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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第8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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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插曲过后,一行人很快来到山的另一头,两座山峰连绵挨砌,枝叶扶疏。
这片美丽的山林多年前因战争带来的创伤正在以极快的速度自我修复,它不知道灾难何时会再次降临,只能周而复始,默默哺育身下这片土地。漫长的岁月过去,如今放眼望去已经能依稀分辨它本来的绰约——是神秘大自然最温柔的一面。
枪声穿过丛林,惊起一隅山鸟。
亚罗一身丛林冲锋衣从门外进来:“老板,于山等人正在往这边过来,同时身后还有中国警察跟越南警察。”
海斯手里盘着一串佛珠,面前的书桌上翻看着一本经文,好整以暇道:“那群老家伙都到齐了吗?”
“纳痧家和陈家没来。”
盘串的手一顿,海斯看向亚罗。
“理由。”
“纳痧老爷子说身体不舒服。据调查纳痧家唯一的孙子三天前因为酒驾发生车祸,当场去世。”
原来如此。
海斯笑了一下,“呵,原来是因为断子绝孙了。”
“既如此……”说到这,他敛起笑,抬手做了个手势。
亚罗心领神会。
海斯盘串的动作继续,亚罗继续道:“缅北陈家派人来说,陈四奉掷杯筊没有得到神明允许,所以这次交易会他不能来。”
陈四奉早些年在闽台发家,后来因为一些事,才举家逃到缅北。
掷杯筊?
是觉得他退隐四年,脾气好到可以任由他们随意敷衍了?用他们中国人的话来说,真是不知所谓。
海斯表情渐渐严肃。
他放下手里的亲自求来的佛串,起身来到窗边,点上烟,眼睛朝远处睨去。
光线煌煌,远处的惊鸟与眼前的迷雾仿佛随着虚妄一起腾空,随后消散,最后无影无踪。
神明么?
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个词了。
上次听,还是在四年前,从他那个虚伪的弟弟嘴里听到。一想到这个人,海斯就耐心渐无。
哪怕人已经死了四年,可他仍然鄙夷。
满嘴的仁义道德,花言巧语,嘴上说着他们都是疯子,赚得钱沾着无辜人的血。可他身上流的不是跟他一样是疯子的血,沾着无辜人血的钱他不也用了二十几年!他们明明是一样的,凭什么他自觉高贵,凭什么在白空青眼里,他就高高在上,不染沉珂,而自己就满身罪孽,罪该万死。
一面义正言辞教化他改邪归正,一面又用着跟他一样的脸花言巧语教唆白空青从他身边离开!敢惦记他的东西,一枪打死他都便宜他了,他当时就不应该心软,听白空青的还让他火化葬进墓园,就应该当场把他的骨灰都给他扬了!
见什么上帝,这么可恶的人就应该下地狱!
“你亲自带人去,把陈四奉‘请’来。”
亚罗皱起眉头,不禁思衬。现在正是“交易会”关键时刻,此时抽调人手精力去对付缅北陈家,难免两相掣肘,较有所疏。再者,现在缅甸也不似从前那般混乱,缅甸新任总统这几年大刀阔斧地改革推动立法,首先严抓的就是暴力武装。最起码明面上是。
“老板,是不是太仓促了,这边的事……”
但显然海斯没有听进去,又或者他也考虑过这些了,但是不屑一顾。
他岿然不动,似有两全把握地说,去吧。
今天天气不错,时针紧锣密鼓赶到正午时分。
白昼高悬,光线密匝匝从树叶间滤下,形成一束束粗粗细细的光柱,似古希腊神话里的黄水晶,闪着金光。风穿过其间似乎也沾了几许灼热,变得湿热黏在人皮肤上,久久不放。
林里似乎也恢复了短暂的平静,于山趁机原地修整一会儿。
原本十几人的队伍,现在只剩下七个人。
于山看着仅剩的两个人,后背汗水潸潸,他对黛西说:“动静这么大,老板派来支援的人还没到吗?”
一路上稀稀拉拉留下阻断追来的人,到现在他已经没有人可以用了。
黛西微微惊讶,按道理来支援的人应该早到了才对,怎么会拖到现在还没有身影呢?
疑惑归疑惑,她不会就这样在于山面前表现出来。
“不是在你的计划之中么?”她嘲讽道。
于一微微皱眉。
于山朝她冷冷看去,皮笑肉不笑地说:“呵,之前就想问了,你还带着这个女人做什么?”
