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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天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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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域一路西行,到达天山已是近夜。
在主峰的山顶上,有一处开阔的洞穴。穹顶的洞口漏出散碎月光照到洞内一块平坦的巨石上。
手掌俯在山壁,注入灵力,层层石块伴着积雪落下将洞口死死封住,仿佛阻隔了这世间的一切。
再取一滴血,分八方,在洞中石壁落印,相接为界,阻隔山灵。黑域于巨石之上坐下调息。
山中万物与他心系相连,衰荣与共。
洞外百兽躁动,俯首低吟。
沈贯曾问黑域:“如你不在,这众山可怎么办?”,黑域应道:“此去耗我元灵以克梼杌,我会在山中设界,留此残躯和最后一分灵力以为平衡,待百年之后山中自会再生新任众山之主。”
看着手臂的皮肤开始一寸寸裂开,黑鳞显现。紧接着意识开始抽离,周围的一切都开始不清晰。
此刻各座山的山神们也开始感受到山中气息的变化,开始设法用灵力安抚山中百兽。
每一座山对黑域来说都是他的孩子,他知晓每个山神的名字,几千年的守护……
三百年前以蛇神真身救世,三百年后梼杌妖力却只增不减。蛇神力量已耗尽,如此刻梼杌在体贸然化形,必会成魔天下大乱……
半身的皮肤已渐渐被黑鳞覆盖,而胸口明显的起伏,急剧的心跳让他难以平静。本以为早已放下一切,可为何久久不能静下心来。
克制不住回想那温暖的感觉,怀念指间毛皮的触感,是狼毛……猛然间睁开眼,以往在山洞中过夜,耀灵用体温为他缓解毒发的痛苦。耀灵皮毛的质感,身体的温度,甚至他的声音竟在此刻都反复回映在黑域头脑里。
为什么最后一刻要想这些?为什么……放不下?可是,明明回不去了,已经没有时间了……
黑域将乌鹳给的药一口吞下,那药苦,心更苦。
梼杌在体以黑域血脉而生,受其灵力而克。梼杌开始挣扎,犹如在身体内撕扯他的五脏六腑,三百年了,他甚至不敢食一滴血,就是怕血液唤醒梼杌。
黑域让沈贯炼制的药,决明、凤仙、重楼……每一味明明都是世间解毒的神药,却唯独对他是致命的毒药。
既寻不得神冢,就此处为冢。
与梼杌一起消失吧……
这世间,不想看便不看。
让一切都作个了结。
待月亮渐渐爬上血色。随着黑域毒深入骨,梼杌在他体内发出最后的哀鸣,直至彻底消亡,也带走了黑域身体的最后一丝生气,微阖的双目失去最后一抹光……
蛇神的力量消失,山界已破。
不知过了多久,封住的山洞被一掌震开。
洞中巨石之上,黑域仍是保持盘膝打坐的姿势,山洞天顶上射下的一缕阳光照在他身上,犹如一尊神像。
一个邪魅的声音道:“好美的味道啊!”紧接着深吸一口气,似乎在贪婪的呼吸着空气中黑域的血液。蛇神的血对生灵万物有一种天生的吸引,连鸩也不能例外。红发少年的身影走了进来。远远看到黑域,起身飞落到巨石之上。
“蛇神大人,好久不见!”鸩大笑着走近黑域,在他未完全闭上的双眼前挥手试探,却探寻不到一丝生气,脚下的血还未完全凝固,却看得黑域由腿开始已经渐渐化为石像。
“晚了一步?!”鸩大惊,一把拉开黑域浸血的衣襟,将利爪伸向胸口,可抬手之间却被一根羽箭刺穿手掌。
“拿开你的爪子!”听弦赶到!
鸩一把拔掉手上的羽箭不悦道:“哦?来送死的?有意思。”
“少废话!”听弦也飞上巨石,起手便攻,却被鸩灵巧躲闪开来。
二人在空中又经过几个回合,听弦的速度很快却被鸩接连躲过,山洞中又不能引雷,听弦也有些慌了,一不留神留下破绽,被鸩一把擒住翅膀,踏在背后从空中生摔到地上。
猛烈的撞击伴随着骨头碎裂的声音,这一击内脏几乎全被震碎,听弦咬紧牙关,血却止不住从嘴角渗出。
血液让鸩来了兴趣,他一脚踩住听弦的背,左手抓住他左边的翅膀,右手钳住听弦的脖颈,一瞬间血液纷飞,听弦的左边翅膀被鸩生生扯了下来!
