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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惊鸿一剑 ...

  •   黑衣人捏住李思思肩带,五指蓄势待发。倘若李思思真的赤身露体于人前,这一生一世也休想抬头做人了。

      李见深终于开始迟疑。

      众人心全都提起,室内静至落针可闻。

      此时,一个娇柔的女声忽然响起:“《十洲记》么,我知道它在哪。”

      这句话让所有人一惊,因为说话之人,居然是黑衣人手中的李思思。

      黑衣人也觉意外,他自负武功,对李思思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并不放在眼里。直到此时,方才凝目细细打量她。

      李思思撩开他的手,许是被她的话震住,黑衣人竟并未阻拦。
      她弯腰拾起衣服,将破损之处巧妙的打了个结,然后披在身上。
      这一串动作,她缓缓做来,说不出得优雅从容。

      而后,她轻抬玉手,取下发髻上的一只凤钗。
      那支钗造型古朴,材质非金非银,隐隐泛着层青光。钗头那只凤雕工精细,凤眼是两颗极稀罕的宝石,宝光流转灿灿生辉,与钗身放在一起,显得不甚协调。

      她伸手轻轻一拧,那凤头竟然脱落下来,原来这钗做工巧妙,内里竟是空心。
      黑衣人此刻也深以为异,不由凑近了细看。
      只闻机簧声响,黑衣人袍袖一拂,飞身急退,他这一拂一退,身形快逾闪电,却仍是迟了。

      众人只见一道青光闪过,那黑衣人大叫后退,脚步踉跄,重重撞在墙上,两扇窗棂受力不过,砰然飞出,木屑激射如漫天花雨,众人躲闪不及,不免遭了池鱼之灾。

      黑衣人并指连点,封住左臂大□□位,但见他左臂之上,正插着一支蓝幽幽的飞针,众人虽看不见他的脸色,却知他受创甚重,这片刻之间,身形已然委靡不少。

      李思思亭亭而立,依旧如风中一朵娇花,然而满座之中,再无一人敢轻视于她。

      她脸上毫无得色,仍是一派楚楚之姿。微微屈膝,向那黑衣人一礼,“前辈虽武功高强,但这幽兰泪毒性甚烈。若心存侥幸,只怕与性命有碍。”

      黑衣人此时已觉左臂渐渐僵硬,一股幽寒之气沿着左臂迅速上窜,直奔心脉,心知她此话不虚,胸中不觉大痛。

      然而他为人刚强,当下便有决断,右手陡然发力夺过一把长刀。咔嚓一声,将左臂斩落在地,伤口处顿时血如泉涌,他十指如飞,连点几处大穴,那血方慢慢住了。

      此时地上那截左臂,已全部黑了,血肉呲然有声,不久便化作脓水,只余一截白骨,望之森然可怖。

      黑衣人无端折去一臂,心中痛不可当。此时血流稍缓,右手立刻翻掌蓄力,要将李思思毙于掌下。

      他动作奇快,众人不是鞭长莫及,便是有心无力。眼看这如花美人即将香消玉殒,一些心肠软弱之人,都不忍再看,齐齐闭目。

      人群中忽然飞出一道青碧色的剑光,这一剑起势平平,出鞘后却骤然加快,剑光如矢,疾电奔雷般射出。

      室中不乏剑术名家,譬如扬州的苏回雪,一手轻风拂柳剑,罕逢敌手。还有武当的天虚道长,虽然从不携剑,然而无人不知他那一柄拂尘,柔如春水却曼妙无边,深得剑法三昧,正是以剑入道的典范。

      如今一见这道剑光,心中都是一惊,而后不由自主赞道“好剑。”

      这一剑无招无式,既无精妙繁复的变化,也无雄浑慑人的内力。

      众人但觉一线清光从眼前划过,无影无隙,却有杀气骤然从天而降。

      这一剑后发先至,转眼便至黑衣人目前,剑气滔滔,如黄河之水,自天上而来。而剑光却如瀑布飞虹,急转直下,蛟龙般斩向黑衣人右掌。

      黑衣人单足点地,长刀弹地而起,他变招迅疾,右手立刻化掌为抓,握住长刀当头劈下。

      这一刀凌厉决绝,充满一往无回同归于尽的气势,刀剑相击,发出刺耳的交鸣声,刃口相错处火星四溅。

      黑衣人手中之刀原是凡铁,一击之后,竟断为两截,黑衣人顿知不妙,这一刀之威全靠气势,正是一鼓作气再而衰竭,如今兵器一折为二,便如那决堤洪水忽然改道,功力尽数回撤。而对面却是银河之水正倾盆而下,这一消一长间,如何抵敌得住。

      果然对方手中之剑立即光芒大盛,如中天之日,辉煌灿烂,灼人双目。

      黑衣人不但身负绝技,眼界之高应变之速,也是当世罕见。他立即弃刀,足尖猛然发力,生生刹住前冲之势,身形即刻退后三尺。

      那执剑之人也不追击,剑招一转,漫天杀气一敛而空。

      众人这才看清,执剑之人竟是一个少年,一袭青衣翩然如柳,眉目清朗却身形稚弱,显然还未及弱冠。

      黑衣人又惊又怒,他今日一时失察,先伤在女子之手,后又受挫于这突然冒出的少年,实在是出道以来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
      然而这少年剑法极高,他此时刚断一臂,若是纠缠决计落不着好,恨恨地道:“你是谁?”

