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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你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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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息怒。”
“皇上,此中定有隐情啊。”
“定北侯凯旋而归,乃我大兴栋梁将才,万不可因此等小事伤了君臣和气。”
殿上的朝臣跪倒了一片,高呼着“息怒”。
莫宸死死捏着扶手,却不得不咬咬牙吞下这口气,当以大局为重。
太后势力如今遍布朝野,吉卓大军压境时定北侯踌躇于城中态度不明,如若此番能拉拢,莫宸便有了同太后对抗的底气。
“诸位爱卿平身吧。”莫宸缓缓道,“虽然郡主已平安归来,但此事......”
“启禀皇上,非定北侯知情不报,乃是岭月不想引起别人注意,故意隐瞒了身份,定北侯也是方才知晓。”白岭月看向莫宸,“况且当日走投无路时,得封小侯爷相救且收留军中,岭月今日才有命回庆安。”
“封小侯爷”这几个字从白岭月嘴里吐露时,封翊的肩膀抖了下。
这话她说得四平八稳,偏偏在那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带了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众人倒抽一口冷气,这郡主简直胆大包天,敢问殿上有谁敢打断圣上的话。
但莫宸却并未怪罪,只是眼中堆满了看不明白的情绪,叹了口气:“郡主于朕亦有救命之恩,既然她开口作证,此事便就此作罢。”
白岭月微微弯了眼睛,看向莫宸的目光中含着感激,随后双手交叠叩拜:“多谢皇上体谅侯爷。”
这话说得十分得体,给了莫宸一个台阶,又切实帮他拢了一把定北侯的心,把所有罪责揽到自己身上,便是摸准了莫宸会顾忌到救命之恩。
莫宸按例封赏,但白岭月身为女子又身份特殊,只赏不封倒显得有失公允。
那日白岭月为皇上引开刺客,已是莫大的功劳,可谓是以戴罪之身立功。如今,她携军功回朝,定然是要封官的,只是大兴朝从未有过郡主入仕为将的先例。
“皇上,既然郡主从沙场立功,该如其他人一样晋封为统领。”
“臣以为不妥,郡主乃千金之躯,如此册封难道要让郡主继续去北疆打仗吗?”
“臣附议,我朝历代虽有女将,但现如今国家安宁,绝没有让郡主镇守边境的道理。”李太傅顿了顿继续道:“且先帝破例让宜德长公主挂帅已是前车之鉴,还望皇上三思。”
白岭月捏着衣角一言不发,她早就知道她这军功也抵不住着悠悠之口,竟有别有用心者搬出她的母亲。
即便南平王一脉已经剩白岭月一个女子,却仍然有人不希望她手中握有兵权。
这不就是他们所忌惮的么?
“皇上,臣以为郡主既不好继续待在军中也不能不封,不如入宫为妃,这样也算是册封。”这人弓着身子,语气不紧不慢。
莫宸看着他,久久并未出声,不知在想些什么。
白岭月正待上前跪下,却有人先她一步。
“皇上,微臣自小在北疆长大,久未回都城,不知规矩。”封翊虽然跪着,背却挺的笔直,“敢问皇上,如今有军功的将士竟能让人在大殿上指来点去,如此轻慢么?”
“哦?那不知封小侯爷有何高见?”那弓着身子的侧过身。
“高见不敢。”封翊淡淡一笑,“她是郡主没错,但在我眼里她也是北疆战场上流血奋战的大兴士兵,她砍过多少羌北人的头颅,各位可能不知道。”
封翊挪着步子,走到白岭月身旁:“但各位若以为我们带兵打仗的只是四肢发达,那就大错特错了。”
白岭月微微勾起嘴角,虽然这人身份已变,倒还真的脾性未改。居然摸准了莫宸此时不敢动他,向满朝文武施压示威。
还真是十分嚣张啊。
“皇上,此人殿上出言不逊。”
“皇上,封小侯爷曲解臣的意思,臣并未对郡主不敬。”
“皇上......”
莫宸揉了揉眉心,白岭月的出现已经让他足够心乱了,现在有人想添堵,莫宸还得先稳住这些朝臣。
但白岭月还跟这个封翊一唱一和地挑事儿。
“此事容朕再想想。”莫宸摆出一副疲累不堪的姿态,轻轻摆了摆手。
贵春便高声喊道:“退朝!”
