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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文君的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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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已经是今天晚上叶小萌第六次看着他发呆了。程义君觉得胸口揣了只调皮的兔子。她在看什么?
眼角的余光看到她又把头转了回去,似乎正在看电视。
“工作不顺心?”终于忍不住发问。
她的表情象受到了惊吓:“没有没有,同事都不错,相处的还好。”
“有心事?”一定是有心事。否则不会这样心神不宁。
小萌未答反问:“想你姐姐吗?”
这问题出乎他的意料。他奇怪地看她一眼,微微一笑:“怎么想起来问这个?我一直和姐姐关系很好。特别是爸爸妈妈不在一起后——姐姐可以说是我的精神支柱。虽然我们同岁,但她比我成熟。”
“你姐姐去美国多久了?”
“两年多了。”虽然开始觉得她问这些有些奇怪,转念一想:她现在开始关心和他相关的事,是否意味着她对自己感觉已经有了某种变化?想到这里,他就突然高兴起来。
两年多了?日子是够长的。小萌继续问:“她去美国后你一直没见过她?”
“没有。她说病不好坚决不许我去见她。我们一周通一次电话。好在她有人照顾,所以我也相对放心些。”
她的眉毛轻轻跳动了一下:“谁在照顾她?未婚夫?”
义君有些明白了:“是不是世清和你说了什么?”看她的表情,他也知道她应该都知道了,叹了口气:“这头野驴原来还是头叫驴。”
“我也很想去照顾姐姐。姐姐拼命不让我去。世清和你说过我父母的事吧?姐姐生病后我才知道——假清高根本没有任何益处。要不是那个男人留给我们的钱——姐姐怎么可能有钱到美国去看病?当然,我也不可能顺利读完大学,日子也不可能过成现在这样。”
“姐姐当时对我说:不管钱是怎么来的,钱本身是没有罪的。关键是用钱的人能不能用它换来真正的幸福。”
小萌看着他。他的眼睛已经合上,正靠在沙发靠背上,看上去有些疲惫。她有些不忍心再问下去。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问了:“你姐姐到底是什么病?”
她看到他的眉头跳了一下,然后,那双黑亮的眼睛睁开了,认真地看着她:“你知道姐姐非常喜欢向日葵。”
什么意思?跳跃得有点太远了吧?她不解。
“向日葵是要每天仰面向着太阳的。”
对,这和程文君的病有什么关系吗?
“姐姐很可怜。她生的这种病,是无法面对阳光的。”
小萌心头有些发冷:无法面对阳光的——难道是······
“为什么无法面对阳光?”
“至少在她心里看来,得了这种病,她根本无法再站在阳光下。我想,如果不是因为我,还有她心中一直爱着的未婚夫,她可能早就完全放弃自己了。”
“还需要我说得更清楚吗?就连世清我都没说过。”
小萌的手指紧紧地攥住了遥控器,指关节已经有些泛白。她的眼睛睁得很大,就那样死死地盯住义君。
“你害怕了?不用担心——我检查过,我没有问题。”
他看出小萌的手已经开始在颤抖。他早就知道说出真相会有这样的结果:“如果你想搬走,我不会拦住你。我能理解。我也并不是有意要隐瞒你什么——只是,觉得没有必要说,因为她现在毕竟不在。你问我也不想欺骗你。”
“现在你知道为什么一个生性爱美的女孩子会把未婚夫送她的信物丢弃在花瓶里——还有,为什么她会不让我去看她。她威胁过我,如果我去了她就彻底消失。她虽然知道这种病并没有一些人形容的那么可怕,可她还是怕传染给我。从检查出结果后,她就没让我靠近过她。直到她去了美国,我们通过电话联系时,才觉得两个人又靠得那么近······”
“走那天,她把那枚钻戒丢进花瓶里,说了一声:“别了,我的太阳神。那天听你讲完那个故事,我多少有些明白了她那句话的意思”。
看着他已经有些发红的眼睛,小萌突然很想把他抱在怀里。但她把手举了起来,又缓缓放下,终归还是没能伸出去。
义君鼻子酸酸的。这是可以想见的结果——不是吗?你还在奢望什么?
