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鸽的内卷之城》雨期久

70、笼中人偶（14）

　　“咳……”
　　甩上房门的蒋宣立刻从衣服口袋里掏出药瓶，也不管倒出多少粒胶囊，一股脑干吞进喉咙里。
　　安静的房间里，他急促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总觉得新药，让症状更容易发生了……有时间要去和黎征确认……
　　蒋宣取出记录册，翻开一页，正在自动记录的【笼中人偶（U01）】最小面有一行小图标。六个图标里有四个灰色的，两个红色。接下来随着他呼吸渐渐平稳，又一个红色图标黯淡下去。
　　“……”蒋宣合上记录册，举起手里的药瓶查看。
　　好痛苦啊……

　　“咚咚咚。”
　　身后的门突然被敲响，蒋宣吓得一激灵，把药瓶收好：“谁？”
　　“是我，林宴。”即使隔着一道墙，他清冷的声音仍清晰可闻。蒋宣仿佛顿时得到了什么实质性的抚/慰，按下门把手。
　　林宴扫了他脸一眼：“不舒服吗？”
　　蒋宣：“……还好。”
　　林宴往旁边抬了抬下巴：“我发现了有意思的事情，要过来看看么？”

　　蒋宣顺着他的目光往幽长的走廊看去：“只有我们？你没叫其他人吗？”
　　“没有哦。”林宴勾起嘴角，尽管此刻他的发色瞳色都不是原本的正常模样，那股魔法般的魅惑力还是能毫无阻拦地散发，“为了让我们的评级更高一点，我很用心吧？”
　　蒋宣咽了咽喉咙，跟着他走出了房间。
　　两人在一条寂静的走廊中穿行，中间路过极其阴冷黑暗的地方，蒋宣因为看不见路面自己绊脚。那之后第二次这样时，走在前面的林宴向后伸出手。
　　蒋宣：“嗯？……”
　　“嗯什么？你走得这么困难。”林宴的语气很淡然，“这样能走快一点，提高效率，时间就是金钱。”
　　“……”蒋宣默默把手搭上去，心里还觉得有点小委屈，“这么黑，猫头鹰也看不到……你怎么能看这么清楚的？”
　　“我走路又不是全用看的。”
　　被他拽着手后，前者快速又均匀的行进速度一开始让蒋宣很难适应：“啊？”
　　林宴：“我好像说过吧，我嗅觉很灵敏。”
　　蒋宣有些恍然大悟：“哦对……所以你这次是闻到了……？”
　　一声轻笑，蒋宣顿觉耳膜发痒，还好夜晚凉风穿堂，他的耳骨升温没有过于明显。
　　“有花香。”
　　话落，林宴剎住脚步，蒋宣因为惯性撞上来，还踩了他后脚跟一下，下意识道歉：“对不……”
　　“嘘。”林宴抬手捂住他的嘴巴。
　　蒋宣：“……”
　　太近了……他发丝间的玫瑰清香……要把蒋宣的鼻腔浸没了……
　　此时精神陷入“恍惚”的迟钝蒋宣并不知道他旁边的人也有同样的想法。
　　草莓味……
　　林宴在暗夜中勾了勾嘴角。

　　两人躲在暗处，悄悄注视眼前一片巨大的花田。鲜红的蔷薇之中，穆格林和威尔伯特站在一起，他们旁边还有另外一个林宴眼熟的人偶。
　　“殿下，今天蔷薇的长势很好。”这个人偶怀里抱着一束新鲜的蔷薇，微风轻轻吹动他墨绿色的发揪。
　　穆格林没说话，不过明红色的眼瞳看着他怀里的花朵，憧憬满溢。
　　“殿下，不可以碰哦。”身旁的威尔伯特柔声阻拦。
　　穆格林不解：“为什么？”
　　威尔伯特：“新鲜的蔷薇花茎上有很多锋利的刺，尚未修剪，会刺破您的手指。”
　　穆格林听闻又看向面前捧花的人偶：“那他不会被刺到吗？”
　　威尔伯特笑道：“尤因的园艺技能很强，不会轻易被花刺伤害。”
　　被唤作尤因的人偶点了点头，不过琥珀色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
　　穆格林：“好厉害……”
　　威尔伯特：“时间不早了，殿下，回去休息吧。”

