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珹》步离彩

10、骗局

　　给她引路的思澜公主是个爱说话的，也没有什么心机城府，倒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这就是从小在有爱的环境长大的乖孩子。

　　“我前几日刚举行了及笄仪式，皇叔们给我准备了好些礼物，可是我都不喜欢，都是些簪子步摇什么的，一点也不新奇。”

　　思澜公主忽而拉起澹台谧的手，“你是我皇哥的王妃，那我是不是就该叫你皇婶。”

　　澹台谧还没有搞清楚为何思澜公主会叫温巡为皇叔，只能顺着她的意略略点头，“不过公主，你为什么叫殿下皇兄呢？”

　　“皇兄是皇爷爷的儿子啊，和当今的新帝是同辈人呐，这个说来话长，且等明天你来寿和宫，我一一说于你听。”

　　那看来，思澜便是如今宫内的长公主了，可那太后如此年轻，和思澜不像是母女。

　　这关系真是扑朔迷离。

　　澹台谧点点头，收集些情报总归是好的，而且太后看上去也是挺喜欢她的，比那些半截身子入黄土的老婆母们要好太多了。

　　“拐角处往前再走些就是了，就是太公主住的地方了，就叫长楚殿。”

　　“好。”

　　和刚认识的人说话，澹台谧也不便多热情，还是少说为妙的好。

　　思澜公主好奇的看着澹台谧腰间的香囊，“你这香囊可真是别致，虽是白色，可在这亮处却是流光溢彩的，下面的银链缀着珍珠也很相衬，我在大齐没见过这么独特的香囊。”

　　她轻轻托起轻嗅了一下，喜笑颜开的说道，“这香味也是淡淡的青梨果香，细细品还品出几分龙井茶香，甚是清新好闻啊。”

　　澹台谧眸光微动，心下想着拉拢拉拢这位公主也是好的，再者她也如此招人喜欢，“那我为公主也做一个吧，给你配不一样的颜色和香味，当做是你的及笄之礼。”

　　思澜公主眼睛忽的就我亮了，她一笑唇边旋开漂亮的酒窝，“真的吗？那思澜谢过皇婶了。”

　　说笑间脚步就停了下来。
　　站在长楚殿之前，澹台谧的心情忽而变得十分复杂。

　　她知道母亲是大齐的和亲公主，人前人后的有人服侍着，只是门口的装潢都庄重不已，想必里面也是十分华丽。

　　她忽然就想起被压在澹台府牢狱里的澹台阳。

　　不知道他能不能穿暖吃饱，毕竟温巡从未提过要他性命的事，她只是个两手空空的弱女子，还无眼线和护卫帮她办事。

　　所以她对大常如今的境地一概不知，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走一步是一步。

　　“我能不能不叫你皇婶啊，你如此貌美叫你一声婶真是暴殄天物，你叫什么啊？”思澜勾勾她的手指头低声问她。

　　“澹台谧，天行徐且谧。”
　　“那你有小字吗？”
　　“没有的，父亲在外打仗多年，无闲空给我取小字，但你可以唤我阿谧，母亲也这样叫我。”

　　“我大名是齐钰凌，思澜是我的封号，我的小字是宛，你可以叫我阿宛。”

　　在这身不由己的乱世之中，她的一声阿谧竟也成了一种安慰。

　　她再抬眼的时候，齐雁回已经站在正殿之前了，眼睛泛着明显的泪光，她手里攥着丝帕，很是期待的看着澹台谧。

　　“阿谧。”
　　她轻轻唤了一声，澹台谧有一刻的失神。

　　思澜看着她们微微激动的样子，很知趣的冲齐雁回行了礼，“参见太公主，那思澜就退下了，你们好好说会儿话啊。”

　　齐雁回将婢女们也清了出去，她激动的拉着澹台谧坐下，轻轻抚着她的脸左看右看，眼角的泪水滑落在地上。

　　“我的阿谧怎么又瘦了啊，才来了几日就清减了这么多，是在王府过的不好吗？”

　　看着她小心翼翼又那么心疼的样子，澹台谧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些疑问，那些猜忌，那些责备，她是一句也说不出口。

　　这是怀胎十月养大她的母亲，和亲到大常受了多少屈辱和折磨，她过的怎么会好呢？谁能过的很好呢？

　　“娘亲，你，还好吗？”
　　她轻轻拉住齐雁回的双手，她随了齐雁回，手脚总是冰凉的。

　　“我，我一切都好，我还是大齐皇室的公主，他们不会对我怎么样，倒是你，你以后要在龙潭虎穴里生活着，处处都是陷阱等着你，你该怎么活下去呢我的阿谧。”