先前那会虽然混乱,但是他看得真切,这个叫黛西的女人是在苏井还没有倒下之前就提前一步行动。
再看苏井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要说这里面她们没有动什么手脚,那于山是说什么都不会信的。
黛西冷哼一声:“我做什么需要跟你解释?”
她始终抱着苏井,就算这会停下来也没有将人放下。视线不动声色环顾一圈,用英文说:“到这也差不多了,祝你们好运。”
说完,她抱着苏井一头扎进前面的一条小路,片刻后,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宁乐哎一声,要去阻拦。于山摆摆手,示意不用追。
反正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再见了。
黛西飞快在丛林里穿梭,一路穿过只剩下细微的沙沙声。要不是还抱了个人,不然她怕是连这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虽说现在后面已经听不到响声了,可是情况也没有真正安全下来,短暂地喘口气后,于山扶着于一继续赶路。
眼看着前面的道路愈发开阔,地面愈发平坦。
只要出了这片丛林,他们就安全了。
就在这时,于一突然问:“两年前,在安诏,那个杀手是你找的吗?”
闻言,于山面不改色,没有否认:“大姐既然已经猜到了,又何必再问呢。”
于一回忆到什么,稳住气息道:“为什么?”
“为什么?”于一似是觉得有些好笑,轻笑一声,眼底锋芒毕露:“大姐,你问我为什么,你怎么不问问肖泽为什么要向警方透露你的行踪,问问他我们究竟是哪里对不起他,他要为了一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出卖我们!”
提起肖泽,于一心里不免泛起苦涩。
“你这又是何苦……”于一喃喃道。
“既然他不顾你的安危也要去救那个女人,那我就偏要她死。”于山轻蔑地说。
脚下未停,于山扶着于一跨过一个小沼坑,继续说:“我知道你狠不下心弄死她,所以我只能找人帮你一把。只要那个叫苏井的女人死了,你才会真的狠下心跟我一起将二哥没有做完的事继续做下去,这样你就不会一直缩在广州那个小小的地方。连陈彪那种货色都能对你大呼小叫,你放心,今天过后,陈彪以后见到你只能低下头做人的份。”
“小山,你知道我……”
“我知道,”于山不用想都知道他大姐要说什么,于是抢答道:“我知道你没有这么大志向,知道你只想我平平安安地活着。可是大姐,既然我当初人都已经绑了,那我就不可能再独善其身。即使没有那件事,你以为我不知道警察其实很早之前就已经在盯着会所了吗?即便没有我,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吗?”
他说这话时眼底流露出戾气,“一不做,二不休,既然都是要做的,那我们为什么不可以做得更大一些,一旦成功,就不会有人再看不起我们。”
说完,于山忽地偃旗息鼓,目光殷殷,笑着说:“大姐,一念之差的事儿,可我既然选了,就不会后悔。”
也容不得他后悔。
于一身形一颤,随后叹了口气。
详实,冷静,果决……
连他都看出来了的事,她却一直在自欺欺人,觉得这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于山喉骨动了动,他闭上嘴没有再说,给出其接受时间。
光影斑驳,空中胡乱飞舞的细尘从他们脸上一扫而过,于山随意挽起衬衣袖子,继而朝身后看了一眼——荆棘丛林,遮天蔽日。
黛西带着苏井又回到白空青这里。
白空青让她把人放在软塌上,接着随手从一旁拿过一瓶矿泉水拧开,“辛苦了,喝点水休息一会。”
黛西接过水,咕咕灌下半瓶,笑着说:“我不累,白姐等会是要去找老板吗?”
白空青一双眸子一直盯着黛西,淡声说:“嗯。”
黛西顿了顿,手指下意识拂上脸颊。
“怎么了?”她问。
“没什么,就是忽然想看看你。”白空青突然风马牛不相及地说,“黛西,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其实不姓白。”
黛西敏锐地察觉到什么,但是还没来得及细想便被白空青打断。
“啊?不姓白?”她下意识接道。
黛西知道她是中越混血,但是因为小时候一直在中国长大,还在中国读过书,按照中国人的习惯,姓氏应该很重要。但即便不是中国,不管哪国人,姓氏都很重要。
白空青直起身,说:“嗯,不姓白,姓谷。”
“谷?”
