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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二期 最是人间留不住(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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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歇了会儿,还是收拾好了东西,一起回到了那个小院子中。
颜昔回到房中,把药箱放下后就笑了笑:“这是我最后一次义诊了。”
李缨愣了一会儿,她明知道他不会,还是强颜欢笑地说:“昔哥哥,你是要跟我一起回京师吗?”
颜昔轻摇了摇头,看向她又笑了笑:“缨儿,我这样子不能在外面了,会给旁人添麻烦,我得回墨涧谷去了。”
李缨的身体颤抖了下,但她还是佯装无事地抬头对着他微笑:“昔哥哥,我陪你回去。”
颜昔却没有答应,沉默了一阵后才说:“缨儿,你该回京师了。”
李缨用力地摇了摇头:“昔哥哥,我不要。”
她才只说了这一句话,眼眶里就湿了。
她又小心地凑过去,抬手拉住了他的衣袖,见他没有反对,再小心地搂住他的腰。
她把自己整个都塞进他的怀里,把他抱紧了,才轻声说:“昔哥哥,我很多天都不能睡着了,我开始不想承认我是在想你,后来我承认了……我就是想要见你,我在宫中乱逛,我虽然知道你已经走了,但是我还是指望着我能在什么角落找到你……我又到楼顶上找你,从上面摔下来,母后和皇兄才告诉我了你的事……”
她小心地避开他的胸口,把头靠在他肩膀上,听到他缓慢却安定的心跳,才又说:“昔哥哥,你不要再赶我走了,求你……我要是离开了你,我会活不下去的。”
她说着,泪水就流了出来,一滴滴落在他肩头。
颜昔隔了很久,才抬起手搂住了她的肩膀,他低下头笑了笑:“我明天一早回谷,你也来吧。”
李缨忙抽噎着在他怀中点头,她努力地想贴近他一些,却又害怕挤到他胸口,只能把额头往他颈窝里塞。
颜昔抱着她,觉察到她仿佛像是个什么小动物一样,一直用头蹭自己,也又笑了:“缨儿,你在学太后娘娘宫里那只小猫儿吗?”
李缨还在流泪,听到这里也破涕为笑:“我才没学。”
晚上他们还是挤在一张竹榻上睡觉,颜昔仍是用手臂搂着她,轻拍着她的脊背哄她安睡。
第二天他们起了个早,照理还是颜昔做了早饭。
他们用完后,李缨帮着他把医馆整理了下,把带不走的药材存放好,他们才一人背着药箱,一人背着竹篓,出村踏上了回墨涧谷的小路。
这条蜿蜒的山路平时少有人走,要不是颜昔带着,旁人还真不容易找到。
颜昔现在已经走不快,走一阵子就需要休息一下,路不太远,他们也走走停停,直到正午之前,才勉强赶到了谷中。
墨涧谷是神医们世代生活修行的地方,但也修建的并不豪华,只是药田更多了些,晾晒药草的凉棚更大了些,被溪水环绕的竹舍也更大更多一些。
谷中的一切都井然有条,但看起却不像有许多人居住,颜昔带着李缨走进去,才在竹舍前看到了一个一身灰褐布衣的老者。
那老者头发已然花白,肤色也是黝黑,他们已经走了过去,他却还是埋头翻晒药材,并不抬头。
颜昔走近了在他站住,他才抬起头,颜昔微笑着跟他比划了一阵,又指了指李缨,老者才笑了起来,站起身过来,热情地从李缨手中接过竹筐,然后就径直走向竹舍。
颜昔对李缨笑了笑,解释道:“这是杨伯伯,他听不到声音,也不会说话。”
他说着顿了顿:“杨伯伯是师祖从谷外捡回来的,他是个乞儿,师祖捡到他的时候,他的耳朵和舌头都让人毁掉了。他不识字,说不清楚自己是哪里人姓什么,师祖因着在一棵大杨树下捡到他,一直叫他小杨。”
他笑了笑:“虽然师祖愿意教他识字和医术,但杨伯伯不愿意学,不然他就是我的师叔了。”
李缨有些好奇:“墨涧谷的医术这么厉害,杨伯伯为什么不愿意学呢?”
