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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变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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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星山上。
一股浓浓的药草味钻进鼻子中,昏昏沉沉中,她一会儿听见师父的声音,一会儿是师公的声音,最后又变成了段朗月的。等到她醒来时,床前却没有一个人,只余身边的桌子上放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汤药。
伸了个懒腰,顿觉神清气爽。看来刚刚的头晕不过是小问题。她有些嫌弃的看了一眼那碗一看就很苦的药,决定还是不喝了。鉴于那些被段朗月扔掉的东西,她心疼万分。小心翼翼地捧出藏在柜中的瓦罐,将里面好不容易存满的铜板尽数倒出。一边歪着脑袋数罐子里的铜板,一边眼冒星光。不知这些日子存下来的铜板够不够长途跋涉的?不过不够也没关系,堂堂冥界鬼子总不会囊中羞涩要她养吧?
“你真要同他一起走?”窗外不知何时闪过一道白影,伴着一道幽幽的叹息,吓了她一跳。扭头一看,却是华心顶着两白耳朵,正用近似幽怨的目光看着她。
她被这小媳妇似的目光微微慑到,犹豫片刻才答道:“我、我还是会回来的。”
他没说话,继续幽怨地看着她。骆小远轻咳一声,打破这种让她极为不适的气氛,“段朗月呢?”
华心撇过脸,不情不愿地朝着窗外努了努嘴。她怔了怔,朝窗外看去,这才发现段朗月此时正和师父在湖边说些什么。
“你猜他们在说什么?会不会打起来?”他的潜台词是:怎么还没打起来。
日薄西山,湖光粼粼,偶有沾着湿意的微风掠过,一袭青衫,一袭白衣临风而起,两道背影仿佛与天地山水融为了一体,只是静静地立在湖边,一动不动。
“他们聊多久了?”她问看起来一脸幸灾乐祸的某只狐狸。
“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
该不会……真的要打起来吧?
迎着光,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似是听到了她的脚步声,白沉转过脸,往常淡雅的眉眼如今深邃的很,仿若看不到底。
“你们在聊什么?”她笑嘻嘻地蹭上去,一点也不承认自己是怕两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才忍不住上前的。然而白沉并未回答,只是微敛神情,转身离开。骆小远有些不明白,上前扯着段朗月的袖子,不解问道:“师父和你说什么了?”看师父那不爽的样子,这家伙跟着她来七星山该不会真的是跑来示威了吧?
段朗月英挺的侧脸在黄昏下有些模糊,上挑的眼角似乎已眯成了一条线,不知在望向远处的什么景致,露出一阵恍惚的神情。直到骆小远又轻推了一下他才仿若缓过神般转过脸,对着她轻扯出一丝笑意,原本苍白的面色竟愈加惨然,“你师父不允许我同你在一起,怎么办?”
骆小远表情略僵,咬唇沉吟片刻,转身就走,“我去同他说。”
可还未走出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轻笑声,“我说什么你便都要相信么?这样傻气还要和我去游历大江南北,不怕我拐了你去卖?”
她转身,有些生气:“你骗我?我就道师父不是这样的人。”
他收起笑意,看了她半晌,“你是愿意相信我,还是愿意相信他?”他的目光灼灼,不似往常一般轻佻,竟含着些许少见的认真。这个问题听似简单,可却让她有些犯难。就在她蹙眉思索时,段朗月噗嗤一声笑开来,“说你傻还真是傻,这样的问题也要思考这么久。看来在你心里,我和你师父真是很难权衡啊。”
他转过身,背朝着神女湖,漫天的金光镀满水面,折射在他的身上,抖落一地光华。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笑得慵懒:“你师父很是担忧你,希望你能多准备几日再同我一道离开,如此你便再在七星山上多住几日吧,等一切都妥当了,我自然会来找你。”
这话是什么意思?骆小远还没来得及想明白,一抹金亮色划过眼前,刺眼得睁不开眼。待能视物时,那个方才还在身前懒懒说话的人已经不见了。
什么嘛,真是个任性的家伙。
她困惑地转过身,望向远处那抹白色身影,若有所思。
月上中天,她躺在床上望着帐顶发呆。敲门声突然响起,一声一声,低沉缓慢,仿若木鱼敲击,听来竟有几分萧索落寞之感。她心头一颤,抬头望去,一道单薄的身影在月光下投射在纱窗上,望之如月上的一株兰芝。
骆小远怔了怔,赶紧下床开了门。
他站在月色下,一层霜白的光晕在旋转于他的周身,微风起,漾起他已浆洗得略显发白的衣角,一圈一圈扩散开来,衬得他愈发飘然若仙。骆小远呆呆地看着他的脸,一阵恍惚,暗自感叹基因能力的强大,若说这样的仙姿不是神仙的亲戚恐怕也没人信。
她抬眸一笑,“夜深露寒,师父怎么下床了?魔尊殿下知道肯定又得怪我了。”让开一步,“里面坐吧。”
他摇头拒绝,“为师的伤势已经无妨。”一层暗影落在他的侧脸,隐住了他的神情,“想去湖边走走,一道去可好?”
