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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生长痛 ...

  •   人在到了某一时期时,体内的骨骼会飞速生长,骨缝与骨缝之间颤栗着摩擦,支架撑起了单薄的肌体,来不及跟上生长的肌肉被拉开,绵延不断的疼痛一直传到了大脑。

      生长痛,一种甜蜜的苦恼。

      (一)

      忽略掉对于咒术师而言实在不起眼的疼痛,随手从桌边摸索了一根头绳给自己扎了一个小揪揪就蹦跳着出门了。

      今天也要元气满满地去见乙骨前辈呢!

      “乙骨前辈早上好!”

      我努力扬起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向乙骨前辈打招呼,阳光透过不规则的小孔照在少年脸上,圆圆的亮色恰到好处,“恬同学,早上好。”乙骨忧太听见这个活泼的嗓音就已经习惯性地认出了来人,下意识抬头打了个招呼。

      风将温柔的气息送来耳畔,我的脸上不用看也知道烧的厉害,尽管面色上没有太大的显现出来,但我的内心已经在疯狂鸡叫并扭成一团蛆:乙骨前辈这个角度的侧脸简直完美,长得好看,还善良有礼貌,最重要的是——

      “忧太——”巨大的咒灵从乙骨忧太的身后涌现,雪白的獠牙上萦绕着诅咒的气息,虽然馋的要命,但我也没有恋爱脑到往大脑里注水,从衣兜里摸出一块巧克力,满怀激动地问:“里香,要吃巧克力吗?”

      ——最重要的是,还能和可爱女孩子贴贴啊!

      “不、不用——”

      “忧太——”

      (二)

      一见钟情是陌生的人与人之间羁绊的开始。

      ……

      我和乙骨忧太本来就是同一期的学生,只不过因为入学晚了几天,才会叫他为“前辈”。

      这边强烈谴责没有教师资格证还谎报开学日期的无良教师,要不是脸长得好看,我肯定一个直接一个“110”送他去局子喝茶。以上,为我在发现开学时间早就过去后,大早上背着一大背包书跑去咒术高专时的心理活动。

      分明还是初夏,阳光却照的让人烦躁,肩带勒的胸口疼,干脆放弃了让咒力强化身体,任由汗水滴到路面上。

      就是在这么狼狈的时候,遇见了乙骨忧太。

      少年的脸带着清瘦的病态,黑色的头发柔软的垂下来,青灰色的瞳孔里藏进一整片森林。是一场温暖的雪,是四月枝头的樱,是想把严冬放火烧成春日赠给他的冲动,是我从今往后姓“乙骨”名“忧太”的前途与未来。

      心里的小鹿一头撞死在了南墙上,我捂着起伏的胸口,肾上激素狂飙,不知道怎么形容,总之就是五条老师过来用六眼一看就会大呼惊奇并拍照留念的奇怪感觉。

      “乙骨前辈!今夜月色真美!”

      ?

      乙骨忧太缓缓打出一个问号,感觉自己似乎听不懂现在人类的语言了,“同学——”他斟酌着词句说话。

      淦,在下意识说完这句告白金句后,我恨不得对着这头顶的太阳让五条老师一发『芘』直接送我去归西。还没来得及发消息让五条老师过来替我解脱,不知何时涌现的强烈的诅咒气息差点浓烈到让我就地实现自己的想法。

      “忧太——”

      嘶哑的女声扑到耳边,看到一只特级过怨咒灵时,我的脑子里也来不及去想什么“风也温柔”之类的东西,只有一句话在我那没比蛞蝓大上多少的脑仁里徘徊。

      ——一见钟情的对象是一个老公和一个老婆,这是什么完美的新时代一夫一妻制。

      此生死而无憾。

      我双手交叠放于腹部,安详去世。

      享年十七岁。

      (三)

      好吧,最后还是没能死成。

      原本要来接我,但因为中途去买了个甜点而姗姗来迟的五条悟凭借着他一米九的身高,把我从一个特级咒灵与一个特级咒术师中间提溜出来,这才免消了一场悲剧。

      “我对乙骨前辈一见钟情了。”

