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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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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雨下了整整一夜。
次日天快亮的时候,雨总算停了。
潮湿的黑瓦墙头探出两个尖尖的发髻,秦桑掂了掂肩上张婶他们给她准备的包袱,手扒拉着墙壁,脚踩了几层砖头,准备翻墙跑路。
昨儿白天的时候,那严二柱让李叔他们几个给打残废了,严二柱他娘又是哭又是闹,差点没把她生吞活剥了。
现如今严二柱还在床上躺着昏迷不醒,村里不知哪家见不得她好的便同严二柱他娘提议,说严二柱本就痴心于秦桑,不如趁此机会,让秦桑嫁过去冲喜。
……冲他大爷的喜。
秦桑心中冷笑,现如今前院和后门盯梢的人没那么警觉,她得赶紧跑。
深吸一口气后,秦桑咬咬牙,准备一鼓作气翻过去。
便是这时,她家养的那只异瞳小白猫踩着瓦片和她墙头相逢,它嘴里还叼着个黑不溜秋的东西。
秦桑定定望过去。
因为天黑,她一时没看清小白嘴里是个什么玩意儿,只是在同它对视片刻之后,心中陡然生出了几分愧疚感。
这猫是秦桑十一岁的时候捡的,在家里养了四年多,前世她被接进宫里之后,这猫也不知去向了。
都说猫是会通灵的,如今秦桑和它对视着,就觉得这小家伙的眼神有些哀怨,似乎是在控诉她打算再度抛弃它的罪恶行径。
正犹豫着要不要把小白一起带走的时候,它突然歪着脑袋,张开嘴,口中那原本一动不动的玩意儿立刻从墙头往下蹿,吓了秦桑一跳。
等反应过来是一只小老鼠后,本来踮着脚、吃力够着墙的秦桑仿佛有神助般,瞬间翻了过去!
小白被吓得炸了毛,身子往后缩了缩,张开爪子呈戒备状态。
下一刻,只听得“喵呜”一声惨叫,它便被秦桑利索地兜进了麻袋里。
……
溧村常年受山上的匪寇侵袭骚扰,家家户户都养了狗,夜里村民们把它们拴在门前看守,但凡有个什么动静便狂吠不止,惊醒众人。
秦桑不敢从大道上走,只能是从家后边的小山坡一路绕到溧溪边儿上,她记得顺着溧溪往下走,就能到去县里的官道上。
从溧村去县里还是有些距离的,秦桑想着天亮后能在官道上拦个好心人就好了。
然而,怀里的小猫咪叫声凄厉,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生怕谁听不着。
秦桑崩溃地捂着小白的嘴。
可越是如此,小白叫得更惨烈,秦桑感觉自己掌心发麻。
隔着麻袋她不敢捂太紧,也不能把猫丢了,只能好声好气地商量:“我赔你一条鱼行不?你别惦记那只小耗子了。”
小白动弹不得,也不会回答,只呜咽着“喵”了一声。
秦桑正哄着小白的时候,不远处她家的方向突然传来喊声:“秦家那丫头跑啦!快去追啊!”
她心里一紧,顿时也顾不上小白了,立刻加快步伐,钻进了溧溪边上的林子里。
现下天还没大亮,这片密林跟迷宫似的,万一他们真找进来,秦桑也能替自己争取一些时间。
而这时,怀里的猫突然发出一声惨叫,张嘴咬了秦桑一口。
秦桑吃痛松手,小白立刻挣脱她跑了。
“小白!”
