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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

  •   苏霓儿回了冬雅阁,第一时间找到陆卫青的半块玉佩,就放在她的梳妆台下一个漆红色小木箱里。

      小木箱里装着她的首饰,缀着珍珠的耳坠、嵌满七彩玉珠的金步摇、翡翠镯子等。

      在众多首饰中,唯有绿色的半块玉佩被掩了光芒,搁置在最下头。

      她叹一口气,八年前的往事在心尖沉浮。
      摇了摇头,叫自己莫要再想。

      说到底,还得瞒下自个是苏霓儿的身份。

      她抱着小木箱,寻遍了房间里的各个隐蔽的角落,一会儿将它放在柜子里的衣物下,一会儿将它藏到床底下......

      怎么着都不放心。

      或许最显眼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

      苏霓儿决定不折腾了,将小木箱放回原处——她的梳妆台上。

      许是心思重,晚上她翻来覆去睡不着,茫然盯着头顶蓝色的绢纱帐子,恍惚中是述不尽的怅然。

      临近天亮的时候,好不容易合上眼,却是惊天噩梦。

      梦中,陆卫青知晓了她的身份,一把掀开她的罩纱,气势汹汹掐她的脖子;
      她费劲千辛挣扎开,踉跄逃至院门外,眼见就要出府了,大门“吱呀”一声重重合上。

      ——殷娘站在门前,冷哼一声,朝她扬起马鞭——

      她就是在这个时候醒来的。

      一身的冷汗,湿透了,凉风一吹,浑身经不住打起摆子。

      再摸摸头顶,很好,帷帽还在。

      她连睡觉都不敢摘帷帽了。

      寝衣被打湿了,汗涔涔的,黏在身上不舒爽。

      反正睡不着,苏霓儿打算沐浴更衣。

      她胡乱从置物架上勾了件长袍,随意地一裹,恰好遮住寝衣打湿后凸显的曼I妙曲线,未着足袜,赤脚穿了双木屐履,踩着踢踏声走进院子。

      院子里,天光微亮,天际隐隐泛着一抹白。

      仲夏的蔷薇花正盛,摇曳的花骨朵拂在篱笆墙头,花瓣的尖尖上露珠清透,正对着小厨房门口的水井。

      府上人少,苏霓儿也不是娇气的,烧水做饭一类的家务活,干得不少。

      她把小提桶扔进水井,左右晃荡几下,盛满水,提着绳子往上拉。

      许是休息不好没力气,又许是左臂伤着了尚未恢复、使不上劲,总归她就是提不起来。

      歇了歇,喘口气,再来一次。

      这回她换了个方式,慢了些,先把小提桶提到水井的边沿上,放一放,攒些气力,再一鼓作气倒进大水桶。

      却不想手一滑,小提桶径直落回水井。

      ——“啊!”

      真是好可惜,又得重新来过!

      叹息间,一道矫健的身影飞过来,修长的手臂向下,稳稳接住滑落的小提桶。

      是陆卫青。

      他将小提桶里的水倒入大水桶,也没看苏霓儿,熟稔地丢下水绳再拉起来,反复几次,水桶便装满了。

      陆卫青:“提去哪?”

      苏霓儿还沉浸在恍惚里,一时间没弄清他为何会出现在她的院子里。

      他头束玉冠、着赤黑色锦袍、腰间束一把黑色砍刀,威压的气势凌厉。

      她隐约意识到他应是要出门,恰好经过她院门前遇见了。

      她作势去提水桶。

      “我要去烧水,我自己提。”

      话音刚落,陆卫青轻松提起两桶水,几个大跨步,走向小厨房。

      他身量高大、穿衣显瘦,身上的肌肉却不少。双臂用力的时候,隐隐能看到紧实的背部线条。

      他利索地将两桶水倒入铁锅,往灶里放了两把引火的桔梗,摸到打火石,“擦擦”打燃。

      苏霓儿一惊:“你要是忙就别管我,我自个能行。”

      灶里的桔梗燃起来了,噼里啪啦的,火星子肆蹿。

      陆卫青用火钳拨了拨,往灶里加了两块干木柴,又把火钳放在灶边,拍了拍手里的灰。

      “不急。”

      他坐在灶前的木凳上,双腿分开。
      跳跃的火光在他脸上起伏,衬得他面容朦胧。
      他始终低着头,盯着黑色皂靴上的浮云金边,眸色沉沉。

      “沐浴?”