“嗯,稻谷的谷。”
白空青说这句话时,语气无端坚韧起来。可仔细听,其实那里面还藏着些许悲凉。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白空青用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念出这首她压在心底十余年的古诗,这是她的老师,也是她最喜欢的一首。
和平,安宁,这几乎是她小时候最梦寐以求的生活。
她出生在一个时处战乱的小村庄,她人生最早的记忆就是杀戮跟哀求。她不幸却也比其他人足够幸运,因为在她四岁时战争就停止了,而她奇迹般地活了下来。不止活了下来,她还跟着逃难人群来到了隘口村。
一年后,她是第一批因为战后重建进入学校的学生,学校里加上老师统共也只有十七个人。
她是学校里年龄最小的学生,老师们和同学们总会格外照顾她,她在那里呆了六年,可惜天不遂人愿,就在她以为日子会永远这样美好下去时,恐怖袭击来了。
在学校读书的日子像是她做的一个美好又短暂的梦一样,梦醒,幻灭。
她又被打回到那个混乱不堪,满是脏污和泥泞的世界里去了。
而她现在,不再是襁褓中的婴儿。
她会想,会记,会怕,会恨……
多少人从出生开始就跪在生活边缘,乞求生存的可能。又有多少人从出生起,就能站在人生制高点,睥视万千蝼蚁。
犹记得学校外有个文绉绉的夫子,身形瘦小,蓄着长长的胡子,手里总是揣着本书,喜欢给他们讲些对于他们那个年龄难懂的文学故事。其实他们不爱听,但是因为每次认真听完他讲后他都会每人给一块糖,所以他们就都变得爱听了。
其实这种人不论放到什么时候,给人的第一印象都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柔弱书生形象,让人尊敬,但不会让人感到力量上的威胁和害怕。
但灾难降临的那天,白空青却见到平日里文绉绉的老夫子用他手里那本老旧的书拍向恐怖分子手里的枪,从恶魔手里救下了那个小孩。
她不知道那个孩子最后活下来了没有,但她亲眼看见那名恼羞成怒的恐怖分子举枪朝老夫子射了三枪,不停歇的三枪,似泄愤,又似虐杀。三枚子弹,每颗都穿过那具孱薄的身体,最后裹着鲜红落在尘土里。
小小的村庄里除了老弱妇孺外几乎没几个年轻人,所以当灾难来临时,她们除了逃,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可走。那时的白空青还小,她只知道一直给她们糖的老夫子死了,那时尚且年幼的她心里有惊恐,有悲伤,唯独少了丝敬畏。
许多年以后,白空青偶然知道一个词——文人风骨。
想来也矫情,一直以来默默压抑在那一刻轰然决堤,刹那间回忆纷至沓来。
时过境迁,那些往事似蜉蝣似春水,伯劳飞燕,梦寐不忘。
而如今,她也要用她的方式,拾起她曾遗落的风骨。
对于这首诗黛西是陌生的,她的中文等级还不足以支撑她听懂晦涩难懂的诗句。血液循环,突如其来的眩晕让她潜意识里好似明白了什么,她不可置信地问:“白姐,你要做什么?”
说话间她已经开始摇摇晃晃。
白空青向前扶了她一下,把她安置在椅子边,用了几分力将人按在椅子上。
“我要去做一件我想了很久,计划了很久的事。”
听到白空青这话,黛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是她依然不能理解,老板对她那么好,为什么她还是不能爱上老板,竟然还想着要再次离开老板。
黛西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拽紧了白空青的衣袖,试图以此来留住她。
白空青好像从她的表情中猜出了她心中所想,淡声说:“这次,我不是想要离开他,我是想要……杀了他。”
黛西有些涣散地瞳孔闻言倏地缩紧,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杀老板?
为什么?
对于这个问题白空青没有回答黛西了。
她抬手缓缓遮住黛西的眼睛,那双好看的眸子随之闭上。
黛西最后细若蚊吟地说了不要两个字,说完她彻底陷入昏迷。
“老师曾说,人之初,性本善。”白空青抬起放在黛西眼睛上的那只手说:“放过你,希望你能活下去。”
白空青垂眸看了眼时间,一点了。
她打横抱起昏睡中的苏井,径直进了电梯。
电梯一楼,一直候在大厅无所事事的比罗听到动静循声看去,见是白空青,便上前询问:“夫人,怎么是您抱着她,黛西呢?”
说着示意一旁的人过来接手。
“我让她先去做件事。”白空青顺势将苏井交给过来的人。
见白空青还要往门外走,比罗试探开口:“夫人是要去找老板吗?”