颜昔看着她又笑了笑:“因为学医不是读一读医书,还要随师祖出谷行医……杨伯伯不愿意再见到谷外的人了,他只愿意学制药,这些不用出谷,也不用再见到旁的人。”
李缨沉默地点了点头,她生来富贵,却愿意去理解那些她所不知道的生存之道。
颜昔看着她的神色,把头转了过去,才笑了笑:“我也是师父捡回谷的弃儿,师父说捡到我的时候,我就活像条癞皮狗……手脚都被打断了,在泥里趴着也不知道是不是还在喘气儿。”
李缨听着浑身一抖,忙紧紧拉住他的衣袖。
颜昔低头对她笑笑:“没事的,师父的医术通神,就算那时我手脚都断了,现在不也还是都接好了?还能提笔写字,还学得会金针。”
他说着脸上露出些好笑的神色,好像那些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不可回首的苦难,只是一些散落在岁月中的回忆:“师父说把我捡回来的时候,还以为捡了个皮糙肉厚好养活的,结果我稍微好了点,就又是只吃好东西,又是怕疼怕累怕热怕冷的,把他气了个够呛,说这是捡了个大少爷回来。”
李缨听着却只觉得心疼,她红着眼眶晃了晃他的衣袖:“昔哥哥,你的家人呢?他们找过你吗?”
颜昔摇了摇头,他唇边带着些轻淡的笑意:“我是五岁时被师父捡到的……师父说看我骨龄像是五岁,但那时候我应是已经做了好久乞儿,在做乞儿之前的事情,我也已经不太记得了。师父说我刚来那两年,还会说我家里有好多金屋子,有好多奴仆,但后来也不说了。”
李缨还想问更多,杨伯伯却已经又满脸堆笑地回来了,拉着颜昔就往竹舍走,手上比划,嘴里还咿咿呀呀说些什么。
颜昔回头冲她笑着:“缨儿,你有口福了,杨伯伯昨日刚钓了几尾鲜鱼养在缸里,还未来得及吃,今日就做给我们。”
李缨虽然吃过许多山珍海味,但那几条河鱼确实肉质细嫩、鲜美无比。
杨伯伯烩了两条稍大些的,剩余几条炖成了奶白色的鱼汤,李缨也是走了一上午山路实在饿了,就着鱼肉和鱼汤,吃了两大碗饭。
颜昔看她吃得抬不起头,还把自己碗里的半条鱼夹起来放到了她碗里。
李缨道了声谢,咬了几口才想起来,忙抬头看着颜昔:“昔哥哥,你都没怎么吃。”
颜昔笑着:“墨涧谷中的鱼是冷泉里生长的,跟外界不同,格外鲜美些,我自小吃得多了,不稀罕了,你多吃些。”
他边说边笑了笑:“如果不够吃,午后我们再去钓些,我做鱼或许不如杨伯伯好吃,但我钓鱼可比他厉害多了。”
他随口说着,但是杨伯伯好像看得懂唇语,看到他口型就放下碗筷,指指他又指指自己,看那神色仿佛是不服气他说自己钓鱼更厉害些。
颜昔不由笑了起来:“好,好,我说错了,杨伯伯只是运气不好,并不是钓鱼的本事比我差。”
杨伯伯这才满意地笑了,重新拿起碗来吃饭。
看起来他是宁肯承认自己运气比颜昔差,也不肯承认在钓鱼的本领上比颜昔差。
李缨在旁看得有些想偷笑,不过他们吃完了饭收拾好碗筷,颜昔就真的拿了鱼竿,提了个鱼篓,带着她去竹舍后的溪水里钓鱼。
这谷中本就山风阵阵很是清爽,那溪水旁更是凉爽。
李缨看他用吃剩的饭团又拌了些什么东西,一把把洒在溪水里,好奇地问:“这是做什么?”