骆小远应了一声,转身拿起一件外衣便跟了出去。
七星山并不高,山景也并非独一无二,然而正因多了这一泊神女湖使得整个山峦显得愈发秀丽无双。月光之下,湖面美丽得如同一个正安睡的绝色少女,粼粼波动的光泽闪烁若繁星,投进湖中,撒下一片光辉。
白沉在前面安静地走着,她便在后面静静地跟着。直至绕着湖走了半圈,他才停下脚步,转身。骆小远本低着头,漫不经心地跟着,待发现他已停下时已猝不及防地撞进他的怀中,顿觉一股冷香袭来。
她赶紧向后退开一步,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方才走路有些出神了。”
白沉只是淡淡一笑,并未说什么,然而之后他不再一人朝前走,而是稍退一步,站至她的身旁,笑道:“我一个人走路习惯了,总是走在前头不顾身后的人,以后得改才是。”
骆小远一怔,心里浮出几分酸涩来。
吃饭、走路、捉鬼……师父永远是一个人,如今他可以因为她的不小心而改掉习惯,那如果她走了呢?他是不是还要继续一个人走下去……
“听说你要走。”两人并排朝前走去一段路,白沉突然开口。
她猛地停下脚步,心中一紧。终于要提起这个话题了么?
不知是什么心理作祟,她迟迟没有提过要走的事,或许,她是没有开口告诉他的勇气。可他还是知道了。那么,他如今来是只想确定此事么?
抬头看去,月色下他只是淡淡地噙着笑意,双眸沉寂如水,并无一丝不悦。她咬了咬唇,有些愧疚地低下头,没有吭声。
头顶上是他略显凉薄清淡的嗓音:“原便知晓你要走,却不知道这一天来得这样快。”
沉默半晌,她摇头,声音竟涩得很:“其实,还要再准备一些时日的。”
他垂首看着她,束起的发丝落在肩头,一双浅眸如水氤氲,透着几分轻薄的雾气,“可终究是要走的,是么?”他的身影落在身后浓浓的夜色里,雪白的衣袍中渗出一丝浅青色,衬得他苍白的脸透出一种书卷气的清雅哀凉。那淡到几乎看不清颜色的薄唇微微抿起,扯出一丝浅浅的弧度,似是笑了。
恍惚间,她想起了他赶她下山前的模样,仿佛也是这般温柔,浅浅的目光似揉碎了所有的月光,浸透着些许的凉薄,就像临别前的最后一刻。
她犹豫片刻,终是点了点头:“嗯。”
白沉笑意渐隐,“看来你是真的下定决心了,纵然前路未知辛苦异常也不愿改变么?”