      少年还剑入鞘,举手从容一揖,“在下叶长笑。”

      黑衣人将这名字喃喃切齿几次,“叶长笑……叶长笑。好,我记住你了。”这句话声调平平,却隐有一股怨毒之意,让人不寒而栗。

      他展开身形,如大鹏展翅般掠出,片刻便不见踪影。

      他一走,众人不由都松了口气,只是手足酸软,仍站立不得。

      林九走到香炉前,拈起香灰嗅了嗅,道:“这人应是早有预谋,香中掺了瑶琨草。”

      自袖中取出团黑漆漆东西放入炉中,那东西体积不大,点燃后却香味浓烈。众人原本四肢乏力,昏昏欲睡。此时嗅到这香味,都觉心神一清。

      不多时,已有小半人可站起身来。

      摘星门这继位大典一波三折,其间扯出数件内幕,最后居然这般虎头蛇尾地收场。众人心中百味杂陈,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此时见危机已过,一室中人倒有大半将目光转向李见深。

      奈何李见深好像突然变作泥雕木塑,始终一言不发。

      方长老心乱如麻,然而身份所在,不得不出来收拾场面。起身道,“今日是我们虑事不周,累及诸位英雄,隔壁已备好酒宴,请大家先行移步,稍后我等自当过来赔罪。”

      对方才风波只字不提。

      人群中忽有一位大汉排众而出,这人相貌粗豪,紫膛面孔上长满胡须。
      他对李见深一拱手,“李大侠,某有一事,不吐不快,定要请教——”

      “那《十洲记》,是否真在李大侠之手?”

      这个问题,早已在众人心间盘桓许久。《十洲记》这三个字好像一只小猫,正在百爪挠心。此时被这大汉一问,却是戳到痒处,一个个都住了脚,转头目注李见深。

      林九却鼻翼一动,飞身掠回厅去。

      厅中经过一番打斗,已是遍地狼藉。唯一干净的地方,就是李济棺木所在处。

      棺木前正正放着一张香案,香案边有一张檀木椅,李思思正一手支颐,靠坐在椅上。

      大约因为失了发簪,她的一头乌发瀑布般垂落,恰好遮住面部。

      黑衣人走后,大家忙着救人解毒,一时并未注意李思思,竟不知她何时坐到椅上。

      林九走到她面前,伸手挽起发丝。这动作甚是无礼,方长老正欲呵斥,突然心头大震。

      乌发之下,李思思双目微合,仿佛正做着香甜的美梦,却有一线猩红的血痕自嘴角蜿蜒而下。

      林九一搭脉,黯然摇头,轻轻将她扶正在椅上。

      她心窝之处正正插着那支发簪,鹅黄衫子已被鲜血濡得透湿。

      李见深面色惨变,手中兵刃当啷落地。他疾奔两步,脚下忽的一软,整个人便颓然倒地。叶长笑欲要扶他,他却推开援手,挣扎着站起,摇摇晃晃向李思思走去。

      他显然心神大乱,全不记得自己还会轻功。这厅堂既阔又长,若是这般一步一挨,怕是小半炷香时间也走不到。

      叶长笑带着他掠至李思思身前。

      他慢慢伸出手,十指颤颤,兀自抖个不停。

      他本是个英姿勃发的青年,这一瞬,却仿佛忽然变成了耄耋老人。

      一支小小的发簪,在他手里却似乎重逾千斤。

      他抖了半晌,终于用力将发簪自她胸口拔出。

      凤眼依旧光华流转,簪身却已遍布血迹。

      他痴痴地看着发簪,自怀中取出绢帕,爱惜地擦拭,直到簪身看不到一丝血迹。

      然后,他以指为梳,轻柔地替她挽起长发,他的手十分灵巧,很快便盘好一个发髻。他仔细端详了片刻,似乎还算满意,便小心翼翼地将发簪插入。

      做完这一切,他抱住李思思,将头轻轻靠在她肩上。

      林九唯恐他伤心过度,一掌去拍他背,指间银针同时疾点各处大穴。

      叶长笑却道,“不好”,握住他左腕,不停注入内力。

      林九将他翻过身来,却见他脸上已血色褪尽,唯有双唇轻轻翕动,似有未尽之言。

      叶长笑忙凑近细听。

      片刻后,李见深身躯剧震,口喷鲜血,再不动了。

      李见深这个人,武功不高,却能在江湖混得风生水起。身份不高,接人待物却让人如沐春风。年纪不大,但人人都觉他风范堪为自家子弟表率。李济猝死后,摘星门内外可谓暗潮汹涌,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人蠢蠢欲动,李见深却不慌不忙,攘外安内,没给任何人可乘之机。这其中的心机手腕,不可谓不深。

      这样一个人,竟然就这么死了。

      众人面面相觑,只觉难以置信。

      林九细细把过脉,神色凝重,“是双生蛊。”

      蛊虫之道,盛于南越,那里山高林密,人迹罕至,常有毒蛇猛兽出没。其地亦多虫蚁,南越人常捕捉蓄养,双生蛊便是其中鼎鼎有名的一种。

      双生蛊顾名思义,便是同生共死。两人身上各种一蛊,一人死则另一人也不得活。据说南越女子若看上中原男子,往往便对他们下这双生蛊,好教他们一生一世,不能与自己脱离关系。男子若是变心,便活不成了。

      双生蛊名声虽大,中原人见过的却不多。

      自中原前往南越,路途十分艰险,加上气候溽热,水土之症易发。十人出门,倒有八人要折在路上。是以中原前往南越的人极少。
      而南越人又甚恋故土,许多人终生不愿出国门一步。
      于是两国虽相距不远,交往却并不频密,很有那么点老死不相往来的意思。

      双生蛊之名一出,众人均觉毛发直竖。凭你有再高的武功,若遇上这蛊虫,也是防不胜防,一时心中都忐忑不已。

      十洲记虽然诱人,却实在不详,转眼之间,这涉事二人俱都死去。

      而李见深临死前曾对叶长笑附耳低语,这个消息,也像野火一样迅速在江湖传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惊鸿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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