颜昔的神色竟然颇为严肃:“这是做个窝,把鱼都骗过来,好让它们容易咬饵。”
他撒完了,又在鱼钩上也挂上一个极小的饭团,丢到先前洒了饵料的水面上,又用一个竹架,将鱼竿支好了放在上面。
李缨从未见过人钓鱼,倒是很新奇:“原来钓一尾鱼,也有这么许多学问。”
颜昔侧头看了她笑了一笑:“那当然,你想着你不过是钓一尾鱼,但对鱼来说,你却是想要它的命,若是没有些万全准备,怎么能让它上钩?”
李缨不仅啧啧感慨:“看来这世间万事万物都不是那么容易的。”
她感慨完了,看到溪水清澈见底,又不禁觉得心痒,当下就脱了鞋袜想要把累了半日的脚放下去泡一泡。
谁知道一向顺着她的颜昔看她想下河,竟然抬手拦住了她:“你要玩水离我远些,去下面玩去,别惊了我的鱼。”
李缨忙吐吐舌头:“对不住,我不知道。”
她道歉完了,看颜昔虽然姿势闲雅地坐在河边的青石上,身体却有些紧绷,眼睛也不怎么移开地看着河面的浮漂,都没空来看她。
她小声嘀咕:“钓鱼真的要这样认真吗?”
颜昔终于舍得分一点眼神给她,弯着唇角笑了:“那是自然……我做什么都要全力以赴……而后志在必得……”
就在他那个“得”字落下的时候,浮漂终于动了,他不再说话,凝神一提,鱼线立刻绷直,下面那尾鱼儿被勾住了嘴,一阵左右奔突。
颜昔一边提着鱼竿绷紧身体随着鱼的突进调整姿势,一面笑了起来:“看,这不就来了吗?”
只是钓个鱼,倒给钓得惊心动魄了起来。
这一下午,颜昔足足钓了十几尾鲜鱼,有三条还颇大,比他们中午烩来吃的那两条都大些。
待他们提着鱼篓回到竹舍,杨伯伯看到这么多鲜鱼虽然高兴,但看神色好像更加不服气了些,而颜昔也真格外气人些,还特地提着那鱼篓在他面前多晃了几圈。
李缨看他们这样较真,在旁扯着颜昔的袖子偷笑。
山谷中的日子过来格外的快,他们就这样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白天里李缨会帮颜昔和杨伯伯晒制草药,夜里她就住在颜昔隔壁的竹舍。
颜昔隔几日会钓一次鱼,杨伯伯还会去山谷深处设一些捕兽夹,猎些山兔野鸡回来。
他们在这深谷中的日子,虽然有些单调,但一日日地,显得格外安宁祥和。
夏季多雨,下雨时,他们就和杨伯伯一起,坐在竹舍的屋檐下看雨发呆。
李缨不再去想其他,闲暇时就缠着颜昔,要他多讲一些自己的趣事来听,但颜昔却再不肯多说,每每把话头绕开。
这日又下了雨,他们坐在竹舍的廊下,颜昔躺在竹椅上,手里拿了本医书在看。
李缨凑过去跟他挤在一起,又想要拿话头逗他:“昔哥哥医术这样高超了,还需要看医书吗?”
颜昔也不上当,只是笑着:“生而有涯但学海无涯,哪里有一个大夫敢说自己什么都懂了?”
