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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动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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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石头神殿里出来,来考核的人们沿高高的石阶走下。
银发祭司和兜帽人自然是风头人物,人们大多围在他们身边,想方设法地搭上话,约定一些社交行为。
相比于掩饰不住喜悦情绪,哈哈大笑的银发祭司,兜帽人显得要沉稳很多。
他摘下金织花朵兜帽,露出那张高鼻深目,俊美得令观者印象深刻的脸。
这是一个年轻的二十余岁男子,在漠人的岁数里,恰为壮年。
他说话的声音不轻不重的,声线低沉厚重,表现得既礼貌亲近,又有适当的自持和疏离,完美符合了一个大众心目中的“神的儿子”的形象,像一朵高贵难接近的金瓣花,吸引着人们瞩目。
有个住在圣都本地的红袍祭司请他到自己家中品尝昂贵稀有的美食。
“约书亚,你也听说过人鱼的传说吧?”红袍祭司隐秘地眨眨右眼,发出暗示。
兜帽人,也就是约书亚,露出会意的神色微微点头:“是啊,亲爱的玛纳希祭司,那是神最厌恶的罪民,被罚剥夺了理智和仁爱的变态物种,丑陋,凶残且可怕,国王已经在去年广而告之,遇见这种邪恶生命,必须当场格杀,尸体送到寺庙接受净化。”
“那是!”玛纳希随便应和了一句,对这句话里的内容不以为然,笑着引导到另一个方向,“这种东西可真是神秘的紧,我敢说你还没有见过吧?”
约书亚怔了怔,随后坦诚地回看这个想炫耀的祭司:“的确,毕竟是传说中神的罪民,十分稀罕,我无缘得见。”
玛纳希满意地轻拍年轻人的后肩,附身到他耳边低声道了句:“那就下星期五晚饭时来我家,记得空腹,沐浴多次,直到全身上下沾满芬芳,来的客人不止你。”
约书亚会心一笑,点点头。
被请吃饭是预料之中的,即使他作为第二顺次上任神子,现在还是无职之身,在圣都依然会有很多人急着攀附,想要成为他的人缘。
玛纳希最后还赠送了一句提点:“请你来,是首席的意思。”
“多谢您。”约书亚拱手,笑容好像也很真切。
…
马车度过重重哨所,驶出圣都回到郊外的住处时,夜幕已经很深邃了。
一日的大好时光,被神子降临考核后的各种社交弄得凭空消失,约书亚的心情说不上好。不过能在取得权力的天梯上高攀一大步,他总体来说还是很愉快的。
“那些蠢货,居然还有不少人相信神国教是真的。”
约书亚低低笑起来,理了理额前的亚麻色发丝。
“我年轻,可你们一个个比三岁儿童还单纯。”
他取下金丝花朵白袍,穿过精心收拾的庭院小路,想去后院的小屋里洗浴。
鹅卵石小道边的花花草草赏心悦目,可当约书亚转过一个弯,看到那条将半个院子毁掉的海水河时,不由得十分生气,燥火一缕一缕地冒腾出胸口。
他讨厌这种精致被人糟蹋的感觉。
“糟透了,”年轻俊美的男子懊恼地重复,面对着空荡荡的后院提高清亮的嗓音,“糟透了,我现在心情糟透了,这该死的无妄之灾!我,未来伟大的乌拉尔国王,神子,首席大祭司,三权合一之主,约书亚,怎么能被群青海这样蔑视。”
约书亚发起火时,淡然高贵的脸变冷,愈加凛然难以接近。
他高声说着大逆不道的话,抱着洁白的袍子向庭院里走。
昏暗里星光跳跃的海水河河面旁,一块阴影忽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夜风拂过,吹来一丝凉意。
约书亚疑惑地观察了半分钟,才慢慢靠近那团地上的影子。
石雕油灯的光芒照出了阴影的真容。
那是一个昏迷的男人,乌黑深邃的长发披散在白玉脊背上,匀称优美的手臂伤痕累累,猩红的血液还未结痂,血线靡丽地在肌肤表面交织。
约书亚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爱惜名声的他不想掺和在这种事件里。
……假装没看到,立刻走掉,还是装作吓了一跳,叫人来搬走?
约书亚经过慎重思考,选择了前一种处理办法,不过离开几步后,他无意间回头,想要再看最后一眼。
回头看实属人的正常反应,临走前再确认一下那人是否真的昏迷或者死了趴在地上,毕竟小心使得万年船,约书亚回了这个头,却马上停止了脚步。
因为他借着这一侧的油灯,看清了更多的东西。
地上这个人绝美妖异的侧脸撞进他的眼帘。
视线在昏迷人的五官上流连了几秒,上移到造型奇异的鱼鳍形耳朵,约书亚瞳孔猛然一缩。
他胸膛中的心跳突突地开始加速。
同一时间,约书亚控制不住自己的脚了,慢慢走过去那个人旁边,屏住呼吸极其缓慢地屈膝蹲下——
他颤抖着指尖拨开昏迷人乌黑的发丝,盯着完□□露出的鳍耳许久,触碰神秘事物的惊险和兴奋不断地拉锯,终于敢上手去触碰那几根蓝紫色的细长软骨。
鳍耳的手感比约书亚想象的还要舒服,他的手逐渐从软骨摸到了骨间的柔软蹼膜。
又湿又热,滑腻腻的。
黑发昏迷男人安静的姿态完全不能阻止约书亚的动作。
这使得后者愈发大胆。
约书亚转动昏迷人的脸庞,惊叹地欣赏那雕琢得细腻如东方水墨画的五官,完全不同于大漠热情粗犷的东方美就像一尊象牙白瓷器,细毛笔尖饱舔浓墨后悠悠勾勒出的神迹。
刚才还在石头神殿里高傲淡漠的神子竞争者,就像个小孩一样管不住自己的手,对着昏迷者的鳍耳摸来摸去,时而顺一把柔滑的黑发,手掌游移不久后,来到了淹没在河面下的部分。
约书亚的脑子已经完全忘记它本来的想法了。
宝贝的金丝白袍被他随意搭在一旁的石雕柱上,他抱起男人的两肩,将后者的下身从水里拉出来。
昏迷的人无力地垂着头,淅沥沥的涩海水沿着受伤的身躯流下。
瘦窄的腰侧排布着闪亮的鳞片,往下蜿蜒生长出一条长度足有两米的花青色鱼尾,被徐徐拉出水面。
看得约书亚目不转睛,亚麻眸里放出光亮。
人鱼!是真的人鱼!
