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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卷二番外(一) ...

  •   卷二番外(一)
      绿影竹林,清风明月,曲水流觞,袅袅薄雾。
      陈天望深吸口气,闻着青草香氛,闭眼沉默着,立于林中,听飞鸟时过,溪水鸣佩环。
      他乃是“无妄派”门人,门中练功本就讲究一个“悟”字,也是天意使然,恰是给他寻到这处宝地,便是欣喜不已,其后日日俱是在此打坐运气,于山间美景中悟道,清风明月里徘徊,往往练一日便可得常人数日之功,甚是事倍功半。
      这“无妄派”正是江湖中一个不怎么名声显赫的小门派,提到“无妄”二字,乃是取无甚执念,无念无妄之意,而“无妄派”则是重于习练掌法拳法等功夫,内劲也是俱偏于细水流长一脉。在这偌大的江湖中,“无妄派”之名,甚少为人知晓,偶有想起之人,也是一闪即过,并不放在脑中细思量,实乃过眼云烟般。

      然江湖中人以为如此,实则内情究竟怎样?
      若说“无念无妄”,则是这门派的一大要紧之处,非但是指其功法要诀,更是因“无妄派”中乃是有令条在的,凡进得门中之人,便不得再想着山下之事,须得淡薄心性,终老山中。“无妄派”功法不可不说是了得,内劲掌法俱是精妙无比,然因着这门规在,门中老一辈的俱是不敢违背,加之也确是不须下山,以致江湖中竟是少有人知晓。
      便只得门中小一辈偶有走动,也俱是功夫未成,便不耐山中寂寞,挡不住花花世界之惑,终归是不愿守在山中,遂被逐出师门,这便下了山,自行闯荡。
      “无妄派”所收弟子,家中长辈皆是派中门人,自小在山中长大之人,这些孩童多半未曾见过别处,终生居于山中,若是寻常这般,也便罢了,偏生总有些个少年人心性,百般思量着要下山去瞧瞧,门中老一辈的也是无奈,毕竟他们已是垂暮之人,而其子女却是正值青春年少,想着花花世界也是无可厚非。

      陈天望却与门中其余弟子不同,他乃是自小在山下城中流浪,日日过得如乞儿一般,有一回遇上了个蛮不讲理的人家,给打得皮开肉绽,却不想自此得了运数,竟叫那“无妄派”的掌门给救下,带回山中,收作了门下弟子之一。陈天望自小孤苦,此回得佛祖庇佑,对门中很是敬服感激,从此勤加修炼,一日不敢停歇。
      他乃是出生贫寒,又加之流年不利,家中俱是流离失所,未曾习得诗书,“无妄派”掌门怜他茕茕孑立,传其武功同时,更叫人教授他诗书八股,只两年间,陈天望便由一目不识丁的少年,成了能文能武的俊杰英才,实乃得天独厚。

      只是“无妄派”掌门却未想到,世上唯人心最是难测,他自己怜陈天望孤苦,便觉着别人也定是如此,然那些门中弟子俱是自小在山中娇生惯养,哪里吃过苦头?
      这一来,一众人对陈天望所学较之己身为多,平日里得掌门厚爱,诸般种种,竟是颇有微词,索性陈天望感激门中救命授业之德,并不与师兄弟们计较,倒也自得其乐,平日里吃些小亏也不放在心上,哪一日实在不愿看他们脸色,便寻到这处僻静之地来独坐。

      陈天望坐着又运气一周天,觉着丹田中一片融融,不由心中大慰,只因自今日起,他于“无妄无念”一道,已是又近了一分,较之门中众人更是遥遥领先。他转念又想到师兄弟们的脸色,却微叹口气,摇头不语了,半跪着听山间鸟鸣,迎面清风拂来,很是舒爽,便也将这些琐事渐渐淡忘了,一时天地中仿若只得他一人在此,与世间万物融为一体。
      这番一来,竟是忘了时辰,直至黎明时分,他方醒悟,此时若是再不回去,只怕便要犯了忌讳,他倒也不是畏惧山中猛兽,只是这般恣意,没的落了旁人口舌,却是不必。
      他这般想着,忙调匀气息,深吸口气,眼角瞥见边上竹叶,一下竟是起了孩童之心,足下轻轻一点地,一跃而上了那竹子——