李缨听了,就把话绕到她最关心的问题上:“既然这么说,那金针之术也肯定能解,只不过这会儿还没找到法子罢了。”
颜昔沉默了片刻,又笑了笑:“金针之术之所以是禁术,就是因为我师门几代,皓首穷经,也没有找到破解之法。”
李缨这些天其实已经旁敲侧击过无数次了,这时身体还是轻抖了下,仍然仰起头对他笑了:“我不信,就算几代人都没能破解,到了如今这一代,一定有办法。”
颜昔闭了闭眼睛,把手中的医书放下了,转头看着她笑:“缨儿,我知你总觉得我或许是因为你求了我,我才会用出这样的禁术。”
他的神色宁定,看不到半分作伪,只是笑了笑说:“其实你不必为此愧疚,我不是为了你,也并不是为了谁,才触犯禁忌。当年我一定要学这个禁术的时候,师父就已经说了,我早晚会用,也早晚会给自己插满十二根金针。”
他说着自嘲地笑笑:“师父说得不错,我第一次用它,甚至就在我下山后的第二年。”
李缨睁大眼睛,他刚下山的第二年,岂不是好几年前,那时候他连京城都没去过,更别说去做太医。
颜昔用手支着下颌,神色仿佛是回忆起久远的事:“那是一个医馆大夫都说没救了的妇人,心房水肿行将气绝,她还有个才几个月的娃娃,丈夫是个做苦工的,一个人用木板托着,把母子二人扛到了医馆。”
李缨听得心惊:“这一家也太可怜了……昔哥哥你医者仁心,定是不忍心。”
颜昔笑着看她:“不,比这家可怜的病人可多了去了。我只是觉得那个医馆的主事大夫太过蠢笨……什么叫天命已绝?行医济世不就是逆天改命?自己没那个本事,还敢放言说他治不得,全天下的大夫都治不得。”
他边说边微笑了笑:“不过那妇人确实已经快要没气了,我也不能说自己就能把她救回来,不过好在我还有禁术在手,所以我就用了。”
他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胸口:“就在这里扎了两针……我还以为不过两针,用完就能取出一根,剩下一根而已,最多再过四十九日取出来不就行了。”
李缨听着摇了摇头,脸上露出心疼的神色:“那时候是不是就很疼了?”
颜昔挑了下眉笑:“自然是,只一根,只四十九日,也足够我吃尽苦头。那之后我就想,除非逼不得已,不然再也不会用这见鬼的禁术。”
他边说边又自嘲地笑了笑:“可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身为医者,既然有法子可救,又为什么不救?救了这个病人,那别的病人就可不救?我又是谁?我又如何可以仅凭自己的心意就决定哪个人可救?哪个人不可救?我后来又用了几次,每次都痛得受不了,到下次又忍不住去用。”
李缨心疼地握住他的手:“可昔哥哥又不是神,人人都能救,这禁术本来也就是在拿你的命来换旁人的命。”
颜昔看着她笑了一笑:“后来你也知道了,我进了京,只接达官显贵的诊,甚至做了御医,只给宫中看诊……你们这些王孙贵族啊,没有毛病要吃几贴药补身子,有了毛病更是急匆匆招人诊治,哪里有多少真正紧急需要救命的时候。”
李缨听着沉默了,而后低下了头:“但是即使躲到宫里,你也遇到了这种时候……”
颜昔仍是微微笑了笑:“是啊,谁让我遇到了顾先生这样的拼命三郎,又赶上了太后娘娘的危急关头?”
李缨低垂着头没有说话,他就又笑了笑:“所以说缨儿,你不用愧疚……顾先生是我挚友,我救他自会尽力。太后娘娘又是我职责所在,我拿了这么多年太医院的俸禄,本就是我分内之事。”
他说完就合上了眼睛,微弯了唇角:“好在这禁术到我这一代就算是失传了……往后也不会再有医者如我一般,为这份狂妄自大赔上性命。”
李缨紧握着他的手说不出话来,他舍命救人的时候,她又在做什么呢?她在怨他没能救下顾清岚,在责怪他不知道在母后身旁侍奉。
她忍住眼泪,深吸了口气抬头准备开口,却看到他合着双目,侧了头靠在椅子的竹枕上,已经睡了过去。
他这些日子虽不见什么异常,却总会随时随地昏睡过去,所以杨伯伯不准他走出竹舍太远。
她不敢打搅他安眠,在他身侧看着他,又吸了吸气,将手指小心地移过去放在他鼻子下,感受到细细的呼吸,这才将手指收了回来。
