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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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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兆堂被绑案的第三天后,何伟乐、王焜因绑架、贩du等罪名,被判入狱十二年。
顺利破获此案,既讨好了上级,又能从霍兆堂处得到酬谢,司徒杰高兴得眉开眼笑,连带着看张崇邦和邱刚敖的眼神都慈祥了不少。
“阿邦,阿敖,这次你们立了大功,霍生说想请你们吃顿饭,作为答谢。”
听见这话,两人都不太情愿,一时没有答复。司徒杰知道张崇邦不喜欢应酬,转而劝说邱刚敖:“阿敖,你快要升总督察了,需要搞好人际关系,还是卖霍生一个面子吧。”
邱刚敖怎么可能听不出司徒杰的言下之意,为了升职只能忍气吞声,暂时妥协。“Yes,sir.”
司徒杰脸上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拍了拍邱刚敖的肩,再望向张崇邦。
“阿邦,这次机会很难得,你再考虑一下吧,不用急着答复我的。”
司徒杰走后,袁家宝又开始劝说张崇邦,让他给个面子去参加霍兆堂的饭局,无非是“做事圆滑点,得罪了上头以后办事不方便”之类的说辞。
张崇邦其实不想听他这一套,但也知道袁家宝是为他好,才会说不厌其烦地跟他说这些。他刚想找个借口抽身,就听见邱刚敖说:“你不去是吧?那我自己去。”
“你自己去?”
张崇邦皱了皱眉。以邱刚敖和霍兆堂之间的私人恩怨,他实在不放心让对方单独去赴约,以免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袁家宝见邱刚敖意动,连忙趁热打铁说服张崇邦。“阿邦,你看看阿敖多醒目,一点就通。你给个面子吧,就当是陪老婆吃饭,旁边多个电灯胆而已。”
“……我考虑一下。”
袁家宝听到张崇邦这句话,就知道他多半是同意了,笑眯眯地点了点头。“等阿敖升了职,估计也差不多轮到你了,加油啊。”
霍兆堂在香港有名的“富豪食堂”福临门设宴款待二人,提前预定了三楼的包间。
张崇邦和邱刚敖提前抵达约定地点,敲门入内,发现霍兆堂已经坐在主位上等候。他抬了抬下巴,示意旁边的服务生给两人倒茶,递上菜谱。
“两位阿sir,坐啦。我头先已经点咗D送,你哋再睇下有冇其他想食嘅?(两位阿sir,坐吧。我刚才已经点了一些菜,你们再看看有没有其他想吃的?)”
“……唔该。(谢谢。)”张崇邦在邱刚敖身边坐下,接过菜单瞄了几眼,身体随之僵住——
“十一头鲍:19,000HK$/只;生开广肚花胶皇:6,000HK$/只;原个椰盅炖官燕:1,000HK$/位;蟹肉炒桂花翅:1,440HK$/例……”
张崇邦第一次来这种高消费的场所,难免有点无所适从。他暗想,按照高级督察一个月七八万的薪水,在这里吃一顿饭,起码半个月都算白打工了。
邱刚敖同样被菜单上的价格震撼,如坐针毡,就连杯子里的茶都喝不下去,只想赶快走人。他以前听说过福临门的菜很贵,没想到居然这么离谱,早知道就不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里看见了满满的迷惑:怎么会有这么贵的餐厅?
张崇邦瞥了瞥坐在餐桌对面低头看菜单的霍兆堂,与邱刚敖耳语:“点解就连溏心皮蛋酸姜都要88蚊一份?佢哋捞嘅系钻石汁啊?(为什么就连溏心皮蛋酸姜也要88港元一份?他们拌的是钻石汁吗?)”
邱刚敖被他说得忍俊不禁,深感贫富差距限制了自己的想象力。这里的海鲜论克卖,80港元才能买到40克生蚝。要知道生蚝都是带壳称重的,一只生蚝的重量通常是半斤,也就是250克——500港元一只生蚝,买一打就要6000港元,抢银行都没这个赚得多。
霍兆堂将两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对此十分满意。
根据他以往的经验,像这种没见过世面的警察,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只要先给一点甜头,他们很快就会沉醉于穷奢极欲的快乐,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他用这一套收买过许多人,上至高官,下至基层,失败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这次,他也有相当大的把握笼络这两位颇有前途的警官。
“霍生,呢间餐厅D嘢太贵了,其实唔使咁破费嘅。(霍先生,这间餐厅的东西太贵了,其实不用这么破费的。)”张崇邦并没有点菜,直接合上了菜单。
“张sir,唔使care D钱噶。你哋救咗我,我使几多钱感谢你哋都系应该嘅。如果冇命,我有再多钱都冇用啊。(不用在意钱,你们救了我,我花多少钱感谢你们都是应该的。如果没了命,我有再多钱也没用啊。)”
邱刚敖默不作声地放下菜单,差点冷笑出声。要不是因为见识过霍兆堂的真面目,他真的会被这副伪善的模样欺骗。
“你们不点菜?”