      在家入老师的医务室里,我坦诚地告诉了各位我的恋爱情况,并表示: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大家多多帮忙。

      总之,当我把这个想法告诉除乙骨忧太之外的所有人后,五条悟一边狂笑一边表示我果然是他的学生,硝子师听完后沉默着去窗边抽了一根烟,剩下嗅着二手烟的未成年们都是一副看勇士的眼神。

      对于学校的大家都不大支持我恋爱这件事,我觉得自己应该叛逆一下去追求人之所爱,于是抢了五条老师的喜久福并塞进嘴里,显出自己不服输的立场。

      最后,这件事是在五条悟后知后觉要拍照时结束的,顺道一提他要拍照时怎么也找不到的手机是被我藏了起来。

      ……

      俗话说的好,二十一天养成一个习惯。

      在二十一天里每日与乙骨前辈打招呼应该已经让他对我印象深刻了。顺手在恋爱日记本里记了几笔,扔开《习惯的养成》这本书,换上五条老师友情提供的另一本《谈恋爱的108个小妙招》,细细研究之后,我得出了一个结论——五条悟就是狗屎。

      这本在最后一页用蝇腿大小字体印上“愚人节特供版本”的脑残书被我扔进垃圾桶里和《习惯的养成》一起去吃灰了。

      果然恋爱这种事情就是要脚踏实地,不然因果报应日积月累,早晚会有一颗陨石过来砸死你。后半句话被我截到朋友圈里,并特别@了一下五条悟。

      “乙骨前辈,请和我恋爱吧!”粉红色的盒子和着声音被一起递了过去。

      我那个空得灌进去三斤水都能晃得哐当响的脑子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告白方法。作为对第一次告白的重视,我还是意思意思买了点巧克力,融化后倒到爱心模子里,等到凝固结块了,用粉嫩嫩的礼物纸一裹,勉强算作本命巧克力。

      左右望了一下,再找到祈本里香的同时,“很抱歉,恬同学。”也收到了意料之中的拒绝,代表诅咒的黑色已经蔓延了开来,为了防止五条老师来捞我之前就被打个半死,我溜得跟个见到了教导主任谈恋爱一样快。

      跑到一半才发现巧克力没拿回来,向前的脚步渐渐慢下来,我痴呆地回忆着告白时的事情:好像乙骨前辈是把巧克力接过去之后又拒绝了我?

      哪里不太对劲但又说不出来。

      小猫咪放弃思考.jpg

      真诚直球总被拒,唯有套路得人心。

      但我属于脑子不大够用的那种类型,所以弯来弯去的套路pass。

      ……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心跳是抑制不住的扑腾扑腾,不管结果如何,中途都是一场飞蛾扑火的旅途。像是捧着一抔土,抱着一束花,生机勃勃的呼吸环绕在身侧,想要近一点,再近一点,想要变成另一个太阳,想要那个缩在阴影里的少年去到白天里。

      “铮——”

      太刀与太刀碰撞在一起,刀剑斩开空气争鸣,我敏捷地避开了太刀的锋芒,却并没有注意到另一侧的刀口走向,“啪——”刀背砸到手腕处,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了红痕。

      “抱歉。”乙骨忧太停下太刀的走势,汗珠顺着额尖滴落到训练场的地面上,乌黑的眼圈让面前的少年更显清瘦,如果不去看我胳膊上一道又一道刺目的痕迹,就像是我在仗着看起来健康的身体欺负他一样。

      我揉了揉酸疼的手腕,干脆放下太刀坐到地上。“没有关系。”对于又一次输掉这件事情,我毫无在意,倒是……我在心里悄悄计了计数,“乙骨前辈竟然赢了我十七次诶!”我举起手兴高采烈地说。

      小海獭鼓掌.jpg

      “谢谢?”乙骨忧太摸了摸头温和地朝我笑笑。啊~这个笑容~我被这个月光洒下般的笑容蛊惑到了,仰天倒在地上不想站起来了。

      “请问我能和乙骨前辈谈恋爱吗?”