　　人偶师目送贴身侍仆护送穆格林离开花田。剩下两人在夜色中静默。
　　半晌，尤因低声说：“父亲，这束蔷薇是为您准备的。”
　　男孩说着，把捧花往前轻轻推了几分距离，恰好停在威尔伯特的跟前。
　　“谢谢。”威尔伯特温柔地回应，但此时的温柔和刚才截然不同……不，只能说有三分之二的不同。方才的温柔，是常人难以辨别的，几乎完美的“做戏”，而此时是毫不讳忌的“表演”。
　　林宴在心里暗想有趣。
　　尤因似乎也很清楚眼前人偶师态度变化，他垂头，抿了抿唇。
　　“不过人偶城所有的蔷薇都应该是属于殿下的。它们既然已经被采摘下来，很快就会失去活力，尽快找办法处理掉，不要让殿下看到有一丝枯萎痕迹的蔷薇。”威尔伯特说完，转身要离开——
　　“父亲，乔格殿下已经死了。他不会希望看到您这样折磨自己。”
　　话音未落，一股狂风掀起，红色的花海摇曳，浸没在夜色中的威尔伯特的背影静默无言。
　　半晌，男人似乎是轻笑了一声：“晚安，尤因。”
　　夜色中只剩下男孩落寞的身影，尤因低着头。

　　“谁在那里？”
　　蒋宣一惊，随即眼前飞来一条荆棘，他睁大眼睛，大脑一片空白——
　　“小心。”
　　月色下窜出一个高挑的身影，他手持两把餐刀，行动敏捷地劈开飞来的荆棘藤条——
　　“他到底点了什么战斗天赋啊？”
　　耳边突然响起好听的调侃声，蒋宣才反应过来刚才那一刹那，自己被林宴迅速护在了身后。此时他的胳膊还锢着自己，蒋宣摸了摸发热的脸颊。
　　“有的人天生就是战士～”黎征语调轻快地从不远处走近。
　　处理掉荆棘的魏析脚步平稳地落在他们身前，依旧呈现出防卫准备。
　　大风掀起，蔷薇花海发出巨大的“窸窣”声，尤因的面部都是阴影，只有琥珀色的双瞳散发出诡异的幽光。他身后的荆棘藤条又开始生长。
　　“不允许你们擅自进入殿下的花园，请尽快离开。”
　　话音刚落，荆棘向他们冲去。四人在魏析的应付下迅速逃离了这里。

　　花园恢复了清净，只有仍在沙沙作响的风声。大片荆棘缓慢收拢，消失在男孩的背后。

　　四人回到约定好的集合地点，和留在皇宫里的符暧说明了情况。
　　女孩抬手捋着耳边的碎发：“又是同样的感觉。”
　　蒋宣：“什么？”
　　符暧平静地眨了眨眼：“开始变冷了。”
　　“啊～～～”旁边的林宴伸了一个懒腰，“本来打算我自己加戏的，结果你们全跑来蹭了，真不爽呢。”
　　“哼。”黎征不客气地冷笑回应，“的确，刚才如果不是魏析，你们可能会进到另一条故事线去了。”
　　眼看两人又开始剑拔弩张，蒋宣学乖了：“我困了，今晚没有其他进展的话，我们就先回去休息吧……？”
　　结果，他看向旁边，根本没在注意这些的林宴居然此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敷衍地挥了挥手。
　　蒋宣：“你不会还想去做什么事吧？”
　　林宴的视线飘向他，眼眸里的微妙情绪深不见底，让蒋宣突然后悔自己多嘴问这么一句。
　　“不好说。”林宴弯起唇角，“不过今晚就这么结束了，实在可惜。”
　　蒋宣：“……你还想做什么？”
　　林宴：“【新娘】刚才说，【越来越冷了】。”
　　蒋宣：“……所以呢？”
　　林宴眉眼弯起，露出一个极其漂亮的微笑：“看看今晚会不会下雪呢？”
　　蒋宣：“下雪？……”
　　话音未落，他猛的睁大眼睛，看着林宴从衣服里掏出来的一朵蔷薇。花茎处的锐刺看着就让他心头发麻。
　　“你……你这是？”
　　黎征露出感兴趣的表情：“说说你的计划吧。”
　　林宴修长的手指灵巧地避开这些锐刺，握住花枝，凑到鼻尖前嗅了嗅：“威尔伯特说的对，剪下来的花很快就会不新鲜，所以留给我们的时间也不多了。”