“我是去游山玩水,又怎么会辛苦呢?”她笑了笑,“即便真会如此,也是我自己选择的,何况我还会常回来的,我曾答应将所学美食回来做给师父吃。”
闻言,他透亮的黑眸渐淡,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为师记得。”可下一刻他又道,“不过,既然决定要走,那需心无旁骛才好。这些许久以前说过的话,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骆小远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兴许这样,才是最好的,彼此间再也没有牵挂才能走得更远。师父永远是对的。
清风拂过湖面,吹乱了二人的衣角。白与粉在风中交织在一起,于浓浓的夜色中纠缠不休,化成一股淡淡的惆怅。她额前的发垂向一旁,一簪珍珠斜插在鬓发间,在风中颤抖不止。他伸出手,想像从前一样为她捋过吹乱的发,可近到跟前时,却又止住,随后拢起修长白皙的指尖,收了回来。
他垂眸一笑,“以后会有人同你挽发了。”
这番话说来无波无折,淡然之极,可听在小远心中竟觉心中一酸,眼眶顿时便不争气地红了。
白沉转过身,朝前走去,“走吧,陪为师走完最后一段路。”
他的脸上自始至终都带着些微的笑意,好似十分开心。可骆小远知道,真正的他是从不会将心事表露在脸上的。那他这般地笑着便只有一个原因了——就是笑给她看。他在告诉她,他很好,自此海角天涯,再也不用彼此牵挂。
远山近树,镜湖香花,月光下,一切都静谧的美好。
两道投影在湖水中的人影若即若离,好似很近,却总也靠不到一起。
绕完一圈神女湖,又回到了最初的地方。骆小远还欲继续走下去,可白沉却止住了脚步,伸手拉住她,淡道:“已经走完了。”
她这才如梦初醒般抬头环顾。果然,那么长那么长的路,还是走完了。
“其实时间尚早,再走上一段吧。”待自己意识到的时候,这句话依旧脱口而出了。
可他只是摇了摇头,朝着来时的路走去,轻声道:“神女湖虽美,可终究不过是一个湖泊,比不过塞上白雪,敌不过曲水流觞。纵然继续走下去,也不过是回到起点,又有何益。”
他送她至房门口,笑颜依旧,“夜已深,你早些休息吧。”
骆小远欲言又止地看着他,可终了,还是狠狠转过身,大步走进房中。然就在关上门的一瞬间,他又出声唤住她,“小远。”
她搭在门框上的手微微一颤,抬眸看他。
一袭白衣立于风中,俊雅无双的面容上一对双眸清澈如许,若黑夜中那两颗最夺目耀眼的星星。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那一瞬间,她脑中只浮现出这样一句话。
似是下定决心般,他竟缓缓舒了一口气,随后笑着看她,“为师祝你,一路顺风。”
骆小远身形一僵,抓着门板的手渐渐松开。
他要她一路顺风,不留一点遗憾地离开……
待她想明白再抬头去看时,他单薄的身影已消失在夜色中,再也寻不着了。
之后的数日,她再也没有看见师父了。听流年说他要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可骆小远心里明白,他是不想再看见她了。不过这样也好,不用相送,也就不用难过了。
可奇怪的是,某人说过过几日便会来找她,可这一晃半月已过,他居然没有遵守自己的承诺。仔细回想起上一次分手时说的话,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不行,她得去找他问问清楚,这家伙该不会临阵脱逃吧?
不及细想,她立刻动身去玄冥谷。
本以为这一次还是会有机关拦着她,但没想到,她甚至连咒语都没念,面前光滑陡峭的石壁便缓缓向两边移开,露出里面的天地。虽觉奇怪,她还是大大方方走了进去。然而才刚踏进去,便见入口处有一人正端坐于入口旁一挂垂柳之下,面前的石桌上放着一个酒壶和两盏杯子。
似是听到了石壁开启的动静,此人缓缓回头,一双寒眸如星,可唇角边却带着难得的笑意。骆小远看见他的一瞬间,竟有种想转身就跑的冲动。但此人未给她机会,看着她淡淡开口:“过来饮酒。”
骆小远虽心急找人,却也没胆子拒绝他,只能缓缓挪了过去,恭敬道:“鬼爷爷。”
他点了点头,随后亲自为她斟了一杯酒,道:“饮。”
她低头看了看杯子,浅绿色的杯盏中盛着满满浅青色的透明液体,在光线下透出隐隐的光华来,犹若琥珀。她略一迟疑,还是举起杯子,一饮而尽。
酒香醉人,口感甘洌,有几分熟悉之感。
但她心中挂念一人,便也未细想,只想赶紧起身走人。但还未来得及,却见对面之人手执杯盏,缓缓转动起来,一双犹若剪水般的眸子中泛出一丝痴然的目光,轻声问道:“你可知这是什么酒?”
她想了想,有些忆起,问道:“是忘忧么?”
他一怔,抬眸看她,“你也饮过忘忧?”