      “不、不了。”

      好吧,我歪了歪头,嘴角不听使唤的,像是液体一样垂直流向下方,我就知道会是这样子,“那我请乙骨前辈喝饮料吧。”在乙骨忧太犹豫着想要开口前,我已经伸出手指摇了摇,“不许拒绝,这是作为陪练的谢礼。”

      “咕噜噜——”

      秋日的叶子不知道是不是耐不住长挂于枝头的寂寞,顺着饮料瓶一起滑落了下来,我从出货口拣出一瓶运动饮料和一罐柠檬茶,一阵风吹过来带起点点凉意,向上竖了竖制服的黑色的衣领,望着最上方一格,用醒目的白色灯光照着的特供加糖版波子汽水,再看了眼周围因为偏僻都不大熟悉的景物,我禁不住感慨:五条老师有这么多闲钱,为什么不在高专多设几个自动贩卖机。

      液体顺着口腔壁淌下,喉结上下起伏,我扣开了柠檬茶的开口,调皮的风钻了进去,发出“呜呜——”的声音,我忍不住唤了一声前辈的名字。

      “忧太。”

      “嗯?”乙骨忧太看过来,有几缕发丝反重力的翘起。

      “忧太。”

      “嗯。”

      看着如花瓣般温柔的乙骨忧太,在他疑惑的目光下,我扬起了一个灿烂的笑颜。

      “‘乙骨忧太’这个名字念到最后一个音节的时候都是在笑哦。”从肺部沁出来的气体与清浅的花香纠缠在一起,几个字符被衔在唇齿间反复咀嚼,“前辈的名字很好听呢!忧太、忧太、念起来就像尤克里里一样。”

      愈越浓烈的花香充斥在鼻腔内,拂起了一片心跳,“前辈是维纳斯用最轻的音符堆起来的人类吧。”舌尖沾着晶莹的水液,偶尔从嘴唇张开的缝隙里窥见一星半点,我缓缓吐露出从心脏里倒出来的词句。

      乙骨忧太觉得耳朵里好像滴进去了一串透澈的露水,凉凉的,痒痒的。一只手搭着栏杆站在天台上,风拂起纯白色的制服,刘海轻轻翘起,像是翩然欲飞的蝶,下一秒就要顺着阳光的轨迹去向不知何方。

      秀美得就像是掉进水里就会溶化掉的少年。

      “恬同学。”乙骨忧太攥着另一罐迟迟没有开封的饮料,干涩着嗓音开口,“为什么?”

      “嗯——什么为什么?”我转过头好奇地问。

      “我应该是一个不会讨人开心,也不会被人需要的人才对,为什么恬同学会喜欢我呢?”

      底下的树丛发出“沙沙”声,我歪着头,把一字一句清晰的送出口,让风把奇怪的心意尽力传到乙骨忧太的那一边:“这个世界约有5.1亿平方千米的土地,它是那么大,那么辽阔,有数不尽的树,有看不完的叶。”一片叶子落到我的手上,光照下,每一丝细小的叶脉都无处遁形。

      “乙骨忧太,你是一个奇迹,从不应该去怀疑自己的存在。”

      久久不散的阳光投向了乙骨忧太苍白的皮肤,我带着满腔炽热的真诚看向他的眸子:“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想说,我需要忧太,我想要忧太。”

      我举起手遮住了那双青灰色的眼睛:“我喜欢忧太,从前会,现在会,未来也会。”

      喜欢,是真的很不讲道理的一件事情,它莫名其妙把你拉进了火里,再也爬不上来。

      “……那,喜欢的理由呢?”面前的少年沉默了一会儿,低哑的声音被放得很轻很轻,像是从缝隙里飘上来一样。回忆里独属于仲夏的躁热缠着烧坏的脑子不放,狼藉落了满身时的第一眼中,有一个冰凉孤寂的少年。

      “因为在夏天时见到了忧太。”

      “……只是因为夏天?”

      对着迟缓的嗓音,蓦然的,我想起之前硝子老师在听完我的想法后,一直等到一根烟燃尽,才低垂下烟头的滤嘴说话:“悟有句话确实没说错,爱是最扭曲的诅咒,你怎么会喜欢上这样的人呢?”