白空青闻言驻足,没有错过他眼里的星点渴望:“是,你也一起来吧。”
闻言比罗还矜持了一下,像是不敢违拗海斯的意思,说老板让我保护你,没说我可以过去。
白空青不置可否,淡声说:“保护我,自然是我去哪你去哪。”
台阶都给到这了,比罗也不是头脑不会转弯的人,一拍即合,当即去帮白空青拉开大门,护送夫人出发。
安全起见,比罗选择了一条公路,虽然时间会久一些,但是相比起山路来说要安全很多。这里的公路不同于美国的摩天大厦,这里更多的是错综连绵的山体,一路开过去,连红绿灯都很少见到。
他们抵达海斯那里时正好是下午两点。
归咎于海斯的缺席,彼时会议厅里抱怨连天。似乎是因为利益没有分割均匀,又似乎是因为其它,反正一个个吵得是脸红脖子粗,要不是因为进来时被卸了枪,说不定这里面早已经血流成河了。
白空青从二楼的单向玻璃看去,不由嗤笑。
生死利益面前,一个个的就开始酣畅淋漓的暴露本性,丑态百出。
“你还是过来了。”
海斯不知何时悄然到了白空青身后,没有发出一点动静,像是凭空出现,又像是在这里潜伏了很久,直到现在才突然现身。
白空青转身,下一秒就被海斯搂在怀里。
海斯轻吻了一下她的头顶,“这么想我?”
白空青冷淡抽身,眼里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她抬眸对上海斯那双同样冷淡的眸子时,心里还是抽痛了一瞬。
他们兄弟两真的长得很像,就连眼睛里的神态都几乎一模一样,无论是冷着,还是热着,都相差无几。
明明上一秒还对你说着迷情的话儿,可下一秒又可以这样冷冰冰地盯着你看。教人分不清是现在才变成这样的,还是一直都是这样。
到底是不一样的。
都说真心换真心。在黛西他们眼里,海斯对自己用情至深,是自己铁石心肠,相处多年仍旧无动于衷。
只有她一个人知道,他们之间从来没有真心,一颗都没有。
她没有,他亦没有。
他们都曾见过对方最凉薄无情的一面,像是两条冷血的蛇,哪怕身体紧紧团在一起,他们身上的鳞片也始终是冰冷的。
他习惯了别人对他顺从,对他臣服。她身上的反骨是他在驯服,在调教,即使她曾经对他露出过獠牙,可这也是他驯服路上最大的乐趣——亲手,一颗颗,拔下她的獠牙。
两人对视良久。
楼下的吵闹声愈演愈烈,海斯眉心微蹙。这场无声对弈也随之被打断。
胜负未分。
海斯面无芥蒂地牵过白空青的手,带着她缓缓来到一楼。
方才还吵吵嚷嚷的大厅立时鸦雀无声,所有人不约而同起身将目光放在姗姗来迟的两人身上。
海斯绅士地替白空青拉开椅子,随手扯过椅背上的薄毯搭在她腿上。环视一圈后不慌不忙坐下,点上烟,吞云吐雾,威严难测。
商人大多眼毒。即使此刻海斯一言未发,面上也是一派平和,但他们还是精准捕捉到了海斯身上那股若隐若现的不悦。这些人今天能坐到这里,察言观色人情世故何其练达,他们全都心照不宣地选择缄默,都不愿当这出头鸟。
这样一来,这一幕倒是造就了会议厅这一天下来最安静诡异的场面。
面对他们时不时飘来暗自揣摩的视线海斯没当回事,待一根烟毕,他才慢悠悠开口,笑着让他们继续。
话是这样说,可真正敢说话的却没有了。
坐在海斯对面的那人是东南亚那边的,经常跟海斯合作,于是率先起头斡旋打破僵局。
有一个人起头,剩下的事水到渠成四平八稳,会议厅里再次恢复热闹。
白空青静静听他们放言高论,眸子偶然扫一眼,上面浮着一层明显的疏浅冷意,兴致不高。
半盏茶的功夫,他们论利,论人,论形势,独独没有人论人命。
可能在他们眼中,其他人的命是最不值钱的吧。
想到这,白空青心里讥笑,表面上的冰霜仿佛也跟着化了一层。
恰逢此时说话的那人提到圣托里尼,海斯注意到,眉尾稍稍抬高,朝她看去:“喜欢?”