      竹本是刚柔交并之物,最是变化多端,他这一脚踩上,整个人重量便寄托于竹上,那青竹立时摇摆不定,陈天望见状,也不惧,一声长啸,提气一纵,竟是随着青竹摇摆之势一跃上了另一青竹,瞬息之间便跃进数步,其中毫不停歇。
      他于飞奔中也并不睁眼,乃是以耳力直觉辨查方位,闻着青草之香,心中大悦之余,竟又高歌与林中,唱的正是一曲“行路难”——
      他足下不停,气息不乱,高声唱道:“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羞逐长安社中儿,赤鸡白雉赌梨栗……弹剑作歌奏苦声,曳裾王门不称情……淮阴市井笑韩信,汉朝公卿忌贾生……君不见昔时燕家重郭隗,拥篲折节无嫌猜……剧辛乐毅感恩分,输肝剖胆效英才……昭王白骨萦蔓草,谁人更扫黄金台……行路难,归去来!”
      一曲唱罢,人已是去得远了,隐于晨雾中,再难见其踪迹,唯有青竹左右摇摆不定,时有飞鸟扑翅,游鱼跃起,溅起点点水花晶莹,合着歌声而舞——

      陈天望回了“无妄派”中,正待回房歇息一阵,却忽的只听一声音道:“咦,这不是八师兄吗,今日是要去何处,怎的起这般早了?”他闻言一顿,转头一看,只见一青衣少年嘴角斜挑着看着陈天望,言语间带着些不屑,轻笑着道:“啊,是了,乃是我这个做师弟的糊涂了,瞧师兄这身,只怕非是要去往何处,正是自何处方回了……”
      他话音方落,陈天望尚未及会话,便只听自身后又传来个声音,娇俏可人,却是字字珠玑,轻声地道:“……呵呵……师弟所言甚是,八师弟可真是大忙人,平日里练功最是辛勤,唉……偏生掌门师伯还总是给师兄加上额外的课业,八师弟可莫要太累了,须知练武之人更是不可掉以轻心,这般劳心劳力,对身子可不好啊……”

      陈天望闻言,微叹口气,转身道:“小师姐,在下只是为师门效绵薄之力,如何当得劳心劳力之说了,小师姐此言在下实是受之有愧……”
      然他话未说完,那人便又截住他话头道:“唉……八师弟莫不是瞧不起我?左一个小师姐,右一个小师姐的……呵呵,师姐便是师姐,何来‘小’了?若算山里时日,你却是不及我多,若算排行,我在门中也不比你低,便是算年纪,我也只不过小了你数月……如今你便端起老大哥的架子,若是我再小些,可不要叫你欺过了头去?呵呵……你这做师弟的也未免太过老成了些,只怕为着掌门师伯之命,整日里都将旁的看轻了吧?”
      陈天望听罢,只张了张口,却是半句也无,只得悻悻地叹气不语。

      那说话之人正是个妙龄女郎,着一身淡红衣裳,云鬓花颜,远山黛眉,双目流光无数,透着些许嘲讽之意,嘴角微微挑起,似笑非笑地看着陈天望。
      此时那青衣少年也跟着道:“是啊,师姐所言极是,师姐便是师姐,何来‘小’师姐一说了?师姐武艺高强,又哪里是我们可以企及的了,唉……八师哥可莫要再这般唤了,平白给人落下话柄不是吗?”他似是苦心相劝,却是眉眼微挑,毫不在意。
      陈天望顿了顿,道:“正是,在下自是不会再胡乱称呼了。”

      谁知他方言罢,那边妙龄女郎便又笑道:“哎哟,我可当不起,快快莫要这般做小伏低了,没的叫旁的瞧见了当做是我倚老卖老,传出去可要被掌门师伯数落了的!”
      这女子说完便轻笑了起来,那青衣少年也别过头去笑着,混不将陈天望放在眼里。
      陈天望一时面红耳赤,不知该做何言语之时,只听边上又传来个声音道:“妹妹莫要这般淘气了,快快随我去见你们掌门,如你再这般胡言乱语,可不是真要得了数落吗!”
      陈天望闻言,不由更是尴尬不已,只因这说话之人乃是真心为他辩驳,他心中感怀之时,也是狼狈不堪,只觉若是旁人也便罢了,偏生竟被此人瞧见,实是天亡我也。