      是啊,怎么会呢。

      睫羽在手心处上下忽闪,留下轻柔的触感,我不自觉笑了起来,好像从黯沉淤泥的遮挡里瞥见了青灰色的宝石。

      就像硝子老师说的,我有千百个不喜欢你的理由,可我不愿意,我就是从那千百个之中揪出了唯一一个让我心动的乙骨忧太。

      “只因为那是乙骨忧太。”

      乙骨忧太原本的不安一下子消散了,血液似乎都因为怔愣不再流动,我放下手,轻轻抱住了纯白色制服下瘦弱的身躯。

      “忧太,笑起来吧。”

      血液重新开始流动,本以为是迟暮的太阳高挂于肩头,不愿离去。

      ……

      “所以忧太可以和我谈恋爱了吗?”

      “抱、抱歉!”

      (四)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正常人听完那么感动的话,不都心跳加速dokidoki了吗?

      为什么乙骨前辈还是不答应我的告白?

      面对我愤愤的表情,无良教师五条悟表示如果只是馋乙骨忧太身子的话,可以去找他或硝子要迷药。尽管十分心动,但作为一个守法好公民,我毅然拒绝。一个成熟的女人,怎么可以只得到男人的身体呢?我也爱着乙骨前辈的心啊!

      听到我的这番言论,五条老师笑了起来:“爱是最扭曲的诅咒,小恬恬,你这样子真的会被喜欢上的哦。”

      接收到奇怪讯息后,我选择战略性猫猫歪头。虽然诅咒什么的,听起来就很可怕的样子,但如果是乙骨忧太的话完全没有关系呢。

      五条悟遗憾地看着我,像是在目送一个无药可救并且不肯接受治疗的病人,嘴里还念叨着什么“没救了”,搞得我好像已经去世了一样。气上加气,也不管五条悟的六眼能不能看出来,往他心爱的喜久福里挤了一大坨芥末,至于最后是谁吃掉的,我就不管了。

      干完坏事后我就从心了,噔噔噔的跑到乙骨忧太常去的天台上避难,当然,这不代表我怂了。“俗话说的好:明知可以做,去做了,是顺势而为;但明知不可以,却做了,是顺应本心。”我啃着乙骨忧太带来的曲奇小饼干,摇头晃脑地说。

      舔了舔嘴边的饼干屑,香甜的气味久久不散,呜呜呜,为什么乙骨忧太一个男生比我一个女生女子力还足啊,做饭这么好吃,但最喜欢的却是简简单单的麻油渍卷心菜。上次也是,在看到我制服上有破损后主动帮我修补,在那一个破洞的地方绣了一朵粉色的花,惊人的审美差点让我一句“男妈妈”脱口而出。

      曲奇上还带着巧克力碎,入口即化,用舌头都能碾碎,不知怎的,五条悟的屑言屑语一直在大脑里徘徊,我嚼着饼干含糊问:“忧太,你也认为爱是最扭曲的诅咒吗?”

      听到这个问题,正在整理包装纸的乙骨忧太愣了一下,随后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唔——”我吮了吮沾满糖粉的手指,思考了一下。目光像是被磁铁吸着一样,不由自主瞟向白衣少年的身影,在看到乙骨忧太驼下的脊背时,我终于下定决心:“那忧太诅咒我吧。”

      “嘶啦——”

      脆弱的包装纸承受不住因情绪激动而变大的动作发出呻吟,弯下的脊背像弹簧一样被拉直,内心蛰伏着的所有阴暗面都被光驱散了,是触手便可得的阳光。乙骨忧太垂下头轻轻呢喃着:“恬同学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嗯,知道啊。”我把一块巧克力丢进嘴里,满不在乎地说。

      漆黑的诅咒气息弥漫开来,身形巨大的女性怨灵聚拢到我身边,张开尖锐的獠牙发出刺耳的尖叫声:“恬,是笨蛋!笨蛋!”

      “欸——”我紧赶几口咽下巧克力发出抗议,“我不是笨蛋!”“就是!就是!”里香掐着声音反驳,“说出这种话的恬就是笨蛋!”

