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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01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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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了这么一会儿,已经到了晚上七点二十分。
春夜风缓,中山大道上车流如梭。星光闪烁,灯火交映,掺杂着一长串的汽车尾灯,铺陈出一幅美丽的江山画卷。
江里和盛千陵一起步行出来,回到马路对面乐福广场五楼的时光台球。
周六晚上正是台球室生意最好的时候。
此时的时光台球里,无论是大厅还是包间全部都已满台。清脆的击球声此起彼伏,夹杂着客人高高低低喊的“摆球”声。
穿着黑色马甲的服务生们穿梭于各类球台中间,忙得自顾不暇。
江里和盛千陵一起进门,恰好看到潘登在给1号斯诺克球台附近一张八球台摆球。
江里想也不想,迈步冲上去,伸手去捡球,边捡边说:“潘总,我来我来。”
潘登便收了手,转身走回1号台附近。
他见盛千陵摘了墨镜,没太好奇,只问:“眼睛好全了?”
盛千陵的目光还落在手脚麻利的江里身上,闻言轻轻点头,随潘登一起坐在1号球台边的沙发上,看两个老会员比赛。
江里摆了这桌,又听到别的几桌客人在喊,很快像阵风似的穿梭于大厅里。
盛千陵平静地看了一会儿,转头叫潘登:“舅舅。”
潘登正看手机,听到声音抬头问:“怎么?”
盛千陵很难得地笑了一下,语气却并不怎么好,说:“你挺会剥削人。”
潘登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盛千陵的意思,接话道:“你说小里?小里在我这儿练球不收费,你不知道啊。”
普通的斯诺克球台,最便宜的也要三四十一小时。可是江里只要是一个人独自练球不对杆,潘登从没收过他的钱。
盛千陵无话可说,也没立场批评舅舅,只得沉默。
一直到九点半以后,斯诺克区才空出来了五六张球台。
江里当了两个小时服务生,却还是朝气蓬勃元气满满。
盛千陵走过去喊他:“江里。”
“啊?”江里回头,眼睛弯起来,“我在呢。”
盛千陵走到前台去拿自己的私杆,看一眼身后的少年,嗓音平平:“继续考试。”
“好嘞师父!”
两人又回到先前在角落练过球那两张球台。
盛千陵拼接好球杆,拿擦杆布拭去巧克灰,摆开了练球姿势。
他一旦进入训练状态,整个人的气质就完全沉静下来,宛如一汪平静的湖水,不起波澜。
江里多看两眼,再次在心中琢磨自己和盛千陵谁更帅一些。
最后不情不愿得出个不相上下的结论,才松口气给自己挑了支公用球杆,继续训练准度。
两人一时相安无话,只在明亮的灯光下,各自击球。
江里跑来跑去摆了两小时球,又连续训练三小时,终于累得手脚发麻人仰马翻。偷偷瞥一眼盛千陵,却见那人依然保持着优雅从容,每一杆训练都清爽利落,颇有大将之风。
许是注意到江里的停顿,盛千陵抬眸扫向他。那双眸子很深,被光一照,水波璨璨。
盛千陵问:“坚持不住了?”
江里不答反问:“盛老师,你今天练了都快十个小时了,不累么。”
盛千陵吐字很轻:“不累。”
江里忍不住讲了句骚话:“以后,谁能做你女朋友真是幸福。”
盛千陵思维简单,不能理解练球时间和女朋友之间有什么关联,反问道:“是什么意思?”
江里乐得趁机休息一会儿,双肘撑在球台上,挑起眼尾拖音带调地回答:“因为……盛老师……体力……超级好呀。”
腔调暧昧,笑意戏谑。痞得明显,坏得彻底。
饶是盛千陵再怎么不经人间情\\事,被人这么言语撩拨,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了。
他感觉自己心跳漏了一拍,脑子陷入短暂的茫然。
这种茫然就像去年被朋友拉进一间小黑屋,被迫欣赏电脑屏幕上一对成年男女表演人间亲密度的电影时一样。
他不明白那有什么好看,只觉得那“咿咿呀呀嗯嗯啊啊”的背景声十分嘈杂。
盛千陵耳朵微热,难得置气地说:“江里,我今天准备通宵训练。”
意思是江里也得跟着练一晚上,做不到,就不用拜师了。
哪知江里脑子里那匹哒哒的小马跑得更偏,他抬起难以置信的目光,震惊地反问:“你是想说你体力还能更好?”