殿上的人渐渐离开,走之前都要瞥一眼这位封家新毛尖儿的将才,有人冷笑、有人不屑、有人微笑。
定北侯也早早把封翊拉出殿外,大概不会是什么夸奖之言了。
白岭月随着人流往外走,刚出殿门还未下台阶,就看到不远处的封翊嘴角噙着笑向她走来。
如今已是阳春三月,日头挂空,天气回暖。
但白岭月却感受到一阵阴风缓缓逼近,她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随即拱手俯身:“封小侯爷真乃人中龙凤,不仅带兵令敌人闻风丧胆,还编的一手让人声泪俱下的好故事。”
封翊步子倏地一顿,那抹笑容也彻底僵了下来,冷笑一声:“郡主不必客气,这真假参半、边算边演的计俩也是使得高深莫测。”
白岭月微抬下巴,眼神如刀。
封翊却定定看着她,步步逼近,低声在白岭月耳边道:“你我,彼此彼此。”
白岭月本身从殿内出来后,心中一直绷着一根弦,但此时封翊这样一番话,却让她突然失笑。
“如何?”封翊问,“可还觉得心中憋闷?”
“主子还是一如既往的体贴下属。”白岭月揶揄道。
“岭月。”
“嗯?”
封翊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却又顿住不言,像是把这两个字放在唇边研磨,莫名地让人觉得有些暧昧。
白岭月率先移开了视线,她觉得此时阳光太刺眼,温度似乎也越来越高,不然脸上为什么会觉得有些烫。
“别叫主子了。”封翊轻声道。
白岭月眨了下眼睛:“那叫......小侯爷?”
封翊抬手,像平常在军营中被她气到那样想去弹她的脑门。手抬到半空才突然意识到,眼前的人不再是那个身世可怜的胭脂,而是大兴朝尊贵的郡主。
封翊又把手放了下来,掩饰道:“今日的那些谏言你不必放在心上,你在边境待了一年便是我北疆的人,没人敢动你,你的军功也没那么轻易被揭过。”
白岭月闻言愣住了。
谁的人?没人敢动她......
此时此刻,白岭月觉得自己冻起来的那个地方开始慢慢融化。
其实封翊不知道那些话她早就听腻了,十年之前这些人要比现在残忍更多,但她这不是挺了过来,她带着武勋回到了都城,不必卑躬屈膝地立在金銮殿上。
她从来都是在刀尖上行走,一个人踽踽独行那么久,忽然有人说她可以有靠山,可以不必畏惧黑暗中的危险。
白岭月心中一热,想来有人罩着的感觉应该不错,不然她为什么身在皇宫也会觉得如此安心。
封翊看她并不说话,以为白岭月有所顾忌,便继续道:“不必担心,我们在庆安也待不了多久,总是要回到北疆去的,到时候我们便去天灵河便垂钓。”
天灵河?垂钓?
这人还真是敢瞎说。
“小侯爷好本事,不如带我去羌北草原遛马如何?”白岭月戏谑一笑。
封翊被这丫头噎得话语一顿:“哦?郡主莫不是还想跟我再次殉情,那......”
“郡主!郡主留步啊!”
不远处传来一道快要喊破音的尖细嗓门,封翊话未说完,便转身看向声音的方向。
白岭月柳眉微蹙。
这人的后半句话到底想说什么,那心甘情愿,还是不情不愿?
她看着跑进的贵春,封翊这个答案她估计是没机会听了。
“问小侯爷安。”贵春已经跑到了跟前,“小侯爷也还未离宫呐。”
“贵春公公,我们正打算离开。”封翊点了点头。
贵春笑:“小侯爷可熟悉宫里的路?要不奴才找个人带您出去吧。”
封翊道:“不必了,郡主该很熟悉。”
贵春立刻赔笑:“哎呦,小侯爷,今儿真是不巧,圣上要召见郡主,怕是今日不能跟您一起出宫了。”
封翊侧过脸,仿佛只是表示自己知道了。
但白岭月却从中看到了担忧,她突然有些怕封翊会再不管不顾站出来帮她挡回去,便立刻上前一步:“贵春公公,咱们走吧,别让莫宸等久了。”
贵春一阵心悸,紧忙抚着自己的心口,颤颤巍巍道:“哎我的郡主呐,您这性子也还真是跟从前一样丝毫没变,多亏圣上惯着,这普天之下也就您敢直呼咱们圣上的名讳了。”
白岭月:“......”不会说话你就闭嘴吧!
“郡主还真是率直,确实多亏皇上宽容大度。”封翊冷不丁开口。
贵春好似来了攀谈的性质:“是啊,郡主她从小跟圣上......唔嗯......”
白岭月一把夺过贵春手里的拂尘,塞进他的嘴里,道:“公公,皇上该等急了。”
白岭月扯着贵春立马就走,头也没敢再回,活像个打家劫舍的土匪。
封翊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若有所思地站在原地久久不动。
青梅竹马,入宫为妃......
天空中的云默不作声地移动着,很快遮住原本明媚的阳光,一阵凉风刮过,吹动了封翊的衣袍。
封翊终于挪了挪步子,抬起头看向风云骤变的天空,喃喃道:“就快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