骆小远点了点头。
“他待你果然不同。”他笑了笑,随手倒了一杯,递到她的眼前,又只是一个字,“饮。”
她硬着头皮又喝下一杯。这是这一次的口感竟没有了之前的甘洌清甜,反而有一股淡淡的苦涩自舌尖传来,一阵微麻后竟让人心头酸楚,仿若白驹过隙、过尽千帆,前尘往事皆在眼前晃过一般。
她心里一酸,猛地将酒杯摔了,站起身,“不喝了,这酒越喝越难受,不是忘忧。”
本以为这脾气怪异的小鬼会当即给她点颜色看看,可谁知他竟不恼不怒,眼睛一亮,笑着看她,声音中有一分欣喜,“这的确不是忘忧。口感虽有相似,可若以心品评,便知完全不一样。此酒名为忆苦,是我所酿。”
这次骆小远有些吃惊了,“你竟也会酿酒?”
闻言,本带笑的眼又一瞬间沉了下去,默默不语地倒下一杯,却只是拿在手里看着,并不喝下去。许久后才点了点头,“一个故人曾教过我。”
故人?在这个地方,骆小远只认识一个会酿酒的人,无情婆婆。
看着眼前小鬼愁苦满面的模样,她心里微微一愣,有点恍然大悟,试探地开口:“是她?”
她明明没有将名字明确点出,他却还不迟疑地应道:“是。”目光中竟还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温柔之意,星星点点,沉溺其中。
“那你们……”
她还未问下去,鬼爷爷便打断她,道:“朗月那小子告诉我,有一次你尚不知他身份时曾对他说过一句话。我认为说的极有道理。”
“哪一句?”她说过那么多句有道理的话,不知他指的是哪一句。
他抬眸看她,方才温柔的眼神渐渐褪去,竟换上了几分讥讽之意,“人鬼恋是注定没有好下场的。”
顿时,骆小远有一种瞬间被闪电劈到的感觉,一时竟怔在当场,不知回答什么好。
不错,她的确是说过这么一句话,但是此时和彼时的状况完全不一样啊……这该不会是某人落荒而逃的理由吧?
鬼爷爷略一挑眉,“怎么,怕了?”
怕?
她怕么?她自己也不知道。
无情婆婆曾说过她等了五十年。五十年之于一个女人,的确是太长太长了。毕生的青春在无尽的等待中渐渐消磨,然后腐朽,落败。她的确是有理由去害怕。那么,她是不是该逃跑,跑得远远的,这样就可以在更长的岁月里去选择遗忘,忘记她根本忘不了的东西。
这似乎是个很蠢的办法。
骆小远安静地立在原地,突然笑了,“他在哪?”
少年模样的他依旧是面无表情:“如果他不想,那没有人能找得到他。”
骆小远挂在脸上的笑容终于绷不住了。这小鬼真是恶性难改,说了半天结果给了她这个答案,真是浪费时间。
“不过我可以破例一次。”他似乎很喜欢看她变幻无常的表情,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忘忧谷,可别说是本座告诉你的。”
闻言,她转身便走。身后的他依然稳坐于石桌前,一动未动,把玩着手中的酒杯,随后手掌倾斜,杯中酒瞬间溢出杯盏,缓缓流落地上。
玄冥谷与忘忧谷之间的距离并不长。她想不通,这么短的距离,难不成这两个人在数十年的时间里从未见过面吗?明明都在思念彼此,却依然固执地守候在自己的地盘上,从不去靠近。恍然间,骆小远似乎有些明白为何鬼爷爷始终坚持别人称他为爷爷,而无情婆婆又不准别人称自己为婆婆了。时间对他太眷顾,却对她太无情。或许,他们所做的选择是最无奈,却也是最好的了……
一路奔至木桥上时,果见他正仰天躺在木板上,手边滚落一个酒坛,坛口中正汩汩流出一汪酒水,染湿了他的袖口。
不过还有几步的距离,她却觉得彼此之间是一汪难以跨越的鸿沟,深不见底。。
深吸一口气,伸手搓了搓自己的脸,好容易调整好面部表情才走过去,抬起脚踢了踢这个闭着眼不知是昏是睡的家伙,嚷道:“你这家伙该不是怕我们俩人鬼相恋没有好结果就打算一辈子不理我吧?”