      只见那着淡红衣裳的女郎一见那人,便笑着迎了上去,道:“哟,好姐姐,什么风把你给吹来啦,莫不是住的不舒坦?呵呵呵……那可真不能将就了,须得着人换上顶顶好的,若是姐姐不舒坦,我这做妹妹的可要心疼啊!”她眉眼带笑,挽着那人。
      那青衣少年一见那人,立时也笑着见了礼,道:“闻人小姐好。”
      那人对青衣少年微点了点头,跟着便一指点在红裳女子额头,轻笑着看着她道:“哪里来的古灵精怪了,这般胡闹,没个姑娘家样子,我适才可是瞧见了,还说不是‘倚老卖老’了?我看你就是一日也消停不得,非得找着个人来打磨时辰!”

      陈天望见了那人巧笑倩兮,言语柔顺,不由心中一荡,却又对自己懊悔无比。
      然懊恼归懊恼,他却也正了色,转头对那人拱手道:“闻人小姐乃是门中贵客,在门中之时,若有何不便,但说即可,怎的要烦劳你亲自出来,可是我门中罪过了。”
      那人笑了笑,转头对他道:“非是不舒坦,乃是因贵派所处风景甚好,如人间仙境,便是平日里无事,我也是要出来走走,四处看看的,倒是累得你们这般劳苦了。”
      那红裳女子斜斜撇了陈天望一眼,不屑地笑了笑,转头对那人道:“好姐姐莫要与我们客气了,便是劳烦些也是应该的,谁叫有些人天生劳碌命啊,呵呵……不给活干还自己偷着干,跑去老远处也不知做些什么,日日不停歇的,可不是该找些活来填上吗?呵呵……”

      那人微瞪了红裳女子一眼,轻声责备道:“妹妹怎的这般说话,可要招人怨恨了。”
      她言罢转头忙着对陈天望道:“你莫要瞧她在门中辈分高,实则骨子里仍是孩童般的样子,平日里俱是这样胡言乱语的,也非是存心,还望你莫要计较了。”
      陈天望得那人温言软语,很是有些受宠若惊,过了会儿方反映过来,忙不迭地道:“不会不会,师姐所言甚是,在下怎会无端记恨呢,闻人小姐过虑了……”
      那人闻言笑道:“唉……正是我糊涂了,试问‘无妄派’中,又怎会有人因着这点小事而动怒,倒是我看轻这位了,真是该赔个不是才对。”言罢,竟对陈天望微一躬身。

      那红裳女子愤然道:“姐姐又怎生有错了?还不是旁的人惹出来的……”
      此时那人微微斜瞥她一眼,那红裳女子便不做声了,过了半晌,颇不情愿地轻声道:“是了,方才我那乃是玩笑话,没个准的,八师弟定是不会怪罪我了……对吗?”
      她虽是问别人,眼里却一丝疑问之色也无,只待陈天望答话。
      陈天望见状,不由微叹气,忙答道:“正是,在下何曾记过这些了,师姐放心即可。”
      那女郎闻言笑着道:“好师弟,你这便自己去了吧,我与姐姐还有些话要说呢。”
      她说着转头也对那青衣少年道:“你也去了吧……”那青衣少年应了声便走了,这女郎却似是忽的想起什么,见陈天望尚在一边,便拉住了道:“对了,你记得给我爹爹送个口信,便说我今日与闻人姐姐一同下山去啦,只怕得明日才能回转了来,叫爹爹莫要担心。”
      陈天望应了是,转头对那两人又拱了拱手,便也自行去了。

      先前那人见状,不由柳眉微皱,论辈分,那青衣少年较之陈天望低些,这等请示门中长老的跑腿之事,本该是他去做才是,如今红裳女郎竟不管不顾地遣了陈天望去,足见陈天望在门中颇不受人待见。她微微叹口气,待陈天望走得远了,方对那红裳女子道:“妹妹,此人莫不是掌门所述那山下孤儿?我见他形影相吊,甚是凄苦,怎的竟没人与他一道吗?”
      那红裳女子轻笑着,目中一道寒光闪过,轻声道:“好姐姐莫要管那人了,他自有掌门师伯庇佑,较之我等不知高明了数倍,怎会形影相吊呢,乃是装模作样来给人看的。”
      那人闻言微皱眉,却也不再言语,思及陈天望身世,不由微微叹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卷二番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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