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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第五章 ...

  •   第五章

      冷风如刀,大地砧板,人为鱼肉;雪如鹅毛,苍天烘炉,溶为白银。
      陈昭绾几经转折,车马劳顿赶到洛渭时,已是飘起漫天雪花,此时距他在徐城已过了十日有余,恰是未错过洛渭的逐蛮盟会,也是天意了。
      北边素来严寒,他一身轻裘却也并不惧怕,只运起真气,那片片雪花便落不到他身周,自那日吴进处得悉卷轴文字后,陈昭绾只觉自身功力竟又莫名更上一层,平日里却也未曾在意,虽是好事,然总觉不妥,究竟不妥在何处却又不可言说,只隐隐有些忧虑。

      他随意找了家客栈打尖,打听到那逐蛮盟会竟是声势宏大,来了好些大门派,其中更有三清,僐水,慕容世家等,兼且连一些西域门派也多有插手,却显见不安好心,弄得江湖上甚是人心惶惶。据传此次逐蛮盟会却不止是要逐蛮,还有些江湖要事,陈昭绾至此心中已如明镜,江湖上要紧之事,细数也不过那几遭,还能翻出掌心去了?

      他想到这些鱼龙混杂,自己身份暧昧,甚是不好办事,不由也暗暗咂舌,心中很是多了些谨慎,也幸而他未入洛渭时,便已先置办了顶纱笠,往头上一罩,倒有些寻常江湖客之风。
      此时天南地北之人俱是往这处而来,其中形貌怪异者甚多,遮掩容貌者也不少,故他这副打扮倒并不显眼了。陈昭绾将好些随身物事都收拾了遍,至吴进所赠袋子时,却顿了顿,终究取了拿在手上,他又一细想,便将那袋中物事倒出细看一番,见有些精巧物事,然他身边已是有袁道所制玉带,便也不甚动心,待再看,却是些八卦阵图,行兵布阵之术,不由心中一禀,暗叹吴进思虑深远,此物却正是该给了那逐蛮盟会了。

      陈昭绾略加整理,将一些要紧物事装进随身锦袋,剩下的随手一包放在房间枕下,俱是些便不见了,也不甚心疼的物事。唯有那“绾”字玉佩,虽知此物甚是惹祸,几次想一扔了之,却终究下不了这手,且也怕叫宵小之辈拣去了,然若运劲要碎之,却不知这玉佩什么机巧,碎之无用,以他无花折花手劲力,竟几番均是不能得手。
      这一来二去,倒也消磨了他毁去玉佩的心思,只妥善藏于身上。思及此,他不由叹口气,只默默又将玉佩戴在颈上,轻轻塞进里衣中,抚触之时,心中却酸涩难明,想到此次这等盛会,却极有可能见到林源等人,更是颇有些不知所措。

      慕容世家也是要来,则温故定是少不了,便连慕容无素也是要重逢的,较之林源那边,倒是这两人稍叫人松了口气,温故却是与自己同病相怜,均是不告而别,慕容无素则是经那马家堡一役后,颇有些惺惺相惜,如今再见倒也不致失了分寸,唯有林源……
      他叹口气不再多想,只盼船到桥头自然直,换上身黑衣便往那处去了。
      此次逐蛮盟会却是在洛渭地头,以“毗卢鞭法”闻名的陆家庄举办,那陆家庄这几日已是人头攒动,江湖群豪俱是往那处去,盛况较之举子赶考尚隆重几分,倒也是江湖上奇景一桩。各门各派不消说,便是不管事的也要去见个风头,可说是连路边乞儿,也能随手指出那陆家庄方位来。

      这陆家庄正是在洛渭城郊之北,地势甚高之处,北方之北,更是天寒地冻,然这陆家庄却自有其妙处。待到了庄外,陈昭绾便不由赞叹,只见那庄边俱是腊梅丛丛,幽香徐徐,万树梨花,雪压枝头,于一片冬日肃穆之景中,愣是给僻出无限生机来,叫人看了心中舒畅不已。只是他进得庄中,却也只得叹气了,须知那传言实是不止如此,真正是人山人海处,毫无可插针之隙,他不能以真名示人,递拜帖时也只含糊地写了几句,好在这番盛事之下,倒也无人多管他来历,不愿泄露身份者也是良多,一些江湖怪客更是大喇喇地直闯而入。
      陈昭绾因看来甚是斯文知礼,那管事的便只道他是哪家武林世家的公子,遂也不敢怠慢了,给安置了个挺靠前的地儿,却是无巧不成书,正可瞧见前边醉八仙门人刘全。