　　夜晚的皇宫里十分安静。穆格林坐在被褥里，捧着一本童话书，呆呆地望着页面里彩色的插画中那朵娇艳欲滴的花团。
　　“咚咚咚。”
　　“……谁？”男孩合上书本，回应了一句。
　　“咚咚咚。”除了又重复一遍的敲门声，没有回应。
　　“……”穆格林掀开被子，疑惑地走到门边，拉开一条缝，“是谁？”
　　门外此时居然是昏暗一片，平常亮彻天明的壁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都熄灭了。穆格林四处张望，也没看到一个在附近的侍仆。
　　这时，他吸了吸鼻子，立刻走出门外，在黑暗里摸索了几步，然后蹲下身。果然片刻后，他从地毯上捡起一枚红色的蔷薇花瓣。
　　这时，头顶的吊灯亮起，穆格林发现前方不远处的地上，也躺着一片蔷薇花瓣。
　　“……”小孩子此时的好奇心遮盖过警惕心，这里本就是他属于他的皇宫，谈何防备。
　　穆格林跟着摆在一路上的花瓣行走，最后手里捧了一堆红色的花朵，而他也终于来到了被指引的目的地。

　　夜色中，被栅栏围起的花园前方，站着一个身影。听到脚步声，那人影转过身来，对他单膝下跪：“晚上好，小殿下。”
　　“……你身上有蔷薇花的味道。”穆格林看着他的侍从打扮，毫无防备地站近。
　　“殿下是在说这个吗？”“侍从”低垂着头，背着的手伸出来，如果小殿下的注意力不是被花朵全部吸引走的话，他就能发现“侍从”在诡异地微笑。
　　“好美……”穆格林伸出双手握住花枝，下一秒，他稚嫩的五官皱成一团，从牙缝里溢出一个“嘶”。
　　一滴，两滴。鲜红的血落在光滑的地面上。
　　“殿下……”
　　林宴向后看去，走廊的另一边，花园的守护者姗姗来迟。
　　琥珀色的双瞳呆滞地睁大，墨绿色的发丝被狂风吹得凌乱，尤因面露痛苦地双手捂住脸，猛的一下跪倒在地：“不……我没能保护好殿下……我果然是个什么都做不到的废物……”
　　风向刹那改变了。
　　和其他人藏在别处的符暧抬手按住差点被吹飞的刘海。少女望着黑夜中，那弯一点点被雾霭遮盖的皎月。
　　“没错……你就是一个什么都做不到的废物……”
　　林宴一挑眉，看见跪地不起的尤因周身散发出灰白色的烟雾，伴随着一个语调很诡谲的声音。
　　“你的父亲连心脏都没有为你制作，他根本没有把你当做他的孩子……呵呵呵……”
　　烟雾聚拢，形成一个笑脸——
　　“雪……雪恶灵？！”穆格林大惊失色，手里的花枝掉落在地，飘落的花瓣砸进小小的血坑中。
　　笑脸的弧度放大：“是的，我亲爱的殿下，我又回来找您……和您的国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