      低沉的男中音烫得她耳根红透了。

      小厨房平日用得很少,没有油烟味、没有大米碗筷、没有油盐酱醋,灶台上干净得一层不染。只是需要时,烧些热水沐浴罢了。

      苏霓儿站在门框边上,轻轻地“嗯”了一声,拢了拢肩上的长袍,垂眸间发现她未着足袜。

      夏日的木屐履清凉,却只能遮住大半个脚背。

      足莲纤纤,丝质裙下露出一抹莹润的白,恰有不经意间沾上的露珠从脚背上滑落,缓缓漫过珍珠般的脚踝。

      苏霓儿忙将双足藏在裙下。

      “昨晚太热了,睡不着,起来的时候冒冒失失的......”

      她也不知为何要解释,只觉得此刻的气氛又沉又闷,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了,迫切地想说些什么来缓解要命的紧张感。

      陆卫青静静地听着,往灶里添了根木柴,俊美的面容上没什么表情。

      “前几晚更热。”

      “是热,”苏霓儿话头一顿,“也不热......和昨晚比起来就不热。前几晚有风,昨晚没有,你没感觉吗?”

      陆卫青用火钳将灶里的木灰扒至两旁,没看苏霓儿,专注着手上的活。

      “昨晚后半夜下雨了,有风,凉快。”

      他说得轻飘飘的,却似针茫扎在她后背,扎得她浑身一僵。

      院子里的青石子湿哒哒的,她的木屐履上还沾着褐色的稀泥。

      昨夜的雨不大,清清浅浅,从青色瓦片上落下来,砸在檐下的台阶上,直到天色将明才停。

      仲夏半夜落了一场雨,清晨的空气中便泛着清爽的凉意。

      苏霓儿红了耳尖,干咳两声装沉默,不再言语了。

      陆卫青却抬头,好看的桃花眼斜睨着她。

      “你有心事。”

      他笃定的语气不是询问,而是直接挑破了她欲盖弥彰的掩饰。

      这便是她不喜与他单独呆在一处的缘由。

      他犀利的眸光,如鹰般锐利,似能看透她的内心,叫她惶惶然无处可藏。

      她讪讪笑,“嗨,谁还没点烦心事呢?”

      说话间,她以手为扇给自个扇风,“灶前呆着可真热。辛苦你了,我去外边等着。”

      言罢,苏霓儿转身出了小厨房,逃似地溜了。

      她把自己关在了盥洗室。

      她坐在木椅凳上,背对着木门,把脸深深地埋进臂弯里。

      这样不行。

      旁人尚未发现她的身份,她自个先慌乱了,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无端端惹人怀疑?

      镇定些,

      她已经成功地瞒了他八年,瞒他一世也不是没可能。

      再说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真有一天被发现了,她总能想到解决的法子。愁什么!

      这般想来,她心情好多了,重新燃起生活的斗志,瞧着木屐履上的稀泥都好生可爱。

      背后木门上响起“咚咚咚”的敲门声,三下,干净利落。

      苏霓儿移开木椅凳,打开木门,没看见人影,倒看见门前放着两桶热水,一大盆冷水。

      她四处张望,终于在芭蕉树下找到陆卫青的背影。

      他越过了篱笆墙,踩着火红色的霞光,消失在小径的尽头......

      *
      苏霓儿刚刚沐浴完,丫鬟青衣端着早膳过来了。精美的漆盘里,装着一碗桂圆莲子羹和几样小菜。

      青衣将漆盘搁置在矮几上,神秘兮兮地凑近苏霓儿。

      “小姐,整个丰县的女子都炸了,您晓得不?”

      苏霓儿没急着回答青衣的话,而是指向青衣唇角沾着的黄色碎屑。

      “你又偷吃窝窝头了?”

      青衣乐呵呵地笑,舔了舔唇角,毫不在意地在袖子上抹了一把,“反正您不喜欢吃,奴婢已经把您的那份一起吃了。”

      苏霓儿掐了一把青衣肉嘟嘟的脸,“吃归吃,别呛着,”,又问青衣,“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青衣:“哦,是这样的。”

      薛府因贪I腐被查,朝廷派了官员下来。

      此次案件的负责人是大理寺少卿,是个俊美的男子,听说生得极好,昨个在薛府进进出出几回,惹得丰县的女子驻足观看,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呢!

      苏霓儿不信:“太夸张了吧?”

      青衣信誓旦旦:“真的!奴婢来您这儿之前特意去了一趟薛府,外头挤了好多姑娘,穿得可漂亮了!”