秦桑捂着手低喊了声,下意识要去追,可小白早已蹿得没了影,身后严家的那帮走狗似乎也已经往这边过来,她咬咬牙,抱起包袱跑进了另一片黑暗之中。
她不敢掌灯,只能是借着微弱的天光辨认着方向,顺便从包袱里掏出一些不重要的衣物和贴身物品四处扔着,以防他们牵来狗循着气味追到她。
扔了一路的东西,秦桑的包裹差不多空了,她把所剩不多的盘缠和贵重物品揣进兜里,把空掉的包袱塞进了一块巨石夹缝中,自己来到溪边,二话不说跳入水中。
她的气味断在水边,四处扔的那些东西不过是个障眼法,对方很快就会猜到她从水里走的。
于是秦桑憋了一口气,逆着水流往上游游去。
上游又陡水流又急,经过白水峡后便入了凤岭山,山上被土匪侵占瓜分,大大小小共有十八个寨子,极有可能误入不知谁的地界,严家那帮人定然不会想到她会往上走。
秦桑只要在白水峡附近上岸,找个地方躲一会儿,等到中午些时候他们寻不到人自然就放弃了,她再下山就能安全了。
然而天色明亮起来的时候,秦桑气喘吁吁地爬上岸,便累得瘫倒在水边。
如今虽是夏季,但山上早晚寒凉,水中更甚,她又逆着水流,体力不支,整个人蜷缩着不停颤抖,冻得嘴唇发紫。
意识模糊间,秦桑听到脚踩在碎石子上的声音,她警觉起来,身体却绵软不听使唤,只艰难掀起眼皮,看到两个模糊人影蹲在她面前。
他们似乎是在讨论她,说了几句犯浑的话,秦桑顿时意识到什么,害怕要躲,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朝她伸出手,绝望和恐惧顷刻之间把她包围。
“青哥,她好像一直在发抖欸!这山上现在这么冷,她不会冻死在这里吧?”
“废什么话?赶紧把衣服脱了给她穿上!这可是四哥的人,冻死了,你我都别想活!”
两人手忙脚乱地扒下自个儿外衣,正要盖在不省人事的秦桑身上,忽地一块飞石打来,极为精准地在其中一人手掌上划出一条鲜红的口子。
跟着就是一道低哑中带了几分懒散的:“又找死呢?”
两人顺势望去,就见一黑衣青年站在不远处,手里上下抛着石头,神色不明。
青黎率先反应过来,立刻跪地磕头道:“四哥您误会了,咱哥俩啥也没想干,就想给这姑娘盖个衣服而已!”
“是啊四哥,这姑娘是自个儿顺着溧溪游上来的,跟咱俩没关系。咱们就是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动四哥您的人啊。”
另外那个顾不得自己的伤手,连忙一起跪了下去。
“我的人?”
青年似有几分茫然,又想到什么,反应过来:“溧村那个小姑娘?”
两人赶紧点头,“就是她。”
听及,青年阔步上前,果然看到熟悉的脸庞。
她浑身湿透躺在那里,细碎的青丝凌乱沾在她略微苍白的脸颊上,已看不出原貌的发髻没精神地耷拉着,身子不停发着颤,整个人看上去就有些狼狈。
他视线落在姑娘冻得发紫的嘴唇上,不由低骂了声什么,扭过头,“黄善,衣服呢?”
“这、这呢!”
青年骂骂咧咧抢过衣服给秦桑裹上,吩咐另外两个:“去找霜月,让她带几件干净衣服赶紧滚过来!青黎,你去溧村打听,是哪个不长眼的又他娘的欺负到老子头上了!”
青黎和黄善哆嗦着应道:“是、是。”
两人起身离开的时候,秦桑已经被扶起来。
她昏昏沉沉靠在青年怀里,看着另外两人离开的背影,似乎是有些反应不过来,只知道大约是面前这人救了她一命。
秦桑费力地睁开眼,想要看清“恩人”的模样。
在皇城里呆的那些年,她一直在小心翼翼地讨好别人,因此努力记住宫里每一个人的声音、容貌和身形,凡是她见过的人,远远一个轮廓便能大致识出是谁来。
偏生面前这个,她既觉得熟悉,又一时难以想起,只是潜意识里觉得这人不会伤害自己。
察觉秦桑正盯着自己看,神色说不清道不明的,青年虎着脸,“看什么看?老子也是土匪,再瞎看杀了你!”
分明是吓唬人的话,可秦桑一点也没觉得害怕,任由青年把自己背起来。
她昏昏沉沉靠在对方宽厚的肩膀上,滚烫的额头隔着衣料贴着他,竟莫名有一种熟悉的可靠感。
秦桑看着青年的侧脸,恍惚中,似乎想起了记忆里的某个人。
那个人也这样背着她,替她挡住漫天的风沙,带她跨越半个大漠,虽然如今他的轮廓和声音与那时也有些许不同,可秦桑还是将他认出来。
“宋岁,”秦桑轻声呢喃着那人的名字,不确定对方有没有听到,便又喊了声:“宋岁。”
对方仍旧没有回应,她自己却终是支撑不住,闭眼昏沉睡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