　　齐雁回的担心和忧愁写在脸上，澹台谧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等着她自己开口。

　　齐雁回有些不知所措的笑笑，“阿谧是有什么事吗？怎么不说话。”

　　澹台谧平静的看着她，勾起一个自嘲的笑容，然后微微摇头，到这关头了她还在期待什么。

　　“娘亲，你可知道思澜为何要叫温巡为皇兄。”

　　“他姓温，大齐皇室可都是齐姓。”

　　齐雁回脸色变得很不好看，她有些苍白无力的握住澹台谧的手，“阿谧……”

　　澹台谧打断她，“焱霄帝为何驾崩，大齐子民为何半分都不知道，新帝是谁，那位年轻的太后又是谁？您瞒着我的太多太多了。”

　　“阿谧，娘亲求求你不要知道这些事，求你安安稳稳的做王妃就好，这样安稳的度过一生就好了，这不是你能插手的事情，娘亲求求你，放弃复仇这个念头吧。”

　　澹台谧猛的甩开她的手，愤怒的站起身冷眼看着她，“澹台一族如今全被温巡扣押着，父亲生死难料，我也想甩手什么也不管，但是就那般苟活着，做温巡的玩物，我做不到。”
　　“我也有骨气，你为何不明白。”

　　她垂眸拭去泪水，然后坚定的抬起头。

　　“娘亲，也许你们觉得，已经落在这般身不由己的境地里了，骨气和自尊是没有用处的，可我还是想告诉你。”
　　“你不做，我会来做，我与大齐皇室，与温巡不共戴天。”

　　她往后撤一步庄重的跪下，行的是大常的礼。
　　“这是我最后一次行大常礼，无论我做什么，娘亲你都不要再管了，这是父亲交给我的任务，这样在我下黄泉时，方有颜面面对枉死的大常子民。”

　　她站起来转身就走，一刻也不曾回头，齐雁回心梗的倒在座椅上，失声的痛哭着。

　　“可是阿谧，娘亲只有你了，娘亲顾不得那么多了，娘亲只想要你平安。”

　　她泪眼朦胧的看着澹台谧离去的背影，单薄又倔强。

　　透过她，她竟看见看出几分叶卿瑛的模样。

　　那年她才十八岁，而十八岁的叶卿瑛孤身一人独领四千京卫军，去边境支援苦战的炎霄帝。

　　酣战十日，大胜而归。

　　据说她一人单挑西陲境地的十位高手，全部败在她手中。
　　也是因为西陲一战，她落下了永远也无法治愈的病，就是无法生育。

　　于是温战将温巡送到叶卿瑛身边的时候，她又有了生气，那是她再也不能生儿育女的安慰。

　　长楚殿的大门也缓缓关上，隔绝了这个母亲的苦心。

　　澹台谧宿在偏殿，这里的宁静让她紧绷的弦松了下来，楚璧和玉嬷嬷早就收拾好等她回来，这会儿两个人都靠着门槛睡着了。

　　还是楚璧半梦半醒之间，看见她的身影。
　　“郡主！”楚璧开心的跑到澹台谧身边，“郡主，我给你煮了鸡茸粥，喝一些吧。”

　　玉嬷嬷扶着门槛站起来，走过来拍了拍楚璧的脑袋，“小丫头尽揽功劳，那是老奴我做的。”

　　她慈爱的笑着，“殿下说大婚之日才能再见了，让你好好歇息，他见过皇上之后就回去了。”

　　澹台谧点点头，面色有些苍白，头一阵阵的晕，“阿璧，玉嬷嬷，我先进去躺一会儿，你们不用管我了。”

　　寝殿收拾的很干净，她脱力的坐在床边，任眼泪无声的滑落。

　　她也曾想过放下仇恨，能过一日是一日，可是她如何不恨温巡，让她落入如此境地的罪魁祸首。

　　若是一刀将他杀了何尝不痛快，可是她也要温巡和她一般生不如死。

　　死是一件容易又痛苦的事，她想要他生不如死。

　　想让他也尝尝这噬心般的折磨。
　　制衡他，任自己拿捏他，看他无可奈何又痛苦的模样，应该是最大快人心的方式。

　　就该和她一般痛苦，才是对她的赎罪。

　　这世间，最制衡人心的就是一个情字，这是刚才太后给她的那枚玉佩之中藏着的纸条。

　　既然如此，她就要让他爱她，让他爱的难以自拔，让他的爱深入灵魂。

　　他要她痛苦，她就不会让他好过。

　　澹台谧掏出胸前衣襟之后藏着的银色匕首，紧紧的攥着按在心口，寻求一丝安心。
　　等到事成之后，她也不会再苟活着。

　　如今已经没有回头路，如果她回头就是万劫不复，就算这条路要付出千倍万倍的代价，她也要温巡寸寸偿。

　　她早就没有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