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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反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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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暗的夜幕,铅云缠绕住如钩的月,遮蔽浅淡的星光,空气中有风蜿蜒流过的触感。那一日确定地图为真后,沈珞之就立刻制定了攻打魔教总坛的计划。几派人马分别从正门、西北侧门、东南密道三处群起而攻之,意欲一举把魔教总坛攻破。
梆子“咚咚”敲了三声,数个人影跃入无边的黑暗中。寂静宛若流光溢彩的瓷器,轻轻一敲,瞬间便支离破碎。
“布阵!有人侵入总坛!”
“是!”整齐的回答后,有细微的破空之声迎面而来。
“小心!”唐展耳力惊人,立刻出声示警,随着他的声音,十数条银链如狂舞的银蛇从不同的方向攻向他们。
唐展听声辨位,手中的暗器以“天罗地网”的手法掷出,只见银链腾空舞出数道罗网,暗器落地之声不绝于耳,每一声都是扎入唐展心中的刺。然而更令唐展震惊的是,银鞭猛然扫向地面,扬起一片如瀑银光,地面的暗器竟被银鞭劲力激起,尽数向唐展袭来,用得正是唐展赖以成名的“天罗地网”。
当初他苦练数年,直到他的哥哥唐门大当家都无法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接下这一招,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这一招的妙处,封死所有的退路,宛如一张铺天盖地的网,让人无处遁逃。
天罗地网,天罗地网,自己苦练数年的招数竟被别人信手使出,苦练有何用,活着有何用?唐展哈哈大笑起来,死于自己的暗器也好,也好!
“嘭!”头顶百会穴被人一掌击中,唐展脑中拨云见月,骤然清明。银鞭、暗器刹那间无影,他身旁的唐门弟子统统捂着伤口倒在地下,眼神幽怨地盯着他,所中的正是他的暗器。冷汗骤然布满全身,他再看向刚刚拍他一掌,救他与鬼门关的人,是此次和他一同负责攻破魔教总坛西北侧门的御冷城城主楚梦澜。
“唐二当家,得罪了!”楚梦澜对他微微颔首,唐展见御冷城的弟子并无损伤,心中松了一口气,幸好只是伤着自家弟子,幸好身上带了解药,“多谢楚城主!”
“此刻何须言谢,二当家速去解救中了暗器的弟子。”
一切又归于平静,似乎什么也没发生,然而才楚梦澜清晰地感觉到风的流向变了,准确的说,这并不是风,而是一种气息,散发出混淆人视听,令人陷入幻觉的气息,这是魔教极富盛名的武功——“沉香一梦”!人生在世,无非一场浮生一场梦,然而这种武功的可怕之处就再与令人陷入各种梦境无法自拔。
“喻坛主的沉香一梦果然名不虚传!”他出声赞道,不动声色地暗暗探查气息的源流。
“楚城主谬赞了,这些年来,能不陷入我沉香一梦的,你是第一人呢!”一个曼妙的声音响起——与其同时,一道穿山裂石的指风直取声音来源。
“嘭!”假山顿时坍塌,一个白影从假山后飘出,楚梦澜按气凝神指风如电,一连五道指风,终于逼得白衣人无处可逃!
铅云渐渐散去,冷月如钩,苍凉的幽光从白衣人身上缓缓而过。湛如秋水的明眸在月夜越发盈澈,玉指轻轻拂过脸上的新伤,血珠如鲜红的玛瑙,滴滴从晶莹的面庞滑落。
他手中的丝帕慢慢拭去脸上的血珠,嗤嗤笑个不停:“碎梦指,沉香一梦,原来不是我武功不如人,而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楚城主注定要来碎我的梦呢!离曜走到时候还劝我别去招惹楚城主,我偏偏不听他的话。如今有幸见到楚城主,这般的身手,这般的人品,难怪!难怪!难怪!”
他一连说了三个难怪,每说一个,楚梦澜的脸色就冷一分,说到第三个时,楚梦澜淡淡道:“喻坛主有时间与我交谈,不如先找个地方疗伤。”
“哎呀,原来楚城主这么关心在下呀,喻溯这番谢过了!”他笑盈盈向楚梦澜拜了一拜。楚梦澜左手又是一指风动,击落了他趁机射出的暗器。
他掩面悲叹道:“这都被发现了,我真是没脸见人了,楚城主,我们有缘再相见吧!”
他说罢挥了挥衣袖,身形飞掠而起,转眼已是数丈之遥。
唐展打了数个冷战,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还好唐门弟子素来与毒药暗器为伍,抗毒能力强,恢复得也快。
他道:“楚城主,就这样放过他吗?”
“我们现在应该担心的是其他两处的人马!”楚梦澜道,一个可怕的想法已冒入脑中,让他心情沉重。
半个时辰后,三路人马渐渐聚拢,然而他们再没有见到一个魔教中人。
“楚兄,这是怎么回事?”沈珞之的二儿子沈秋珩以上前问道。
楚梦澜苦笑道:“我们中计了!这一战,才刚刚开始!”