      苏霓笑着,想起前一世陆卫青时常被一群女子围观,大抵也是这样的景象。

      起初她醋意大发,在意得很,生怕哪个狐媚子将他勾去了。

      日子长了,她便晓得了,男人若是不愿意,怎样的妖术都是无用的;相反,只要男人愿意,何须勾?一个眼神就能骗到床上去。

      她拂开青衣的手。

      “我是快出嫁的人了,就不和小姑娘一般凑热闹了。”

      青衣缠上她的胳膊:“可是,可是您不想知道,少爷和大理寺少卿,谁更好看吗?”

      在青衣见过的男子中,少爷虽是冷得跟块冰山似的,但容貌极好,比画上的神仙还昳丽多姿呢!

      那个大理寺少卿,能有少爷好看?

      青衣不相信。

      青衣苦着脸:“小姐,您是知道的,夫人给奴婢下了死命令......”

      夫人说青衣跟个猴似的,管都管不住,叫她没事别往街上溜达。为了不被夫人责罚,青衣只好央着小姐带她。

      “小姐,您就陪奴婢走一遭嘛,求您了,求求您了!”

      苏霓儿被青衣晃得头疼,拗不过,只能应下。

      “行行,去,我去,用了早膳就去。”

      言罢,她睨一眼置物架上勾着的男子衣袍。
      那是昨日她离开陆卫青的墨雨轩时,披走的。

      “你先把少爷的衣裳给他送过去。”

      青衣一怔,随即吐了吐舌头,“奴婢才不要呢,您自个送。”,又意味深长地笑,“小姐,您就该和少爷多接触。少爷真的好疼您,满心满眼都是您呢!”

      苏霓儿翻了个白眼,想说陆卫青才不是,在你们面前装的呢,面上却是娇羞地笑着、嗲着嗓子应。

      “嗯呢,我也好喜欢他呢!”

      *
      冬雅阁外,陆卫青沉浸在刚才和青衣的对话里。

      他将水放在缨儿的盥洗室门外后,在篱笆墙外,遇到正往冬雅阁赶的青衣。

      青衣嘴里大口大口咀嚼着,见到少爷过来,慌慌张张把手中的窝窝头藏在身后,很努力地咽了咽,俯身朝陆卫青行了一礼。

      “少爷早!”

      许是担心少爷责骂,毕竟主子没用早膳,奴婢是不能先吃的。
      这不合礼数。

      青衣赶紧解释。

      “小姐不吃窝窝头,每回都赏给奴婢吃,所以奴婢,奴婢......”

      陆卫青犀利的视线扫过瑟瑟发抖的青衣,冷冷道。

      “小姐不吃窝窝头?”

      “是的,小姐说她小时候吃多了,腻歪,看见就想吐,一口都吃不下。”

      陆卫青剑眉紧蹙,“......小时候吃多了?”

      青衣见少爷没有要责罚的意思,关注点全在小姐身上,胆子大了些,忙不迭回答陆卫青的话。

      “小姐小时候不是乞丐么?她嘴甜、舍得干活,谁家需要帮忙的,她跑得最勤快,故而街坊们喜欢她,总是留口吃的给她。穷人家窝窝头最多嘛,她就吃腻了。”

      陆卫青眸色一暗,想起昨日在河畔洗衣裳时,缨儿说的那些话,握着砍刀的大掌紧了又紧。

      “她不是总被嫌弃?总被欺负?”

      “怎么可能!”青衣像听到天大的笑话似的,“小姐性子开朗又讨喜,在东巷可是孩子头,那些年纪大的男孩都听她的,混得可好了!”

      陆卫青阴冷的面色更沉了。

      他记得清切,缨儿说她小时候住在桥洞,和东巷的孩子们不熟,挖野菜都得小心翼翼的,若是不小心遇上年长的孩子,很可能会挨揍。

      陆卫青沉沉一笑,“谁告诉你的?”

      “小姐自个说的呀!”

      青衣不以为意,“小姐现在也会提及呢,说哪个大婶最疼她、哪个大爷最大方......还有曾经玩得好的小伙伴,叫什么来着?哎呀,奴婢忘了,反正小姐小时候挺被关照的。”

      似是为了证明自己没说错,青衣又道。

      “小姐性子多烈啊,敢拿着棍子跟男孩干架,怎么会允许别人欺负她?没可能。”

      青衣碎碎念完,陆卫青沉着脸示意她下去,那单薄的唇线抿得死死的。

      恰好清袂寻过来了,“少爷,薛家的案子已经处理了,就等您过去批示。”

      陆卫青颔首,幽邃的视线再次望向冬雅阁的方向,寒光凛冽、凉意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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