      这陆家庄此番也是别开生面,请到这许多江湖英豪到场,自是装灯结彩,酒席佳宴,厅中一片富丽堂皇,一桌桌俱是江湖客,四方茶几置于最前边,横梁上悬有一匾额,上书“乱世英豪”四字,笔锋飘逸,倒也有几分气节。陈昭绾心中暗暗赞叹,再低头一扫,竟看出好几个熟面孔来,高台处更是坐着慕容世家之人,他定睛一看,却是有些黯然。

      只因这两年间,不曾见慕容温故,她竟清减不少,整个人瘦了一圈,面色不甚好,着一身浅蓝衣衫,此番却是做了女子打扮,绾了飞云髻,略施脂粉地正色坐于慕容无素边上。
      再看慕容无素,此人却是一如往日难知深浅,翩翩佳公子样,着一身白衣,右手中把玩着一支玉笛,左手尚端着杯茶缓缓饮着,双目低垂,不知作何思量。
      再边上却是个年稍长的男子,着黑衣正襟危坐,不苟言笑,定是那两人兄长,想来这慕容世家,此番也是用心了,虽不知这回大会终是如何,然毕竟武林盛会,不可小觑。

      他略定了定心神,朝两边望去,见刘全正与门中小辈言笑,气色甚好。
      厅中角落处有个老者轻轻擦拭手中胡琴,别的均当他是手艺人,唯有陈昭绾心中一动,细看那老者,却正是白虹先生,思及当日荆琳之事,他也不由微叹。
      白虹先生显是不愿显山露水,竟挑了处边角歇息,这一身乞丐装扮颇有些招了别人白眼,他也是毫不在乎,自顾自擦拭胡琴,倒与当日行事风度无异。

      慕容世家高台边上一处,正是数名白衣人立着,簇拥着个年轻公子,这人身后立着几个黑衣之人,垂首不语,一众人俱是训练有素,此时厅中这般喧闹,仍是不动声色。
      陈昭绾细看去,不由轻笑,那年轻公子却正是僐水熟人,秦晚卿是也。
      此人自当日一别竟毫无变化,仍是白衣飘飘,翩翩公子,只眉眼间略带些思忖。
      据闻人瞳心当日所言,僐水一任宫主却是荆琳胞妹,名荆红雪,然此人如今却是不知死活,只现任宫主掌管诸事,他想到荆琳手段,只觉这僐水宫想来也不可小觑。

      陈昭绾忽的想到一事,复又朝慕容世家那边看去,过了半晌,又转而看向僐水宫。
      他此时心中已恍然大悟,慕容世家只来了这三人,而秦晚卿显是一人独身前来,身后那些并非要紧人……如此一来,慕容世家与僐水宫,竟是齐齐留了个后手,只派了门中或家中人前来,正主俱是不在此地,这般倒很给了个下马威,显得不同与别家了。
      陈昭绾皱眉往更右边看去,见那处高台却是数名道人打扮者,因离得甚远,面目不可辨,他细思量番,便知是三清剑派了,遂想到慕容无彦之事,不由又朝慕容世家瞥去。

      他四下打量时,边上却也有人在打量他,正是个黄衣女子,眉目间灵动不已,自在一边瞥眼看陈昭绾,却不敢做的太过了,兼且他面目自有纱笠挡着,倒也叫人瞧不真切。
      陈昭绾虽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对身边之事也是知之甚明,此时已察觉这女子在看自己,心中不由一禀,跟着却觉出她并无恶意,一时又松了口气。
      只是那女子毫无所觉般打量着,他微有些不适,便似无意般地转头,轻声对那女子道:“在下见礼了,不知这位姑娘师从何处,怎的门中长辈未同你一道吗?”

      那女子一愣,惭惭着笑道:“我不愿与长辈们一道,便自己先来啦,你莫要见怪。”
      陈昭绾闻言,想到当日慕容温故也是无奈逃家,这些世家子弟俱是各有苦衷,一时也感叹,觉出这女子小孩心性,也不由莞尔,道:“既是如此,在下便与姑娘一道吧。”
      那女子本是对陈昭绾有些好感,此时更是乐道:“好呀好呀,我姓纪,表字夕颜,师从巧手,看你年纪该也不大我多少,我叫你声哥哥便是了,不算亏了吧?”
      陈昭绾闻言一愣,道:“你却是巧手门人吗…那倒是真有几分渊源了……”

      纪夕颜不解其意,只催促道:“你也知道我师门吗,唉…且不论这个,师门什么的是别的事,我们这乃是私交,你还未告知我你名姓呢!”
      陈昭绾笑道:“正是了,在下姓陈,表字昭,你也不用以兄长称呼了,直呼即可。”
      他心中究竟不敢松懈,便将名姓掐去一字,只告知“昭”字,算来也非是欺瞒。
      纪夕颜倒了杯茶给陈昭绾,自己也拿了杯,正色道:“那便以茶代酒,小昭也快喝。”