呼……好长的一句话,说完差点没岔气。
他合着的眸子动了动,却没有睁开,唇边只溢出两个字,淡到极点,“不是。”
“……”本来她等着他承认就可以开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摊开来讲明白,然而这两个字却让她满肚子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顿了顿才又嚷嚷道,“什么不是?你答应我回来找我,可过了这么多日也不见人影,如今又闭着眼睛不看我,还不是不理我么?”边说还边用手指戳着他的心口骂他没良心,然而下一刻,手背顿时一紧,已被他反手握在手心。他的手极凉,一抹凉薄的触感让她冷得一滞。她皱了皱眉,却依旧让他握着,随后也躺了下来,将头枕在他的臂弯中。
半晌后,她终于听到他对她说出的第一句话,虽只有三个字,却让她心疼得有点想哭。
他说:“对不起。”
她偏过头,将整个脸埋进他的脖颈,只是闷闷地“嗯”了一声便没了声响。他的发丝冰凉而顺滑,如今还沾上了几分酒香,愈发令人沉醉。她沉沉地埋在里面不可自拔,甚至想着若永远这么埋在里面就好了。
终于,她还是被某人的手给拉了起来。他将她的脸拨正,对准自己,一双寒目如秋水微凉,透着淡淡的笑意,“你是想这么闷死自己么?”
他笑了……笑了就好。她多怕看见他哀戚的面容和失神的双眸,让人不由为之心紧。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不认识我么?”他见她目光灼灼,伸手又将她的脸拨了回去,回避她的注视。
骆小远哼了一声,万分艰难地在他的手掌中扭过脸,“师父究竟跟你说过什么?”
见她固执,他只能作罢,收回手片刻后才道:“没什么。”
“骗子!”她伸手去拉他的头发,却被他躲过。她赌气似的用力扳过他的脸,俯身定定的看向他,一字一字道:“不管师父对你说过什么,也不论我们在一起会有什么样的结局,都无法阻止我们离开。纵然你会死,我会死……”
他脸上的笑意瞬间冷却,打断她的话,“我已经死了。可我不许你提起这个字。”顿了顿又补充道,“一次也不行!”
她愣了愣,复杂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段朗月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发丝柔软,触手细腻。低首看去,她眯着眼,像一只犯困的小花猫,那慵懒迷糊样子似是恨不得喊一声“喵”。他低头浅笑,轻声浅叹:“你放心,什么事都没有,我也不会允许你有事。”待一切都过去后,所有的人和事都会恢复到最初的模样。
骆小远表情微微一僵,随后继续慵懒地躺在他的怀中,伸出纤细的手指缠绕过他的发,绕过一圈又一圈,直至确定他不会突然从她手心离开,才开口道:“段朗月,我们不要像无情婆婆他们那样,可好?你若是不嫌弃,可以等我老。”
老,好奢侈的词,段朗月眼底划过一丝哀意,然不过片刻便又消失不见。他挤了挤眉,笑得揶揄,“你果真就这么耐不住寂寞么?其实不见或许更好,这样就能时刻保持新鲜……”
“不可以!”她打断他未说完的话,双手缠上他的手指,紧紧牵住,“不要,我绝对不要和无情婆婆一样,我不想一个人老去,不想思念一个人整整五十年却不得相见。我要你向我保证!保证永远不会丢下我。”慎重的表情上一丝笑意也无,并不只是在撒娇而已。
他低头看着他们交缠的手指,蹙眉轻笑,果然还是不行啊。他第一次发现这丫头认死理的样子是这么让他头疼。
“若我嫌弃你老怎么办?”他笑着点了点她的额间。
“……”她双手绞着衣角,一副委屈的表情,“那我只有趁早死,和你做对鬼夫妻了。”
他皱眉喝道:“掌嘴。”
骆小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到此刻才看出来你曾经的确是个皇子。”
他一怔,也笑了出来。
骆小远瞅了瞅他,见他面带笑意,又继续鼓起勇气道:“等童大哥和柔云成亲后,我们一起去游山玩水,好不好?我不想再拖下去了。”
他看了她许久,只觉得她今日的眼神分外像一只怯弱不前的小鹿,透着一股慌张。沉默片刻后,他才淡然一笑,“好。”然,这分淡笑终是化成一丝苦笑,凝在唇边,再也散不去了。举起手边的酒坛,灌入口中,一股辛辣之感自喉口蔓延开来,呛得他心口微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