接连半背的伤口止不住的血,听弦趴在地上大口的吐着血,整个人浸入血泊之中,他狠狠的盯着鸩,却用尽力量都无法再起身。而鸩狂笑着,走过去拖着他仅剩的翅膀拖到黑域面前,他坐在听弦的背上,扳起他的头,几乎要将听弦的脖颈也掰断般,让他看向黑域:“好好看清楚,你的神已经不在了!我不要你这么容易死,你不是想来救他的吗,那就给我睁开眼睛好好看着哈哈哈哈!”鸩狂笑着。
鸩松开手将听弦的头摔到地上,起身走到黑域面前,指尖沾了黑域脸上的血抹在唇上,轻舔入口,唇间如此美味,味觉的吸引,让他沉醉其中。
听弦急得握紧拳头,却无能为力,被血灌满的喉管发不出声音,就快不能呼吸。
黑域的胸膛冷的像冰一样,鸩那修长的指尖在他胸口摩挲着。他将左手并指作刀对准黑域心脏的位置,狠狠划下一道深深的血口,再伸手将伤口撕得更开,直到见骨,右手伸入直掰断肋骨。直至看到那颗仍湿润柔软的心脏,此刻黑域的脸上仍然没有一丝反应。
“万千之主的力量!”难以抑制的欣喜,“吃了这颗心,是不是就能得到你千年的力量?”鸩一边说一边用指尖小心轻触着,直至再也无法忍耐,顺着流血的伤口舔舐,将他纤细的舌伸向那颗沉睡的心……
鸩的羽,鸩的血,哪怕他的唾液都有剧毒,对任何生灵都是瞬间致命,而在那一刻在剧烈毒素的刺激下,黑域的心脏竟猛的紧缩了一下,还没得等鸩反应过来,就已经被黑域抓住脖子扔了出去。
听弦看着由石中起身,下半身已是黑色蛇尾的黑域,看着他胸口中的心脏再次跳动,可是伤口却没有一丝要愈合的痕迹,眼中的神色不知是喜是惊。
狠狠撞到石壁摔下的鸩朝一旁猛啐出一口血,却也不逃,竟又开心的大笑起来:“蛇神要化真身了?有意思,哈哈哈哈!”
听弦想喊黑域,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黑域的眼神空洞,只面对鸩,上前再次抓住脖颈将他拎起,鸩挣脱不开便放弃反抗继续挑衅说道:“蛇神你牺牲一切救世,到头来变成这个样子,来啊!杀了我,彻底化形入魔,毁了这无良的世间,消失吧!都消失吧!”
鸩流到黑域手上和地面的血,很快变成漆黑的颜色。“快啊,快杀了我,我死后血落到这世间的每一处,你的山,你守护的所有生灵都待死哈哈哈哈!”
黑域仍是没有表情,没有回应。
鸩继续说道:“还没完全魔化失去理智吗?想杀我又不想他们都陪葬吗?哈哈,那半妖小杂种还活着吗?他的血味道还不错吧……”话没说完,鸩感受到深深的窒息,黑域手上加重了力道。他用爪子努力抓住黑域的手,艰难的又挤出一句话:“放了……我……让我去……再,再杀了……他……”
鸩带着一种奇异的笑被黑域捏碎了脖颈,瞬间如他所说,他的血开始一点点化为毒雾升入空中……
黑域任鸩血爬上他的手臂,右手仍不肯放松,左手结印在空中一转,有鸩血的地方都升起一阵蓝色的冷焰。
听弦再次失去意识前,最后看到的画面是黑域空洞的胸膛和跳动的心脏……半身蛇尾的黑域带着鸩出了山洞,面对天山顶上云雾缭绕的山谷,跳了下去。
坠落的那一刻,由云层之中飞出一只红喙的黑色小鸟,朝羽山飞去。
不知昏迷了多久的听弦被一阵刺骨的痛疼醒,此时感到身体又被紧紧钳住,动弹不得,血模糊了双眼,红色的世界中看到一张巨大的嘴衔着自己,在一步步挪动,收不回的仅剩的一边翅膀也在地上拖出一道血路,听弦又看了看那黑色的皮毛,是一头熊寻了血腥味上山来。
想来自己好歹也是修炼几百年的道行,今天竟要在了结在此地了,不禁苦笑起来。
一声鸣叫响彻天际,飞来一只白底黑花的大鸟,雪鸮直奔着熊的眼睛抓去,一次碰撞就是一道血痕,失去了一只眼睛的黑熊疼的扔下听弦,站起来要抓雪鸮。
雪鸮也不惊慌,一个漂亮转身闪过熊爪化成淡蓝色衣衫的清朗少年,拉起血泊中的听弦,抬手道:“破!”黑熊被灵力重击哀嚎倒地。随即雪鸮抱起听弦飞走。
听弦努力撑开双眼,撑着最后一口气道:“清羽放开我……”清羽毫不理会,带着听弦直飞回羽山。
翅膀断了,全身骨折的听弦,万幸之中竟被暂封穴道,否则撑不到清羽救他早已血竭而死,而内脏破裂却仍一息尚存,恐怕唯有灵药护心说得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