就在这日之后,颜昔像是突然放下了什么事,他不再每日若无其事地活动,一整日里,有好几个时辰都在榻上昏睡。
即使醒了,也没什么力气下床,饭食也经常是吃下去又吐出来。
他像是比之前更为迅速地衰弱了下去,不过几日功夫,人就又瘦了一圈,手腕伸出来都只剩着骨头。
这日李缨守着他,趁他精神不错多和他说了几句,他就突然按住胸口大声喘息了几口,脸色一瞬间也变得青灰。
杨伯伯拿着一个木盆从门外快步走了过来,把他扶起来靠在床边,又用手指在他背后推按了几下。
他张口朝木盆里呕出了大团浓黑的污血,杨伯伯又在他背上推了几把,确定他喉咙里没再堵着血,脸色肃穆地收起木盆走了。
李缨忙扶着他,用手帕去擦他唇边残余的血迹,她满脸惶急落下泪来。
他靠在她肩上,低声重复了之前说过的说:“没事的,就是这样。”
他说着又闭上眼睛低喘着笑了笑:“杨伯伯生气了啊……毕竟师祖就是这样走的。”
李缨这些日子总逼自己不要去想那些她不敢想的事,可他却这样一日日衰弱下去,逼得她不得不去想。
她浑身颤抖地抱着他:“昔哥哥,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颜昔睁开眼睛看了看她,他眼中没有什么神采,但声音却依然是柔和的:“我师祖是在我十岁那年死的,那之前师父已经帮他多撑了一年……但他下不了床,后来也说不出话……我看着他一盆一盆地呕血,到了临死那日,更是强撑着连眼睛都没闭上。”
他就这样安静地诉说着那些悲惨的往事,也在诉说着他自己可能有的命运:“我那时就告诉师父说……若是我来日到了这一步,一定不让我的徒弟再枉费许多功夫给我吊命……倒不如轻松些走。”
李缨已是泪如雨下,她拼命地摇头:“不,昔哥哥。”
颜昔抬起手帮她擦了擦眼泪,他捧着她的脸颊,对她笑了笑:“缨儿,我是医者,我用了这么些年,妄图逆天改命……我现在更要知道,天命尽时,不可强求。”
他还是在她肩上昏睡了过去,这一觉,他睡了十几个时辰,等再醒来时,已是第二日午后。
李缨一直不敢合眼地守着他,看到他睁眼了眼睛,忙凑过去握住他的手:“昔哥哥,要吃点东西吗?我煮了粥。”
他垂下眼睛看着她微微笑了笑,低声说:“缨儿……你回京师去吧。”
李缨看到他目光中的柔和光芒,愣了愣,忙攥紧了他的手拼命摇头:“我不会回去,我早说过了,昔哥哥,你不要……”
他抬起眼帘望着她,又微笑了笑:“缨儿,回去吧……太后娘娘和陛下一定在等你回去。”
她这次从他的眼睛中看到了,那里除却温柔的笑意,还有浓重到仿佛化不开的眷恋。
她意识到了什么,忙放开他的手,去抱住他的身体。
他的身体透着不同寻常的凉意,没有去迎合她,也没有挣扎拒绝,她只听到他被她抱起时,唇边泄露出的那一声并不明显的喘息。
她紧搂着他,将头靠在他的肩上,眼泪早就滑落了下来,她听到自己哭泣着近乎绝望地恳求:“昔哥哥,不要……”
他似乎是轻叹了声,将脸颊贴在她的额头上,轻声说:“缨儿,回去吧,让我安心。”
她不管不顾地抱紧他的身体,流着泪摇头:“不……我们说好了,我要跟你一起。”
他这次没有回答她,她只听到他喉间传出一声略显急促的喘息,她忙抬起头看他。
他眼中的光芒已经暗了下去,却仍是转也不转地看着她,她看到他唇角凝起一抹虚幻的笑意,声音已是低不可闻:“缨儿……让我安心……”
她呆呆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不肯熄灭的光芒,还有他唇边固执地留着的笑意。
她怎能忍心?她流着泪对他笑了笑:“好的,昔哥哥……我回去。”
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是过了许久,她看到他微笑着合上了双眼。
她就这样抱着他,怀中的人过于安静,安静到她感受不到他的呼吸和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