总坛是魔教最后的根据地,应该防卫森严,却让他们轻易侵入;总坛被占,从头到尾,只有三个人出手阻拦,所有的疑问只有一个解释——总坛已成弃棋,他们的目的是调虎离山,反攻金陵。夜风中还浮动点点暗香。沉香一梦,施用时空气中会弥漫着似有似无的清香,他能丝毫不受影响,只是因为早有人对他用过这一招。
不惜牺牲众多弟子性命,用血铺成的陷阱,让他们一步步跳入。
忍绝!狠绝!
汐儿,这一切都是你想要的么?
他轻轻叹了口气。
“难道……”沈秋珩亦是聪明人,转念之间已明白过来,脸色顿时苍白,“父亲尚在金陵!”
千里外,金陵。
许彦翎被带到前厅时,脚步有些踉跄,腿上的伤口似乎又裂开了,每走一步,就在地上拖出一道血痕,眼前的女子陌生又熟悉,坐在厅中的正位上,朦朦胧胧看不分明。
“下去吧!”她淡淡吩咐道。
“是!”带他来人退了下去。
“许彦翎,你还认识我吗?”女子的声音似乎是从另一个时空传来。
他咽下喉头的腥甜,胸臆的钝痛更甚,想是方才被她那一掌打得不轻。他低声笑了起来,认得,如何不认得!
莲池旁宛如素月清雪的女子,面对追杀淡定从容的女子,沐浴在月光下彷徨哀伤的女子,再见时疏离淡漠的女子,刚才一掌重伤他毫不留情的女子,伊汐,尹汐,尹公子,尹教主,谁能告诉他,哪一个才是她,他是否曾真正认识过他!
“你知道自己为何会受伤,为何会被擒吗?”她的眼神里没有轻蔑,也没有得意,而是一种平淡,是叙述一件无关紧要之事的平淡,这比蔑视更让他觉得不堪。
“你的师兄留下你和一干弟子以防万一,你本来可以靠着这一队人马与我们周旋一二。可你呢,我们不过利用那几个正道弟子布下陷阱,你就凭着一腔热血冲来救人。你以为自己很英雄吗?不,愚蠢至极!小不忍则乱大谋,如果你忍得住这一时,巧施妙计,说不定还能救出人来,如今除了让自己身陷囹圄毫无办法,真是让我失望得很!”
二师兄,他低下头,他确实有负二师兄所脱。二师兄临去前留下他和部分弟子,让他伺机而动。可他依旧在最不该出手的时候出手了,即使时光倒回,他依然会出手。他无法眼睁睁看着同袍死在面前而无动于衷,无法隐忍不发,他也做不来两位师兄那般的思虑深远,事到临头只凭着一时的冲动。他实在,如她所说的那般——愚蠢至极!可——不后悔!
“你走吧!”穴道被她解开,甚至佩剑都交到了手上。
他伫立了一会儿,道:“这,又是一个陷阱吗?”
“总算聪明了一点。”他感觉到她眼里冰冷的笑意,“不错,这是一个陷阱。就看你有没有本事从我设的陷阱里逃脱,反戈一击了!”
“多谢尹姑娘提醒!”他霍然抬头,被血污浊的面上迸出笑容来,“可是我不后悔!”
许彦翎离去时眼中的清亮的光芒依然灼灼,尹汐轻轻摇了摇头。
“那个孩子是怎样在江湖中活下来的?”离曜推门而入,显然早在门外听见了他们的对话,“这样单纯执拗的性子,你这一番功夫算是白费了!”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能活到现在。你来此地应该不是和我讨论他的吧!”
离曜道:“根据探子回报,正派人士已经动身回金陵了,约莫五日后达到。而三位坛主也顺利脱身,不日就能赶回。”
“如此甚好,五日的时间足够了。去把天卿长老和其他几位坛主请来吧!”
离曜墨色的衣袍即将融入夜色,尹汐突然道:“离曜,我曾问过你,你是什么人。”
离曜道:“那时我回答,我是天一教的护法,仅此而已。”
“如今呢?”
“离曜依旧是那个答案。”
“既然护法如此说,这个东西,也该还给你了。”
“啪”,一个铁盒落入离曜怀中,五寸见长,三寸见宽,他摩挲着铁盒,自嘲道:“原来教主早就知晓一切。”
“不,天卿长老只说此物为护法所有。我不过是物归原主而已!”
离曜迈出前厅的脚收了回来,关上门,道:“五日后就是决定胜败之时。教主对我的怀疑和我对教主的隐瞒都可能让我们功败垂成,不如今日我们坦诚相待,不再互相试探。”
尹汐坐在藤椅上,乌沉如玉的眼眸从容地看着他,眼底含光不露,抿了口茶道:“好!愿听护法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