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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江月情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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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尧在张医生那里看了很久的病历本。
厚厚一沓的资料,所有的就诊记录,拍的X片,她身体的每一寸伤痛都如此清晰的展示在眼前,在光影中轮换,血淋淋昭示那些岁月。
她其实真不是事业心很重的人,接剧本从不论制作阵容和合作伙伴,遇上喜欢的剧本,投资不够甚至自己掏钱。
因此,那些意料之外的虚名,就真的只是虚名而已。
拿命拍戏,生死不论,仿佛是在麻痹。
她温热的掌心隔着冰凉的衬衫布料覆上他心口的时候,江尧闭了闭眼。
他鼻尖盈满发丝和消毒水的冷淡洁净气息,手按在她嶙峋的背上,喉咙被烟过一遍后声音变得嘶哑,忽然没头没尾的问:“这些年,过得好吗?”
柳诗诗慢腾腾舒开自己的手,顺着他衬衫的布料往后滑去,回抱住眼前人肌理紧实的腰身。
她闭上眼,任自己隔着薄薄的布料贴上他的心跳声,像是已经精疲力竭到一个地步,轻声呓语:“好不好,你不都看见了吗?”
走廊寂然无声,相拥的影子投在冷清的走廊上被拉长,被尽头风吹得微微晃动。
好与不好,身处其中的时候是感觉不到的。
只有对比过,才知道她是如何贪恋,尘封已久的温暖。
以至于重新回到他的拥抱里,她可耻地发现,自己一点都不想放手。
柳诗诗吸了吸鼻子,被江尧身上淡淡的烟草气呛了一下,顿了一下抬起头,伸手推开他。
江尧本来抱得很紧,被这力道轻轻一拒,适时松开了手。
他低下头,看见柳诗诗踮脚抬手,还热着的拇指指腹轻轻擦掉他眼角残存的一点湿润。
她还在笑着,眼角弯下来:“你怎么回事,我只是挂个水,又不是死了,等我死了你去我坟头哭也不迟。”
江尧捉下她的手,放在掌心摩挲,半垂着眸看她问:“怎么下来了,饿吗?”
“饿,下来找你啊。”
“想吃什么?”
“护士去端营养餐了,”她纤细的五指都被箍在带着薄茧的掌心,动弹不得:“陪我吃一点吗?”
“好。”
回到十二楼病房时,护士已经焦急的在门口张望,看到柳诗诗总算松了一口气:“您去哪了,差点急死我了。”
“出去转了一圈。”柳诗诗抱歉的笑笑,进去看到餐桌上已经摆好了餐食,搭配好的营养餐,一人份。
江尧拉开椅子让她坐下:“你吃,我不饿。”
“你不是也一天没吃饭了吗?要不我让护士再端一份过来。”
“我真的不饿,”江尧按住她:“你好好吃。”
他确实没吃饭,但也没什么食欲,坐在对面慢慢喝了一杯白开水,看她吃到一半起身去阳台重新点燃一支烟。
阳台的玻璃门是透明的,柳诗诗能看到他双臂搭到铁栏杆上,额前碎发垂着,缕缕白烟穿过其间,慢慢在夜空中消散。
认识江尧时,他就是站在名流之巅,风雅不可攀的艺术家。这么多年,曲高和寡也好,阳春白雪也罢,总归都是殿堂之上,永不折腰的人物。
没想到有一天,也能见到这样颓靡伤拓的江尧。指间燃着烟,不像当做可有可无的消遣,反而如普通男人在消愁一般。
可就算这样,柳诗诗还是想目不转睛的盯着他背影看。