盛千陵:“……”
书生遇见混球,没有道理可讲。
盛千陵有些生气,不再理江里,背过身去独自练球。他保持着自己的节奏和手感,将刚才的对话置之脑后,很快回到自己熟悉的安全领域里。
江里琢磨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盛千陵的意思。
一想清楚就开始耷着眼皮扮软示弱:“对不起对不起,盛老师,我错了,真错了。”
盛千陵不理他。
江里边道歉又边坏笑,目光还忍不住瞥了瞥盛千陵精细的腰身和结实的长腿,愈发羡慕以后盛千陵要娶的那个人。
盛千陵说通宵就通宵。
除去中途上了几次厕所,找前台拿了两瓶矿泉水,其余时间全都趴着训练。
到了凌晨两点,俱乐部要打烊了,潘登过来问:“千陵,还不回去休息?”
盛千陵根本没有露出倦态,一张冷白的脸依然淡定。他平静地回答:“嗯,今天的训练时长还不够。”
潘登想了想,委婉地劝:“也还没确定走这条路,别先把身体搞垮了。”
盛千陵点点头,但没起身。
潘登再看一眼旁边那张台的江里,已然累得脸颊苍白目光呆滞,柔软的头发被他拨至两边,几绺交错在一起,透出颓唐的疲惫。
潘登笑了,问道:“小里,今天准备陪千陵一夜?”
江里听了,缓缓转头——
“???”
盛千陵见江里神色有异,自然知道他脑子里的小黄马又跑到了外太空,赶紧打住潘登的话头:“舅舅你先回去,让前台留着灯,一会儿我自己关灯锁门。”
潘登点点头,走了。
诺大的球房只剩下盛千陵和江里两个人。
江里累得不像样子,整个人都软绵绵的,像脱了力。可盛千陵不肯说结束,好像在等江里自己开口说放弃。
偏偏江里这人倔,想要的东西再怎么没脸没皮也得争取到,压根儿不可能主动说坚持不了,就这么继续硬撑着。
收银员下班时,关掉了装饰用的彩灯,整个球房暗下来。
只剩下这两张紧挨的斯诺克球桌亮着灯,其余地方暗黑一片。好像一片鸿蒙空间里,漏着零星半点的光。
盛千陵趁喝水的工夫,瞟一瞟江里。
只见少年一张脸被灯光照得格外苍白,惯有笑意的脸上表情全无。偶尔嘟一下粉润的唇,很快又无力地松开。他很瘦,手指白皙修长,可架杆的左手已无法放松伸直,呈现出一种筋疲力尽后的自然弯曲。
盛千陵不知道自己在较什么劲,或许潜意识里确实是想看看江里的定力与耐力极限在哪里。
又或者,只是单纯想听江里服个软。
这时,累得眼皮都在打颤的江里忽然喃喃轻语:“要是有颗棒棒糖就好了……”
盛千陵终于于心不忍,收起球杆,走向江里。
他刚想开口,却听到江里软绵绵地问他:“师父,你还要考验我多久啊……”
语气乖巧柔弱,全然没了平日里那样的顽皮乖张,仿佛只是一只柔顺的家养宠物小狗。
盛千陵说:“江里,回去吧。”
江里不肯,明明累到眼冒金星了还不肯停下,边给自己摆球边说:“我不,我就要拜你为师,就要缠着你粘着你,你让摆脱不了我,没有办法只好收了我。”
少年坚韧,好像一颗长在荒野里的刺头苍耳果,一旦沾到人的衣服上,就很难摘下来。
盛千陵站着没动,江里也依然弯着腰给自己摆球。
他站都站不稳了,只得借助球台的力量,撑着自己的腰。
两人静默半晌,盛千陵忽然问:“江里,你对你想要的东西,都会这么执着不休吗。”
江里只是身体疲倦,脑子还算清醒。他说:“只要是我想要的,死也要得到啊。”
盛千陵又沉默好久,仿佛灵魂出了窍。垂着眼眸落到深灰色的方格地毯上,静静思索着什么。
江里见盛千陵没有动静,气若游丝喊他:“盛老师?”
盛千陵回以注视。
万籁寂静里,两人目光相接。
谁也没有先挪开。
这时,盛千陵平静地开口:“好,我答应教你了。”
好像做了一个很深刻认真的决定。
江里眼里顿时涌上亮光,拖着累到极致的身体追问:“真的吗!”
“真的,”盛千陵走过来,就站在江里面前,继续道,“你通过了我的定力考试。我希望你——”
这句话对于十七岁的少年来讲,可能有些过分沉重与不合时宜的沧桑。
可是十七岁的盛千陵依然一字一字郑重说出口,不知道是在说给江里,还是说给他自己听:“希望你以后永远不会放弃斯诺克,也希望你以后遇到困难想要退缩的时候,想想今天这场筋疲力竭无怨无悔的坚持。”
而另一位十七岁的少年只觉得自己的心被什么触动,第一次收敛了嬉皮笑脸,认认真真回答:“我会记住的,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