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血歌》清籁残像

9、九

　　“为什么要我打造一口钟呢？”舒朗不解地问。
　　“这就是我的条件。”那个声音说。
　　舒朗沉默良久，开口说：“我要怎么做？”
　　“你要攀上逐日峰，取来夸父的铮铮铁骨；你要潜入混沌河，取来盘古的巍巍身躯；你要下到补天谷，取来女娲的柔柔胴体。你要把他们放在烈火中焚烧，他们的身躯不会化为灰烬，而是溶化成金黄色的岩浆。你把这些液体注入铸钟的模型里，然后把模型放进昆仑山的雪莲池中，一万年内，你不要去动它。然后……”
　　舒朗依言去做，在雄雄的火光里，一切都因为炙热而大汗淋漓。而这些事情，连怀玉都被排除在外。当他背负着这火烧火燎的沉重，来到昆仑山时，他看见了那个水面冰封的雪莲池，他把模子丢进池中，极冷的池水遇到极热的钟体，发出“呲呲”的响声，白色的水气弥漫于池子的上空。溅得老高的池水，还没来得及落入池中就立即凝结成冰，悬浮在空气里。
　　接下来，是一万年的沉睡。
　　在这一万年里，舒朗和怀玉都消失了。碧血族的族人们布满了整个天界。
　　有一天，一双手轻轻拂开了雪莲池冰封的水面，把一个灰暗的模子抱出来，好像是抱一个初生的婴孩。骤冷骤热的待遇，使得脆弱万分的模子在这双手的随意一拂之下，马上无声地碎成千块万块。
　　金黄色的光刺破了昆仑山的云雾，沉钟铸成了。那双手把沉钟架到天界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然后把舒朗推醒了。
　　“该起来了！”
　　舒朗仿佛是做了个梦，梦里有一口大钟，发出沉重而悠远的轰鸣，钟壁上有篆文的刻字：
　　“朝日出现，沉钟乍鸣，吾将飞升于冰眼。”
　　当舒朗睁开眼睛时，他只看见碧血族的人在四散逃窜，异族人向他们举起了屠杀的武器。没有人能在受一点伤后还留存下来，碧血族的人是这样，异族的人也是这样。但最后，异族的人明显要多一点。
　　舒朗的身边除了六个弟弟妹妹之外，碧血族的人已经成为历史。当新的天帝舔干净刀刃上的碧血，向他们走来时，舒朗明白自己对于命运的有心无力。他默默地掀起长袍，硬生生地跪倒在天帝的面前。
　　天帝在刺耳的笑声中离去了，他要把碧血族的七个人留下，作为标本向人展览，表明他曾经征服过的一个多么伟大的时代。
　　怀玉已经失掉了碧血，她的兄弟姐妹散落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而她，却像孤魂野鬼一样，在天地人三界百无聊赖地飘荡。一百年，太长了。
　　人间，如果呆在那里，怀玉只不过是一个千年不死的怪物，她喜怒无常地扮演着一个又一个不足轻重的小角色。当玩乐厌倦之后，她就毫不犹豫地抽身远去，留给人们一个莫名其妙的背影。
　　还是地界好。怀玉坐在那块大石头上，脑海里充斥着各种场景的变幻。
　　这时，她身下的石头开始震颤。
　　“你以为你为什么能长生不死？”怀玉听到那石头的声音。
　　“是因为画儿给我吃了不死的药丸……”
　　“药丸？”他轻蔑地打断怀玉的话，“什么药丸可以使你长生不死，而且能听见我的声音？那是我女儿的元神！”
　　怀玉惊得跳起来，原来她的肉身早就死了，现在的她只不过是在以画儿的修行苟延残喘。这真是太讽刺了。
　　“呵呵，小姑娘，你不用害怕。我只不过是要和你合力干一件事，一件你最想干的事。”
　　“杀了天帝！”怀玉不由脱口而出。
　　“不错，我为了我女儿，你替你大哥，我们一起报仇！”
　　怀玉马上冷静下来：“地王，你说的轻巧，可怎么做呢？”
　　“小姑娘，你听说过‘沉钟’的传说吗？”
　　沉钟是碧血族的图腾信物，只有碧血族的首领才拥有一只纯金的沉钟耳饰。怀玉看见大哥曾经戴在右耳上。但后来，那只金属耳饰就不知去向了。
　　“是一只耳饰吗？”怀玉问。
　　地王发出干枯的笑声：“不，‘沉钟’确有此物。它现在就在你们以前住所的后山上。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吗？”
　　“……”
　　“是舒朗，他把那只耳饰送给了画儿，告诉她这只耳饰可以寻找真正的‘沉钟’。你们的祖先说，这是碧血族复兴的钥匙。每当这耳饰靠近沉钟时，耳饰上的小铃铛就会发出清脆的声音，画儿一路寻去，就找到了沉钟。但当时，画儿一心只想毁灭碧血族，所以，她没有告诉任何人沉钟的下落，除了我。”
　　怀玉心想，大哥和我们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年，丝毫未提及‘沉钟’的秘密。反倒对一个外人和盘托出，还交付了寻钟的信物，心中实在难以平静，不由鼻子一阵发酸。但好奇心促使她问下去：“‘沉钟’能做什么呢？”
　　“小姑娘，那我来问你，你知道天界有一枚素心镜吗？”
　　怀玉摇摇头。地王不由又冷笑几声：“碧血族难怪气数要尽，留下来的都是些什么都不知道的子孙。”
　　怀玉强忍着没有发作，而是听他讲下去。
　　“自鸿蒙初开，天地间就只有一轮红日。天界的光明完全靠悬在头上的一面素心镜来反射光芒。自从天地人三界分离之后，我们地界和天界的争斗就没有停止过。我是能在天地间自由来去，可我的手下却不能，他们畏惧天界的光明。我知道只要沉钟一敲，素心镜就会震碎，那时，黑暗就会降临天界，我就能带领众人杀上天去。我一直苦于不知沉钟的下落，而今天不同了，你我的仇，指日可报。”
　　怀玉将信将疑，毕竟地王也间接害了他们一家：“你要我怎么相信你？”
　　“信不信由你。”
　　“代价呢？”
　　“让我附在你的身上。你不会有任何损害。”
　　怀玉一想到要和这可恶的地王合为一人，心里就一阵恶心。可是不这样的话，没有肉身的地王就上不了天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