没多久,烟雾散尽,柳诗诗喝下最后一口牛奶,江尧回到病房环视了一圈:“这里有洗漱物品吗?我回去帮你拿。”
“不要,”她摇摇头:“我想回家睡,不想在病房睡。”
江尧笑了笑,喉间解开的一颗纽扣处衣领微歪,他捞起沙发上的大衣再次披到她身上,拎上车钥匙:“行,回家睡,明天再来挂水。”
柳诗诗身量娇小,手伸进大衣里,扣子扣完,仍然空空荡荡,像小时候偷穿大人衣服的感觉。
帝都的冬夜总是过于寒冷,风中像结了一层冰,削过人的脸。
停住车,柳诗诗刚打开后车门,半只脚还没落地,一双手径直穿过她的腿弯和发丝,轻松将她从车中打横抱出来。
她吓了一跳,双手顺势环住江尧的脖颈。
车门被踢上,江尧在她背后按了一下车钥匙,而后抬脚就走。
“放我下来,我能自己走,又不是残了!”柳诗诗悄悄环视了一眼四周,低声快速地说。
江尧身上有未消散的烟草气,低头轻轻抵在她额头上时更加明显,呼吸之间都是清苦香,笑道:“可我想抱着你。”
这样的话于他从前是信手拈来,柳诗诗本该能很轻易免疫的。
可她长长的睫毛轻颤着,扫过江尧的眉眼,看到不似作假的认真神色,仍然忍不住怔忡了一下。
也许,可以,再相信一次?
*
电梯上行,几秒后门开,江尧知道她家的密码,按了直接推开门进去。
回到家,柳诗诗第一件事就是拿了衣服去洗澡。
医院再整洁干净,她睡了一天,都觉得浑身不得劲,哪哪都是消毒水的味道。
擦着头发出来时,柳诗诗惊讶的发现江尧还没走,在她书架旁边翻看,汤圆也被抱了过来,在屋内乱跑。
她顺手按开全屋空调的暖气,一边擦头发一边走过去,看到江尧看的是她收藏的电影碟片。
“怎么样,”柳诗诗擦累了,把毛巾挂在胳膊上:“都是我淘来的,有你感兴趣的吗?”
江尧挑了挑眉,把手里的碟片放回去:“没有。”
“怎么可能,”柳诗诗不解:“我这可都是好片。”
她说着抽出一张黑白电影碟片:“这个好看,你看过没?”
江尧随意瞥了一眼,57年的老片子,悬疑电影巅峰之作,剧情记不清了,只记得很精彩。
他手指摸了摸她湿漉漉的头发,脸不红心不跳:“没看过,我还是更想看《困城》或者《津港下》”
这两部都是她演过的悬疑电影,柳诗诗对这种恭维撇了撇嘴表示不受用,晃晃那张碟子:“那你错过了一部绝世好片。”
江尧捻了捻指尖的水雾,笑了笑:“错过就错过,先吹头发。”
柳诗诗被他拉走之前不忘带走那张碟片,嘟囔道:“必须要看,不看一生遗憾真的。”
遥控的幕布在客厅电视墙前落下,她找出好久没用的投影机,把碟片放进去,在大幕上出现画面的时候激动了一下。
有些物件闲置太久,她都怕损坏得不能用了。
沙发和茶几之间铺了张很厚的长绒地毯,柳诗诗抱着汤圆盘腿坐下,身后沙发陡然陷下去,江尧按住她的肩:“别动。”
他找到了吹风机,拉了插盘过来插电,轰隆隆开始给她吹头发。
吹风机的声音在耳边,柳诗诗没法再看电影,按了暂停,一边拿手把吹风机推远,一边提高声音嘱咐:“吹风机要离头发距离30公分才不会伤头发。”
江尧动作顿了一下,好脾气的拉远了些。
“你先停一下,”柳诗诗摸索着按灭吹风机,起身去摆满了瓶瓶罐罐的吹风机上拿了个黄色瓶子,念叨道:“吹到五分干涂这个,然后吹到七分就停,不能太干。”
江尧看她认真的样子,忍不住失笑,顺滑的长发在他指尖滑过:“你糟蹋自己身体毫不手软,对头发倒是精细。”
“我毕竟是女明星。”
“好的女明星,”江尧重新打开吹风机:“您看吹到几分该停下您提醒一声成吗?”
