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望》钫铮

4、齐守镇

　　对着机场汹涌的人潮，跟着大队人马前来接机的我赫然惊觉，我爱你那三个字是不能说的，原来，说了比不说还寂寞。
　　我站在人群后面，回味刚才惊鸿一瞥间忠信的身影，他稍微壮了点，黑了点，沉稳了点，有风度了点，还有~~什么了点？糟糕，我没看到他的眼睛，他戴了墨镜，靠，耍什么帅？为什么不让我看他的眼睛？我很想追过去让他把眼睛摘下来，可我发现，我与他之间相隔了好多距离，中间夹着呼喊，泪水，扯乱的头发，纷坠的鲜花，跑掉的鞋子，跌破的眼镜还有三年的时间和茫茫人海。他坐上一辆白色休旅车绝尘而去，我站在机场外，午后的初夏阳光倾泻下来，洒了我一头一脸，眼前尽是白色的强烈反光，我看不到忠信，也看不到仲信……我真的没机会再看看他的眼睛了吗？
　　那年在大学校园的林荫路上，也是这时的季节，从教学楼出来撞翻我手里一摞书本的忠信，睁大清亮而无辜的眼睛，与我对视几秒后，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我盯着飘落到雨后积水里几页刚写好的报告，怒冲心头，一看他那呆呆土土的蠢样子就知道他是低年级的菜鸟，自然很势力的把那十分不满发挥成二十分的凶悍，“你走路不用眼睛的？近视？散光？白内障？”
　　“不会啊，我眼睛11.5，”菜鸟说的很溜，把地上散落的书本拣起来，拎着沾了水的几页报告纸，对着太阳用力甩，大概是想用太阳晒干的意思。
　　世界上有11.5的视力吗？我冷笑，“视力11.5的怪物，那是我刚写好的报告，现在泡汤了～～三页纸，麻烦你还原给我。”
　　“好。”他看起来颇惜字如金，意简言骇，捏着我那三张水淋淋的报告纸，四处扫描，最终锁定地点，指着池塘边的亭子：“去那边。”
　　亭外是新荷碧波，亭内我悔不当初，假如我知道眼前这个大耳朵小分头的菜鸟是个机械白痴的话我就~~他双目清澈无邪，偷瞄我书本上的名字，半是惊诧半是崇拜还有点戏谑的恭维我，“你机械系的研究生？好厉害哦，我都不懂机械。学姐好，我企管一年级的，邱忠信，对了，我是很想修复好你的报告，可这个术语我看不明白……”
　　我用了半个小时时间，证明其实修复报告的是我自己，这个周学弟只不过是替我执笔，我要是回宿舍用我的电脑再重新整理一次应该更快的。现今想来，当年与忠信坐去亭内修复报告未尝不是件蠢事。当然，能与学弟坐这么久，也是因为他对着我抛一枚硬币，吊眉浅笑，“嗨，你还记得我吗？”
　　我当时承认自己记得他，之后，我又发现其实我们同在一个大商场打工。他在第二层的玩具柜台，我在四层的香水柜台，难怪我会和他在地铁里遇到。于是，我的记得成为一种开始。
　　我们在同去打工的路上合作坑自动贩卖机里的硬币，相信吗？忠信青出于蓝而绝对胜于蓝，他踹自动贩卖机一脚，有10%的几率，自动贩卖机会送枚硬币给他。当忠信小计谋得逞万分得意的那一刻，他的眼睛会象荷叶上映着阳光的露水样闪闪发亮。又于是，忠信对着自动贩卖机得意的笑着时候，我会对着他笑。
　　“喂，喂，去哪里晚饭啊？你有什么意见？”旁边女生拍我肩膀，把我从旧日回忆里摇出来。有人在旁边给我的行为加以注解，“真不是盖的，每次见阿信真人后，全都会得失语症，啊啊啊啊~~~他真的好帅哦~~~”我笑，注解者开始发花痴了，话题没例外的又从晚饭跑题回忠信身上，我随着她们走，吃什么我没意见。最后，我们去吃邱仲信最爱的KFC，我边吃边苦笑，上帝知道，我对那东西从来都没感情，这会儿却不得不随众人做津津有味状，我还真虚伪啊。
　　以前，忠信骂过我说：“虚伪的女人，明明嫉妒我嫉妒的要死还要装不屑。”我真的嫉妒过忠信，嫉妒到眼睛变绿，他好会卖玩具，他年纪比我小，但是他业绩比我好，薪水比我多，有谁可以不嫉妒吗？
　　忠信招呼小朋友卖玩具的模样是很欠扁的，起码，某部分家长会很想扁他，他从来不象我那样扬着专业的笑容和语气问，“您需要什么？”他只是用他那双纯净的眼睛看着小朋友，加上副人畜无伤的表情，不说话，安静而迅速的拼好一只拼装恐龙模型，没有孩子能拒绝一只眼里闪着蓝光，通体灰绿张牙舞爪的恐龙吧？或者，他自己玩一只遥控车，旁边用别的玩具围一个U字型的门，那个叫倒车入库。偶尔忠信还会沉默着七情不上面的表演成龙霹雳火甩尾入库，他的倒车入库销售法帮助他卖掉过好多只价格不低的遥控汽车。当然，忠信也视情况而定，偶尔玩些比较静态的游戏，但他就是那种人，无论玩儿什么，都能引无数小孩子驻足。
　　记得忠信拿红包的一日请我吃饭，我嫉妒他的红包，小器地拒绝，撇嘴说他臭显摆。他就抿着嘴笑，把唇线笑成弯月亮，眼睛水透的明澈，讲我，“虚伪的女人，明明嫉妒我嫉妒的要死还要装不屑。”我因此决定明着嫉妒，怀着吃到他破产的目的随他去吃饭，狠狠点了道大闸蟹和清蒸鲈鱼。他的红包好象真被我吃光了，可他看起来却很快乐。我小肚鸡肠，认定他在用他的明媚来衬托我的嫉妒，他的不介意让我又充满犯罪感。
　　这个城市的商场也有玩具卖，忠信那年和我做分手旅游的时候，曾经来过这家商场，并在玩具柜台前流连。如今，我重游故地，经过玩具柜台，是去前面的精品柜台选只登样点的发饰，并非是我需要，同往的女孩子要买。她们说阿信最喜欢漂亮的白皮肤女生，最好长发，气质清纯，所以，都在想办法把自己打扮的漂亮点，在明日的签唱现场吸引阿信的目光。事实上我已经没有那种，将自己拾掇得艳冠群芳的战斗力了，陪人嬉笑，也只因无处打发自己。柜台上满眼流光溢彩的饰物中，倒映着我那张寂寞的脸。
　　有人电话来说等等去邱仲信休息的宾馆下守侯阿信，我思量这种守侯没有结果，只是在无尽的等待中耗尽体力，宣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