霍兆堂见两人都没有点菜,便吩咐侍应生加菜:“那再点两个吧,要一份鹅掌鲜鲍角,一份椒盐九肚鱼。”
“霍生,真的不用这样……”邱刚敖觉得心烦,他不想欠霍兆堂的,哪怕只是一顿饭钱。
霍兆堂摆了摆手,完全不认为这家餐厅的价格有什么问题。
“别客气,就算你们不吃,我也要吃的。”
一顿饭下来,张崇邦和邱刚敖都没怎么动筷子。这样昂贵奢侈的菜品,他们实在咽不下去,根本不可能心安理得地享用。
不仅如此,福临门的服务生也很让他们头疼——不是招待不周的问题,而是太过周到了,周到得无微不至。
吃饭的时候,侍应生就站在他们旁边,随时准备上前服务。只要碟子里出现骨头,他就会立刻上去更换;杯中的茶水稍微少了一点,他就会马上过去添茶;就连端上来的汤盅,他都会帮忙揭开盖子,再把汤匙放进去。
一直被人紧盯着吃饭的感受实在令人窒息,尤其是警察这种高度敏锐的职业,更加难以忍受。
邱刚敖味同嚼蜡地吃着碗里的蟹肉,心道:也许像霍兆堂之类的有钱人非常享受这种服务,但是他完全接受不了。
倘若就是上流社会的生活,那他宁愿一辈子当个普通人。
饭吃完了,霍兆堂就开始讲正事,先是对他们的营救表示了感谢,然后送上价格高昂的烟酒作为礼品。
——当然,张崇邦和邱刚敖都没收。两人心如明镜,一旦开了这个头,就会一步步踏入腐化的深渊。
“听说邱sir今年才32岁?真是年轻有为啊,这个年纪就准备升总督察了,前途无量。”
霍兆堂假意恭维了两句,话语中带着几分拉拢邱刚敖的意思。在他看来,邱刚敖升职很快,为人也比张崇邦圆滑一些,笼络的成功率更高。
“霍生谬赞了。”邱刚敖淡淡回了一句,表情看不出喜怒。
他听着霍兆堂的声音,满脑子都是对方在法庭上那副厚颜无耻的嘴脸,不仅毫无感激之心,还居高临下地指责他们。
——“真系唔知喔……打死人,冇需要啊。”
直至死到临头,霍兆堂才忙不迭感谢他们当初的救命之恩,又是道歉又是求饶,希望邱刚敖能放过他。
邱刚敖捏紧了手里的筷子,心间腾起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烧得他眼角泛红,指尖发颤。
张崇邦察觉到异样,悄悄用手肘撞了撞邱刚敖的手臂,暗示他控制一下情绪,不要被霍兆堂发现端倪。
邱刚敖抿紧双唇,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敛起那股暴戾阴郁的情绪,将一切激烈涌动的暗流潜藏在深海之下。
张崇邦看着这间餐厅富丽堂皇的装潢,心道:当初霍兆堂贿赂司徒杰等人的时候,大概也是像今天这样一点一滴地积累起来的。
——这一切的起点,或许只是一次看似普通的饭局而已。
临近饭局尾声,邱刚敖见霍兆堂叫来侍应生准备结账,小声询问张崇邦:“你有没带现金啊?”
“带了。”张崇邦知道现在的年轻人支付方式五花八门,譬如八达通、信用卡,或是支付宝、微信、Apple Pay等等。他自己也已经学会了使用手机支付,但还是会习惯性携带一些现金。
邱刚敖挑了挑眉,将视线转向正在和侍应生说话的霍兆堂。
“那就砸他。”
霍兆堂刚付完账,面前就多出了两叠整整齐齐的现金。他望着将钱递给自己的两人,眯了眯眼。“两位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的饭钱。这里的菜价太贵了,不好意思让霍生请客。”邱刚敖彬彬有礼地微笑着,言辞诚恳,好似真的是在为他的钱包考虑。
霍兆堂以为他们在玩欲擒故纵的把戏,也没动怒,直接收下了那笔钱。这种人他见得多了,只要付出足够的代价,对方迟早都能为他所用。
毕竟,钱不是万能的,但没钱就是万万不能的。
他对此很有信心。许多人所谓的“清高”,不过是因为目前的利益不足以突破自己的底线而已。他给十万,要别人出卖良知、违法犯罪,大部分人应该都不会同意。但如果是一百万呢?一千万呢?一个亿呢?
——连这种诱惑都能抵抗的,不是圣人,就是他霍兆堂的仇人。
刚走出福临门,邱刚敖就笑得浑身颤抖,心里痛快极了。
“原来用钱砸人这么爽!我算是理解你当时的行为了。”
张崇邦知道邱刚敖指的是他扔下两百块钱走人的事,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他懒得去考虑这次会不会得罪霍兆堂了,反正也是迟早的事。
邱刚敖笑了一阵,不禁慨叹:“佢食一餐饭,系我一个月嘅人工。(他吃一顿饭,是我一个月的工资。)”
张崇邦不以为意。“咁又点啊?唔通你睇得起佢?(那又怎样?难道你看得起他?)”
邱刚敖听见这话,怔了一怔,旋即释然——是啊,那又怎样?
“喂,你食饱未啊?(你吃饱了吗?)”
张崇邦摇摇头,觉得胃里还是空空的。“未啊。(没有。)”
“我都未啊。(我也没有。)”邱刚敖眨了眨眼,“我而家想去大排档食烧烤,蒜蓉炭烧生蚝,88蚊一打,食到爽。(我现在想去大排档吃烧烤,蒜蓉炭烧生蚝,88港元一打,吃到爽。)”
张崇邦勾起嘴角,轻轻搭上他的肩膀。“行啦,我请你食。(走吧,我请你吃。)”
两人相视而笑,感觉好久都不曾这样开怀。时光仿佛又回到了好几年前,他们加班后勾肩搭背去吃宵夜,张崇邦坐在桌子对面,听邱刚敖眉飞色舞地说起工作之余的趣事,浸着人间烟火气的眉眼淡去几分肃重,宛如一幅笔触温柔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