      “恬同学。”乙骨忧太朝这边走过来,叫着我的名字,打断了我和里香无意义的幼稚小学鸡吵架。“哼,恬就是笨蛋!”里香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撇了撇嘴抛下这一句话,就回到了忧太的身体里,徒留我在外面因找不到吵架对象而无可奈何,就连祈本里香出来时把我和乙骨忧太一起包裹起来的诅咒气息都没有去深思。

      “恬同学。”乙骨忧太见我气鼓鼓的样子,忍着笑的同时又叫了一声,“啊?”我回过头疑惑地看向乙骨忧太,只见他笑着问道:“恬同学身上的伤还疼吗?”

      伤?

      “哦——”

      我思索了一下,这才想起昨天对练时,身上被用竹刀敲出了几道痕迹,“已经去找硝子老师治好了,不用担心。”为了防止面前温柔的少年自责,我还特意挽起袖子,向他展示了光洁如初的肌肤,奶白色的手臂在阳光的照射下微微反光,像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玉。

      乙骨忧太盯着胳膊脸颊微红,伤好了是一件好事情,不过,想起到少女身上,由昨日的自己亲自烙下的痕迹,红与白刺目的搭配,心里不自觉的涌起了一阵惋惜。

      “伤好了就好。”乙骨忧太笑着对我说,可不知为什么,我竟然从他的神情里感受到了——遗憾?

      应该是错觉吧。

      我不再去在意这些,躺在天台上享受着久违的休息时间。

      ……

      爱意变成了一条又一条汹涌的河流,蜿蜒向没有尽头的大海。

      (五)

      祈本里香解咒了。

      听到这个消息时,是在离百鬼夜行足足过了两天的中午,从医务室醒来后,我发现我的手里紧紧攥着一枚戒指。

      里香留给我的戒指。

      生长痛还在不眠不休地陷在我的骨髓里,明明还是熟悉的人和事,却让我感到陌生。

      看着微笑着坐在我的病床旁削苹果的乙骨忧太,我第一次感受到时间带来的割裂感,尽管只是在重伤之后昏迷过去了两天,却像是把停留在过去的我与现在的乙骨忧太隔离开来。

      悸动的,陌生的,悸动的,我的心脏。

      胳膊上的伤早就在硝子老师的反转术式下治好了,可乙骨忧太还是顽固地执起我的手缠上绷带,不疼,掐住手腕的力道只是让我无法反抗。注视着现在的乙骨忧太,我第一次发现:强硬与温柔也能完美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在乙骨忧太偏执的照顾下,我的伤好得不能再好。掇拾了几件留在医务室的衣服,我逃避似的回到了自己的宿舍,像一只鸵鸟一样把头埋在沙堆里,等待窒息感找上来。

      我想藏起来,哪怕只是一会儿也好。

      ……

      里香留下的戒指被我穿了条银链挂在脖子上,冰凉凉的,牢牢拴住了我,连同炽热的告白与少女的心意一同封存在里头,膨胀着,压缩着。

      因为祈本里香解咒,乙骨忧太的等级一直从特级掉到了四级,现在一段时间他在疯狂地接任务,像是在麻痹着自己脆弱的神经,我确信,过不了多久,他的等级就会重新回到特级。

      努力想要变强的不只有乙骨忧太,一年级的所有人都在百鬼夜行之后加强了训练量,我也不例外。

      只是,在出任务时总是有乙骨忧太在一起搭档,仅此而已——

      ——大概吧……

      面前的咒灵又一次消散在了那把多次与我对练的太刀下,乙骨忧太在完成任务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到我的身边,仔细检查我是否有受到伤害,发现有一点小擦伤就会让反转术式流遍我的全身。恨不得把我彻底拘在视线里一样,虽然他也是这么做的。

      看着凑近时乙骨忧太上下轻眨的睫毛,我才又寻回了些许心跳。

      所有的悸动都被封存得太好了,几乎让我分不清现在对乙骨忧太的喜欢到底是从胸腔里真情实感流露出来的,还是抹不掉的二十一天习惯。

      入学那一天缩在正午太阳下所剩无几的阴影里的少年;在上课时进退有度陪我训练的少年;在天台上一起喝着饮料,欣赏夕阳的少年。那一个在四月樱下让我止不住心跳的少年如迟暮一般。