      陈昭绾见她那般正经,更觉好笑,忙一饮而尽道:“是了,这便是交友之道。”
      纪夕颜笑道:“今日真好运,竟交到你这个朋友,幸好没与那些榆木脑袋一道。”
      陈昭绾闻言不由暗笑她天真,然心中却甚喜这女子纯良秉性,且她看来爽直,倒与慕容温故颇有些相似之处,更得他青眼相待,两人此时正相谈甚欢。

      只听厅中却忽的传来一声佛号,清晰地直穿过哄闹之景,透到每人耳中:“……阿弥陀佛……诸位今日应邀来洛渭陆家庄逐蛮盟会,实乃千古盛事啊,善哉善哉!”
      陈昭绾心中一禀,抬眼看去,只见那厅堂前大片空地处,缓缓绕行出两个个身披袈裟的僧人,一个白眉过鼻,慈眉善目,正是适才出声之人。
      方才那一声可谓是震慑人心,内力深厚悠长,绵绵不绝,端的厉害,众人都不由暗赞。
      陈昭绾见了那两人,不由“啊”的一声轻呼,只因那白眉老僧后那人,竟是有当日空明寺中所遇普觉,当时几人各奔东西,此时竟在此处又见这绝代高手。

      这两个僧人之后,更有一人着驼色长衫,白面微须,目露笑意,朗声道:“诸位,在下乃是陆家庄陆贯一,这两位乃伽蓝寺方丈苦明大师,及戒律院苦渡大师,今日有幸请得两位得道高僧……”他对苦明等人一拱手,又转向高台之上,接着道:“……更有慕容世家,三清剑派,僐水宫莅临敝处,江湖上诸位英豪不嫌弃,相聚于此,正是我陆家庄蓬荜生辉之景,武林千年盛事!”说着,抱拳团团一个鞠躬,连声道三生有幸。
      陈昭绾轻笑一声,边上纪夕颜吐了吐舌头道:“好大阵仗,这陆庄主也甚是大胆。”
      陈昭绾轻声道:“他也是利人利己,叫陆家庄一役成名罢了,世人皆是如此,何来大不大胆之说,只要有那心,又有何事不成的?”边说着,边倒了杯茶饮下。

      这时苦明两人已于前边几桌落座,一阵哄闹后,只见那陆贯一正色着环视四周清了清嗓,高声道:“……诸位,此番诸位应邀而来,正是为那逐蛮之事,唉……却是我中土懦弱了,叫别人欺到头上,然那氐凉却不知,中土岂是好欺的?试想我中土兵精粮足,便是一人一刀,也将氐凉军队杀退了!我江南鱼米之乡,便是一人一袋米,也是无尽粮草……我江北精工制铁,便是一人炼一杆兵刃,也叫那蛮夷之邦有去无回!”
      这几句说的实是大快人心,立时底下便有人大声喝彩。

      那陆贯一抱拳一拱手,又接着道:“诸位,我等礼仪之邦,只是不屑于同那蛮夷人计较,何尝是惧过他们了?今日请得诸位来此,正是要结成逐蛮盟会,给那些蛮夷人见识见识我中土厉害,我中土偌大江湖,在下便不信找不出个心系国土之人!”
      一时台下俱是大声称道,情绪激涨,人人热血沸腾,同那陆庄主一并喊着。

      陈昭绾微眯着眼,似笑非笑道:“这位陆爷,入了江湖可真是可惜了……”
      纪夕颜究竟年纪尚小,听得几句便没了兴致,自在一边玩着自己所制小玩意,听得陈昭绾言语,抬头道:“那他该去作甚?我觉着这样便不错,热热闹闹的……”
      陈昭绾闻言不由哭笑不得,只得倒杯茶饮下,不言语了。

      那陆贯一此时见台下气势甚高,不由拈须微笑,微抬双手下压,示意众人稍安。待场中喧闹稍轻,他便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实不相瞒,想来诸位心中也早有思量,今日诸位相聚于此,正是要趁此时机决出个盟主来,自此便可带着我等与那蛮夷相抗衡,守我疆土!”
      他环顾四周,见众人均是同仇敌忾之色,朝着苦明等人一拱手道:“苦明大师乃伽蓝寺方丈,素来德高望重,想来诸位定是无异议的吧?今日苦明,苦渡两位大师,俱是个见证之人,但凡决出逐蛮盟会盟主来,我等定听其号令,莫敢不从!”
      此言一出,下面众人立时俱是蠢蠢欲动,纷纷左右相询,一些年轻的更是面露跃跃欲试之色,唯有经验老道之辈方能镇定自若,一时又是人声鼎沸——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7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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