他问得过于突然,以至于白空青脸上罕见地出现了半秒空白。随后她反应过来,唇瓣抿紧,不予作答。
海斯却没有半点猜错人心思的尴尬,反而露出丝丝点点笑意,就着方才的话,拨乱反正地说:“正好,这次事了了就去。”
正在说话那人见海斯表情似是松缓,于是借着这个话题调侃了两句,不出意外的,引来众人堆笑。本来唇枪舌战针锋相对的场面,仿佛就此一笑泯恩仇,化干戈为玉帛了。
这时一个人悄然进来附在海斯耳边低语,白空青随意看了一眼,不由感到诧异,怎么不是亚罗?
待那人退下,海斯朝她瞥来一眼,像是看穿她心中所想,主动替她解惑:“缅北。”
点到即止,至于去做什么,他就没有再说了。
白空青琢磨了一下,阖上了双眸。
将近一个小时下来,海斯其实没说几句话。大部分时候都是下面那些人在说,他坐在那里偶尔说几句,像是这场会议的陪衬。可若是你在现场,听到他的短短几句话就会清楚,他不是这场会议里可有可无的陪衬,而是其间纵横捭阖掌控全局的主宰。
不多时于山从门后进来,里面气氛依旧热火朝天,没有受到丝毫打扰。
一些人随意朝于山看去一眼,接着不关己身地移开,甚至有些连个眼神都没有搭理过去。
归根结底,是没有利益价值罢了。
于山来到海斯身边,难得正经地叫了声老板。
海斯神情很淡,修长的手指缓慢摩挲过桌上的茶杯,不温不火地说:“人换过来了。”
于山说:“换回来了,多谢老板。”
“换个人也需要开枪?”
冷不防一句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场内瞬间安静下来。目光里怀疑,打量,不屑都有,他们说的中文,其中不乏有人刚开始没听懂。但是没有关系,他们都带了贴身翻译。待他们反应过来后,底下开始一阵骚动。
于山心里一紧,稍稍低了低头,敛声说:“抱歉,意外。”
海斯手指在茶杯盖上轻点,没有出声。倒是底下有些人坐不住了,开始还试探着问了声,后面得知是跟中国警察交火,直接火冒三丈,指着于山的鼻子开始大骂。
说什么你要死别拉着我们这么多人跟你一起死,我们千方百计避开中国警察,你倒好,直接把人引来,闹得沸沸扬扬,你知道中国警察有多难缠吗之类的。
于山眸中隐忍,指甲深深嵌入手心。
场面冷了一会儿。
海斯随意睨了一眼,“好了,惹了就惹了,慌什么。”
“可是……”
坐在海斯对面那人欲言又止,海斯一个眼神过去,他如芒刺背立刻闭上嘴。
没人再敢说什么,这事就算是这样过去了。
随着海斯一声继续,场面恢复如常。
接着刚才被打断的话题继续。然而还没等那人讲几句,外面突然传来动静,起初还是零星的几声,到后面就是密密麻麻的枪声,从声音可以听出人数不少。
比罗从屏风后面出来,对上海斯带着微薄怒意的脸色,说:“两队人,中国警察和越方支边防小队现在山口湾交界,一分钟前跟我们的人交上火。”
话一完,众人视线纷纷转向海斯,其中心思各异。
如果只有中方那还不算棘手,但要是越方介入,就目前形势而言,他们就需要早做决定了。是继续,还是明哲保身。
在一片沉重的气氛里,海斯却看向了白空青。
她眸中倒是一片清明,没有一丝异样的情绪。
他忽地轻笑一声,含沙射影地问了句:“怕不怕?”
海斯生性多疑,必然不会无缘无故地问这么一句。
白空青掩在薄毯下的手紧紧攥着,可下一秒她又像是久负沉疴一朝得愈的死囚,陡然释怀。紧握的手渐渐松开,她的声音似三九寒冬里高悬的冰凌,不带一丝温度:“怕不怕,你今天都不会活着离开这里。”
一石惊起千层浪,惊世骇俗的一句话引得所有人脸色大变,唯有海斯面不改色,甚至嘴角还勾起一丝愉悦的幅度。
“终于憋不住了么?”他说。
海斯无不深情地说:“我们在一起十年,居然还比不过黛西在你身边四年。”
这语气,像是在感情里被抛弃的那个可怜虫儿。
她将黛西留下,自己单刀赴会,是笃定了今天他们不会有一个人离开这里,包括她自己。
于山闻言恍然,暗中腹诽难怪他一直没见到那个女人。他若有所感地朝门口看去,下一秒人声就在离门几米远的位置响起,门外开始响起喊话声。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