约书亚心跳兴奋得紧,险些喘不过气来,双手紧紧抱着臂弯里人鱼光滑的上半身,爱不释手。
他的庭院里竟然被海水冲进了一条这么漂亮的人鱼!
就地格杀?送去寺庙?
抱歉!内心从不尊重宗教规则的约书亚根本不会这样想!
他脑海里充满了近距离接触神秘的背德快感,人类的规则此刻都要丢在一边,他心里头的想法从来都十分大胆,他想藏起这条人鱼自己养着。
想到做到。
约书亚借着现在的姿势,拖拽昏迷的人鱼,一步步倒退着走进了自己的卧室。
…
林青被脊背上剧烈的疼痛痛醒。
睁开眼,精细编织的草席和柔软的长枕跳进视野里,告诉他这里已经不是只有野草的河岸。
他正以趴伏的姿态在一张小床上,身后的疼痛让他的手无意识收紧抓破了枕头,林青将刺入枕头布料的手指抽出来,惊愕地发现他指尖上已经不再是人类圆润无害的指甲,而是一枚枚尖锐锋利的蓝色爪牙。
爪上流转着荧荧光芒,蓝汪汪的彩色看上去可能具有剧毒。
床边的人发出一声笑。
林青转头看去,是个气质优雅、高贵的青年人,身着不常见的休闲袍服,双手合拢交叠在搭起的膝盖上,棕色卷发披散在肩头,鼻骨很高,鼻子尖尖的,眼睛眶边有棱角,容貌很有侵略性。
那种笑容,既是趾高气扬的嚣张,又因为天神似的疏离面孔,让人觉得合情合理。
身侧的床铺上摆着一个研钵,盛了一半草药捣得细碎后翠绿色的汁液,沾满药汁的毛笔搁在上边。
林青心头涌现了感激的情绪。
床边的青年却慢慢歪了歪头,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说了句像叹息般的话。
语句像缱绻的气流那样绕过舌尖,磁性的同时有种压迫力。
“哎,不愧是野生的,我给你上了药,你就用爪牙对着我。”
林青努力想要理解他的意思,却傻了眼——他根本听不懂,对方这一句话,冥冥中像种本该认识的语言,却隔着朦胧的纱雾,进入林青的鳍耳后变成了没有逻辑的乱码。
他莫名地感觉到青年在对他表达不喜的情绪,可是感谢的念头到了嘴边,他却无法说出来。
想不到文字,说不出语言。
林青额头流下冷汗,他意识到自己被封印了思维。
那这个困难世界该怎么打,他已经完全没有了思路。
因为他的无法回应,青年疏离的眼睛中嘲讽的笑意浓郁,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忽然那种故作轻蔑的冷酷又不见了,这个外国青年在思考了一阵以后似乎产生了不同的想法。
“原来听不懂人话啊?那,你还能算是人吗?”
约书亚从床边的柜子里拿出一个给骆驼戴的皮带扣,微笑着说:
“那我只能把你当禁忌生物来饲养了。”
结实的皮带扣让林青起了疑心,他总觉得约书亚早有这样的准备,或许在他清醒以前,除了帮他上药,还顺带想好了以后的处理方式。
约书亚拿着扣锁和系在扣上的粗麻绳靠近他。
林青警惕心升起,正准备收起爪,用手背打掉约书亚的束缚道具,一股强烈的麻痹感从脊背和伤痕累累的手臂冲进他的大脑,人鱼的精力无法抵抗这种天旋地转的昏眩,在反应过来自己被约书亚下了药以前,他就晕过去了。
蓝尾人鱼晕倒在床上。
约书亚注意到了刚才林青收起爪子想要反手抵抗他的举动,本来看不清情绪的阴暗眼眸里闪过了细微的讶异。
麻醉药草起作用了啊,本来不想让人鱼那么快醒,结果麻醉药效太慢,还是让它被消炎药痛醒了了呢。毕竟是传说中生吃人肉的野蛮生物,听不懂人话很正常,刚才早就准备好了锁扣,至少要锁住人鱼的手爪才能安全吧?
不过,人鱼居然会有报恩的想法吗?还是说,其实食人的传闻是假的?
至少在刚才的那一瞬间,约书亚看清了林青不欲伤害他。
约书亚拉过林青的手腕,用皮带扣结结实实地将两只手爪扣得死紧,再将穿好的绳索另一头绑了个复杂的活结在床头柱上。
——人鱼没有智慧,肯定不知道要怎么解开。
做完这一切,约书亚正式安了心。
他知道,这条漂亮的人鱼从此以后就属于他了。
这不能怪他动念,换了谁在他这个位置,看着从未见过的稀奇美丽生物安安静静地睡在小床上,一醒来,睁开稚子般纯净的双眼,竟然和头发一样也是深邃的墨黑色泽。
想要控制它,禁锢它,也在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