阳台的遮光帘拉着,客厅的灯是淡黄色,只有吹风机的声音一直在响。
柳诗诗坐在毯子上,安静的在撸汤圆的毛。
江尧起初是认真对待这一头乌黑长发,然而随着越来越静的四周,她刚洗完澡身上山茶花沐浴乳的香气被热风一缕一缕送到鼻尖。
撩起头发的瞬间,能看到后脖颈细腻的皮肤,不小心碰到的触感如同奶豆腐。
偏偏她浑然不觉,姿势越来越放松,后背完全靠到他腿上。
江尧皱起眉,从口袋中摸出一根烟咬着,没点火,仍旧与头发做斗争。
终于吹完,他收起吹风机,看了看阳台:“介意我去阳台抽支烟吗?”
柳诗诗摸摸头发,拿梳子慢慢梳理,一本正经答:“不介意,也给我一支。”
烟这个东西,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戒掉的,她被强迫戒了几个月,不看见还好,一晚上连连闻到勾人的气息,换谁都忍不住。
江尧一呛,摘下烟咳嗽了几声。
他还没顺过气来,腰上突然扑上柔软的身躯,她顶着一张单纯无害的笑脸,手从他长裤侧边口袋里摸进去。
江尧苦笑不得,深吸一口气,按住她的手:“你干什么?”
柳诗诗也觉得奇怪,明明他全身上下再没有其他的口袋,怎么没摸到烟盒。
江尧身子向后仰,从身后摸出烟盒,勾唇笑:“这儿呢。”
烟是他晚上新买的,里面还满着,柳诗诗看了两秒,非常克制地说:“给我。”
“不是答应我戒了吗?”
“你先破戒的,”她嘀咕:“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吸。”
“行,我的错,”江尧把指间夹着的烟折断丢进垃圾桶里,笑得非常和善,手上丝毫不手软,打开烟盒哗啦啦全倒进了垃圾桶。
“你!”她伸手去抢。
可惜被怀里的汤圆桎梏,速度没来得及拯救那盒烟。
汤圆呜咽了一声,探出头来,表示自己被压到了。
柳诗诗连忙摸了两下它的头,用眼神向江尧表示不满。
“我绝对不招你吸烟了行吗?”江尧从沙发上坐下来到毛毯上,双腿在这方寸之地显得有些委屈,不得不曲起来,他胳膊搭在膝盖上,顺手按开电影,音乐和人物对话冲淡安静。
“你意思是偷偷的吸?那我也偷偷的吸。”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无奈的笑,靠在沙发上,手从她背后环过去:“我意思是,我们俩都戒了。”
“谁信啊,”柳诗诗被电影吸引过去,随口说:“之前也说戒了,结果刚才还说要吸呢。”
“特殊情况。”
“那谁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特殊情况?”她侧过头来,眉梢眼角都透着不信任。
二人都坐在沙发和茶几之间的地上,距离拉的很近,柳诗诗猝不及防转过头来,呼吸之间的热气和他的视线直接交缠。
柳诗诗目光从他鼻尖下滑,又不自然的移开。
她皮肤白,刚洗过澡,脸颊透着偏粉的红,眼睫湿润润的。
江尧搭在她头发上的手动了动,另一只手冷不丁从她怀里把汤圆拎开,丢到沙发后面。
汤圆在空中不甘地扭动了两下。
柳诗诗懵住:“你干嘛把它弄走。”
江尧长指徐徐插进她触感柔滑的头发,往前抵着她的额头,另一只手揽过腰。
她呼吸随着他的靠近不由自主屏起,胸前微微起伏。
慢慢相贴。
鼻尖相触,江尧声音很柔,语气却仿佛在认真陈述:“因为接下来的事儿不是它能看的了。”
“少儿不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