      我和乙骨犹太默契地藏好了心底的悸动,比酿一坛酒还要沉默。

      当冰凉的皮肤与冰凉的皮肤相接触时,才掀开红盖头,溢出一点酒香。

      我的心脏还是在为了乙骨忧太这一个个体所跳动,只是没有炽热成焰火了而已。

      我和乙骨忧太都正在装聋作哑地长大,这是绵延不断的、隐秘的生长痛带来的唯一正面的副作用。

      原本是我最期待的未来,如今却索然无味。

      真要掏心掏肺讲起来的话:这是一颗看起来晶莹剔透的蜜糖,满怀欣喜地咬开,却被碎裂开的玻璃渣划得鲜血淋漓。

      ……

      “忧太,用这种方法对她,只会让她死得更快罢了。”

      五条老师在连续一个月我和乙骨忧太的任务都是绑定在一起后,不知抽了什么风,跑过来指点(并不需要的)迷津,我吃着喜久福努力思考着这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而乙骨忧太拖着他去外面大打了一架。

      我嚼着毛豆泥馅料,粗略估计了一下,这起码打坏了有三栋教学楼。

      我摇了摇头当做无事发生,反正也不是我赔偿。

      ——乙骨忧太去国外出差了。

      至少对内的说辞是这样子,只不过我严重怀疑是五条老师发现自己用屑言屑语熬成的心灵毒鸡汤并没有什么实质作用,恼羞成怒把人打包到非洲去了。

      自那之后,我的生活像是缺了一个口子,不管做什么都会有“呜呜——”的风声往冷冰冰的心脏里吹。我从硝子老师那里拿了几瓶酒,拔开塞子却无从下口,因为不管睡过去多久,颤栗的骨缝间的痛感总是如影随形。

      反转术式也不能治好生长痛,心脏也不能,只好熬着漫漫长夜,边长大边等待已经不再欢喜的天明。

      尽管已经走入了深秋,可我还是忘不了那一天少年从困苦之中散发出的微光,惊鸿一瞥的惊艳,出见的乙骨忧太是一辈子也挣脱不开的诅咒源头。

      绵延的疼痛从夏日第一声蝉鸣起,不止不休。

      (六)

      一个从夏天开始的故事在冬天结束,带着我所有年少的欢喜。

      在一次祓除了特级咒灵之后,不知道谁先开头敲了五条老师一笔,在一个游轮上开了一个庆祝会,玩的很开心,但硬要说有什么的话:

      大概就是乙骨忧太在上面向我求婚了。

      虽然我糊了水泥的脑袋怎么也想不明白他是怎么跳过暧昧、告白、交往,直接快进到结婚的。或许因为明天是一个适合去区役所的大安日吧,不过也有可能是特级咒术师的大脑结构就已经和我们这些普通咒术师脱轨了。

      我感觉挺高兴又挺意外,应该是打心眼儿里的,毕竟是我从年少起就一直喜欢的人了。

      “我从很早以前就开始爱你了。”

      “恬。”

      半跪在地上的青年抬起头,眼球牢牢捕捉着女孩的身影,用尽心力去叫出了爱的人的名字,有一种把灵魂都要坦露出来的感觉。

      乙骨忧太忽然想起从前恬问自己:“我都直接叫忧太的名字了,你为什么还要加一个‘同学’呀?”灿烂的太阳靠了过来,当时的自己只来得及羞赧地红了脸,用近乎蚊吟的声音喃喃了一句“恬同学。”就把嘴巴闭得如同蚌一般牢。

      我并不是想要生疏你,只是……他眨了眨眼睛,只是——

      我不敢呼唤你的名字,怕把灵魂从胸口中吐出来。

      “恬,请嫁给我。”

      迟来的风拥抱了我。

      所有夏天的遗憾都在这个冬天圆满。

      “好。”

      我笑了起来,伸出手,让乙骨忧太套上了那枚花纹繁复如诅咒的戒指,收回手仔细打量。

      如今的欢喜,却再也比不得从前繁星春水的野望。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生长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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