“如果你想搬走,记得提前告诉我。我可以——不,我会让世清帮你拿东西送送你。”
拖着沉重的步子,他进了卧室。
就在关门的一刹那,他听到了小萌的手机在响,听到她在小声地讲电话。说的什么,听不清楚。然后,电视机的喧哗声消失了。接着,是一声重重的关门声。
这个女孩子——从今天开始,将会成为他记忆中永远的一块伤疤······
······
遥远似乎传来搬动东西的声音、椅子腿儿在地板上拖拉的尖锐的声响,那声音,似乎漂浮在空中,忽远忽近······
义君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睛,立刻被窗外的阳光刺得眼睛有些疼——居然已经是艳阳高照了。
几点了?伸手习惯性地去取床头的手机——摸了个空,这时,昨天夜里发生的那一幕立刻在头脑中闪电般一一重现。
耳边传来的声音告诉他,刚才的声音不是在做梦——确实是屋子里的声音。掀开身上不知何时盖上的被子,他翻身下床。
声音是从客房传出来的。
门推开一条缝,他悄悄看进去,立刻楞住了:叶小萌和吕世清正趴在地上安装一套简易组合写字台。她的屁股撅得很高。从他站的角度,一下就看到那半截露了出来的白皙光洁的小蛮腰,还有——仔裤下粉色的内裤边缘。
世清伸手拉放在床沿上的一块木板。“啪”一声巨响,木板直接掉到了地板上。
“你就不能小心点儿?义君还在睡觉!”小萌伸长手臂在他头上敲了一记,嗔怪道。这一声,让义君心中一热。
“又打我——行了,他已经醒了。”世清摸摸头顶说。
“你怎么知道?”
然后,小萌回身,立刻看到了已经推开门站在一边的义君。
“你们在干什么?”他强压住心头的狂喜,问道。
“我需要一张书桌,所以拉世清帮我买了一张。”小萌站起来,顺便躬身拍拍裤腿上的灰尘:“不好意思,把你吵醒了。”
“我和世清来吧。”他卷起袖口蹲下身子:“书房里不有书桌吗?何必多买这个?”
“书房那张你不还要用来画设计稿吗?”小萌似乎心情不错:“我要在这张桌子上画我的设计稿,最近找了个兼职好挣点外快。”
她没有走!她居然没有走!义君心里仍然是克制不住的激动,拿在手里的螺丝钉抖了半天也没对到正确的位置上,终于被世清赶出了客房。
“你不想搬走吗?”
小萌拿起茶几上的手机,开机后递给他:“为什么要我搬走?”
“我以为你会害怕到搬走。一般人知道爱滋病后不都会退避三舍吗?你不吃惊?” 他实在有些不明白眼前这个小女孩。
“你不是检查过你没有吗?”小萌低声说:“还是你讨厌我在你这里白吃白喝,想赶我走?”
义君不知该说什么好,半晌才挤出了一句:“你在同情我吗?”
小萌叹了口气:“你说呢?”
“其实,我早就有种预感,尤其是在书房看到很多这方面的书后,所以,昨天晚上你告诉我,只是印证了我的感觉。不过我没想到你会告诉我。谢谢你这么相信我。”
她上前轻轻拥住他。义君突然觉得面前这个小小的人儿的怀抱居然如此宽大——尽管她的手臂只能从腋下刚刚好环绕住自己,她那柔嫩的小脸也只能够到自己的前胸······
楞了一会儿,他突然用力地拥住她,双臂紧紧地勒住她,似乎要把她按压进自己体内:“有时我也在害怕,怕自己感染了但现有的医疗手段检查不出来······这个念头一闪过,我就有种负罪感,觉得自己对不起那么疼爱我的姐姐······”
义君的声音有些颤抖:“为什么要让她受这种罪,得这样的病······”
······
“哎呀——树上的鸟儿成双对······”
世清扯着嗓子从客房里探出了头,煞完风景后脑袋又缩了回去:“我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继续,你们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