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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chapter.11 血色记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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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的风不大,但透着一丝雾气的湿润与微凉,轻柔地扑面吹来会有种舒怡沁人的舒适感。
心静下来后,宋遥慢慢感觉到凉快清爽了。
她呆坐着在阳台边上,目光死死地盯着远处高楼矗立间那幢最高的天海大厦。
这个时间段,天海大厦已经不发光了,黯然无色,静立于寂静夜色当中。
旁边沉默的周闻静坐宋遥身侧,很有耐心地陪伴着她,即使是如此枯燥无味地枯坐着。
“我刚才梦到了我爸我妈了。”宋遥忽地开口说话,声量细微,没一会儿就消散在风中。
她见周闻这样毫无怨言地耐心陪伴着自己,暗自觉得有必要让他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事。
旁侧坐着的周闻眼神一动,却只是淡淡地“嗯”了声。
凌晨微风吹动宋遥胸前垂落的长发,头发飘然被吹到到身后。
宋遥突然转身朝向周闻,问道:“你好奇我到底是怎么了吗?”
闻言,周闻眼眸轻抬,悠悠地落到宋遥身上,瞧见宋遥目光深深地凝望着自己。
说实话,宋遥的情绪波动如此之大,周闻是好奇她为什么会这样的。
但是他知道,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事情与过往是不愿多加透露与提及的,因此,他从来不会主动去追问别人那些隐秘的往事。
如若别人愿意和他说,他则会认真地去当一个倾听者,听他诉说,如果需要他帮忙排解,他亦会心甘情愿地去排解与安慰。
这是他作为朋友所能去做到的事情。
又是一阵风吹过,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那风声中夹杂着宋遥的一声冷然的清笑。
“晚上那个被父亲家暴的女孩让我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宋遥语气凉薄却咬字清晰。
听到那样的话,周闻的心像被狠狠地抓了一下,不由抽了抽。
“我父亲呢,他是一个病态赌徒,还是个酒鬼,自我记事开始,他便是一个暴戾易恕的性格,对我和妈妈非打即骂,他总埋怨我妈没给他生一个儿子,咒骂我是赔钱货,贱骨头……”
说到这里,宋遥轻叹了声又道:“后来我妈妈受不了,于是想带着我走,和我爸离婚,但我爸这个控制欲很强,不肯放过我们,我妈以死相逼,死了我爸面前,我爸都不肯放过我们,我亲眼看到我妈死在我面前我却无能为力。”
宋遥眼睛又闪烁起盈盈泪光了,但她脸上却是轻笑着的。
“我妈死后,我爸很快娶了新的老婆,给我找了个后妈,后妈脾气和我爸一样大,一有不顺心就拿我出气,那时长期生活在一个被家庭暴力的环境,我几次想过一死了之,但我又想到我妈妈,我不甘心就这样被了结自己。”
宋遥眼含泪水,咬牙切齿地道:“我发疯地想逃离那种无止境的生活,所以我害死了我爸……”
听到这里,周闻眼皮一挑,不禁神情带着惊讶之色。
只见宋遥面无表情地说:“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晚上,那是一个暴雨天的深夜,我一个人在家,当时,我爸因为赌博欠下巨债被□□的人上门追债,我爸慌忙地逃回家,他没带钥匙,所以一直在家门口拍门让我给他开门。”
宋遥说到这里不自觉笑了出声,笑声透着一丝微弱的阴冷:“我听到敲门声的了,但你知道吗,我并没有开门,我听到爸爸慌乱求助的声音忽然觉得很开心,我喜欢听到这样的声音,因为一直以来都是趾高气扬的人终于让我听到一丝怯懦的求助声音了。”
“由于我没有开门,我爸无法回家躲避,活生生地被□□的人砍死在家门口。”
周闻微微倒吸了口冷气,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宋遥忽地双手抱头,痛苦地低着头,声量忽地拨高,惨然地说道:“我不想他死的,尽管我痛恨他……但是我就是没有开门的,我就这样站在家门口,手扶着门把手却没有去开门。”
现在回想起那个情景仍然是历历在目。
那时的宋遥冷漠地手扶着门把手,岿然不动地站着门前,耳边是父亲拼命敲门和踹门的声音。
敲门踹门的声音很大,但在雷声轰鸣,大雨滂沱的深夜中显得无比细微潺弱,即便再大的声响都被雷鸣雨声被掩没过去。
就在这时,宋遥听到门外传来重重叠叠的脚步声,紧接着又传来父亲痛苦的惨叫,似乎还能隐隐约约地听到锋利的刀刃砍入骨肉的声音。
门外的噪动持续了十多分钟,然后渐渐恢复平静。
当门外再无声响的时候,宋遥呼吸顿时急促起来,心跳得像打鼓。
她一只手强按在心口处,压抑着情绪,另一只手用力将门把手压下去,门悄然打开。
门只稍稍开了十几厘米的距离,顿时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冲向鼻腔,宋遥忙抬手捂住口鼻。
她探头出去,眼前的情景让她心跳骤然停止。
男人惨死门前,尸首倒在血泊当中。
宋遥瞳孔扩大,下意识想尖叫出来,然而喉咙却好像被塞满了干涩的棉花团一样,堵在她咽喉间让她无法发出一点声音。
也许是眼前画面过于血腥残酷,她腿脚莫名发软,像是失去了双脚的支撑力一样整个人一下子扑通地倒在地上,然后浑身不自觉开始颤抖起来。
父亲惨白的面孔染满了殷红的血液,尸身上各种长刀砍下的血痕,死相异常惨烈。
宋遥大口地抽着气,抬手颤抖地将门合上,颤颤巍巍从地上爬起来,慌乱地锁上房门后跌跌撞撞地冲向卫生间,水龙头开到最大,捧一把冷水泼到脸上。
冰凉的水泼到脸上,她猛然清醒过来。
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如纸,眼睛通红。望着镜中的自己,她瞬间泪流满面。
宋遥慌慌地回到房间,倒头就躺回床上,假装自己在睡觉,什么都没听到,没看到,但她忍不住地想哭。
暴雨消停时已是次日清晨。
宋遥父亲被发现时引起了很大的轰动,家门外聚集了一大堆人,有警察,有法医,有居民。
警察过来询问时,宋遥木然地摇头,声调很小地说道:“昨天晚上我早早就睡工了,没听到门外什么声音。”
在电闪雷鸣,暴雨肆虐的深夜确实是很难发现外头发生了什么事。
她后妈又哭又闹的,闹了许多才消停下来。
父亲葬礼后,她后妈对宋遥打骂,埋怨宋遥睡得死,不然也不会出这种事情,一个劲儿地说是宋遥害死的。
其实在宋遥的潜意识中,父亲确实是自己害死的。
后面的日子,宋遥一直和后妈生活着,后妈一如既往地对宋遥打骂怨恨。
再后面的日子就是她后妈带了一个男人回家过夜,后来越发频繁带男人回来了。
也许后妈是觉得宋遥碍眼还是怎的,在宋遥高二暑假那年将她送到了封闭式的特殊学校去。
特殊学校的生活不比她在家被父亲与后妈打骂的日子过得好,不然她也不会费尽心机逃出来,流浪远方。
记忆中的时间线与现实重叠,关于宋遥的往事到此便戛然而止了。
絮絮叨叨地讲完那一段沉痛的过往后,宋遥的头倏忽间传来一阵强烈刺痛感,让她一瞬间以为天空崩塌,大地陷落。
眼前的人趋近模糊重叠的影状,刺痛感与昏眩感将宋遥包裹住,只见她猛地捂住发痛的头,痛苦地抽气。
随着太阳穴一下一下的抽痛,宋遥终于忍不住嘶声叫了出来。
她连坐都没坐稳,整个人从椅子上滑倒在地,坐在地上的宋遥吃痛地捂住疼痛的头。
“阿遥……”此时的周闻连忙弯身去扶她。
宋遥摇晃着脑袋,一手推开周闻,旋即表情痛苦地手握拳头,死命地用力敲打着自己头部,声音全是嘶扯的尖叫,如同疯魔一样抓磨着自己与身旁之人。
“不要,不要。”周闻不忍看见宋遥这般自残,急忙扼住宋遥的手腕,制止着宋遥捶头的动作。
“不要这样阿遥。”周闻反手将宋遥拥入怀抱,“别再打了,不要这样。”
宋遥神思渐清,手中力气慢慢消失,握成拳头的手掌缓缓松开,她整张脸埋在周闻的肩窝里,啜泣着说:“怎么办,我头好痛,好痛呀,我好难受……”
周闻宽大的手掌托住宋遥的后脑勺,心疼地红着眼睛,声音微微颤抖:“不要这样,求求你不要这样了,你会没事的,一切都会好的。”
那些消逝而去的往事就像是刻在宋遥心上不可明状的伤疤,现在她毫不留情地揭开残存于心上的疤痕,暴露在阳光与空气之下。
已经过去了那么长时间,她以为自己能坦然而无畏地直视与面对了,然而她却发现,时至今日她还是做不到,不然她也不至于会有如此强烈的应激反应。
她是太高估自己的内心了。
看着怀里潺弱痛苦的少女,周闻神情心酸又复杂。
他从来都想不到,素日性情活泼开朗,内心如火焰般炽热的女孩有着这么残酷且暴力的过往。
这让他是满眼心疼。
周闻忽然想到十几个小时前,宋遥还笑靥如花地对他说想去西藏。
西藏,一个与天空相近的地方,一个能寻找救赎的地方。
她想去西藏。
她是一个需要被救赎的人。
周闻将怀里少女抱得更紧,低低说道:“阿遥,不管有多难,有多苦,我都会一直陪着你,绝不离开你。”
这时,东边的天际泛起了鱼肚白,天将破晓,晨曦将至,当黎明第一缕阳光刺透云层照射下来时,一天就此开始。
阳光一直被世人比喻为“希望”而夏日的阳光仿佛是永不停歇。
夏日的黎明像是悄然地蕴藏着巨大的能量,最终会有一个合适的时间节点迸发出生命的希望。
阳光普照,希望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