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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河海鲜行、亲上药 ...

  •   关鹤谣站在武定桥边一家河海鲜行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因为囊中羞涩,她偶尔馋了河鲜海味,也只是在路边摊买个鱼头、两尾小鱼之类的,从未踏足真正的河海鲜行。
      而现在,她仿佛兔子掉进了胡萝卜堆。

      春日里,正是水产鲜肥味美之时,她也因此想起做一些河海鲜来卖。
      却没想到,大宋水产之丰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比她手掌都大的江瑶贝,生片了瑶柱蘸酱油吃就是最令人心神荡漾的享受。
      各种蛤蜊、香螺一应俱全,煮成一碗浓汤,或是大火爆炒,鲜滑无比。
      木盆里的虾还在活蹦乱跳,这份活力使它们非常适合被炸成虾球,打成虾滑,烤成竹签虾,必然是爽口弹牙。
      还有各色加工过的鱼酢、糟蟹、酒腌虾,妥帖地装在小坛子中,等着人随买随吃。
      作为厨师,重回阔别已久的食材天堂,关鹤谣心痒手痒,眼泪就要不争气地从嘴角流下来。

      店里两位伙计都正忙,于是店家老丈笑眯眯地来招呼关鹤谣,“今日有上好的鲜螃蟹,小娘子买两只回去吃洗手蟹再好不过。”他又低声说:“老夫这螃蟹比隔壁蟹行还价低嘞。”
      大宋人极爱螃蟹,无论是天子公卿还是平民百姓,都以螃蟹为“食品之佳味”,推崇有加。

      不识庐山辜负目,不食螃蟹辜负腹。
      但即使是最低价的螃蟹,也不是现在的关鹤谣敢想的。
      她福了一礼,“多谢老丈美——”忽见一边摆着的扇贝,惊得说不出话来。
      老丈顺着她目光看去,“小娘子要做汤羹?这扇贝不如江瑶贝好,也小了些。”
      小?关鹤谣内心嘶吼,这还小?

      她拣起一个扇贝,细观其壳形、斑纹,又数了放射肋条数,证实了心中猜想。
      这并不是在现世原产于中国的栉孔扇贝,而是虾夷扇贝。
      说到底,这么大的个头,就只有虾夷扇贝能够长成。
      问题是虾夷扇贝是冷水贝,这原生于日本北海道附近海域,而“虾夷”正是北海道地区古名。

      可老丈却说这些扇贝是福州运来的。
      关鹤谣再次深切地理解到,这个世界和现世存在某些微妙的、神奇的差别。
      她掂量掂量手中的扇贝,饱含深情地问道:“宝贝儿,你也是穿越来的吗?”

      关鹤谣深知自己唯一的本钱就是那个架车儿和碳炉子,都必须充分利用起来。
      河海鲜行里悠悠转了一圈,她便确定了新的两品菜肴,仍用那一灶一炉。
      剩下的,就是和老丈讨价还价。

      一枚扇贝要价二十文,实在太贵了,她手头的钱都不够周转的。
      “妾在庆丰街做些小生意,每日要进些扇贝和小银鱼。”初期试水,关鹤谣不敢托大,便说每日要二十枚扇贝和两斤太湖小银鱼。
      那老丈倒也爽快,最后定下扇贝一枚十九文,银鱼一斤六十文。若是之后进得多了,还可以再便宜一些。
      关鹤谣付了定钱,又扣扣嗖嗖地只称了半斤银鱼,准备回家做试吃。

      *——*——*
      关鹤谣一路东奔西走,脚步匆匆,又买了三层竹蒸屉和四十个粗瓷小碗,先放在了刘家香饮子铺。
      每每路过药肆就进去抓药,仍是把药方拆开,跑了好几家。

      外敷的伤药用完了,这正是个去找王郎中的好机会。见了关鹤谣,王郎中神色正常,问了几句伤者的恢复情况,就给她拿了新的药。
      虽然阿如一直在监视这里,说并无异常,但是亲自查看过后,关鹤谣终于放下了心。

      这几日风声也没有那么紧,她便敢去官药局抓了几味药。
      官药局毕竟比私药肆便宜三成左右,能省一点是一点。饶是这样,关鹤谣的钱也只够再买三天的药。
      待又买了些大蒜、豆腐、米缆和半个大冬瓜,除去明天要进货的钱,她身上几乎再无富余。

      这资金链还能断得更碎一点吗?
      稀碎稀碎的啊!
      紧紧捏着钱袋,关鹤谣叹着气向家走去。

      她路过桂香坊,忽然发现铺子前的案台换了陈设。
      只这么几天,色彩缤纷、花团锦簇的花朝节糕饼就已经撤下,为寒食和清明做好了准备。
      那展台上,虽也有乳酪、乳饼、麦糕这些清明时节食用的糕饼,但主角还是青团。

      雨过天晴色的莲花大盘,摆上几个圆滚滚的翠绿青团,边上有插着柳枝的同色花器,有三两个精巧可爱的酒壶罩在素纱之下。
      如折柳枝一般,把江南的烟雨也折了一角来摆在这里,如梦似幻。

      虽然已经上了一次当,但是关鹤谣,其实属于最容易被操控的那种消费者。
      她看一眼那精致优美的展台,再看一眼,又看一眼……
      最后还是没控制住,像一个被渣男PUA的无知少女一样,想着“再给他一次机会吧”,用最后那点余钱进店要了一个青团。
      一问才知道,只有红豆馅的。

      年轻的堂倌衣饰整洁,先在手上垫了一小方又白又厚的绵纸,才用竹夹子夹了一个青团放上,双手递过来,笑眯眯地说:“谢小娘子惠顾八文”。
      关鹤谣肝儿疼地付了钱,捧着青团细细端详。卖相倒是不错,棉纸上五彩套印着店家商标,艾草汁子颜色鲜亮,算得上精美。
      就是稍微有点小,而且不过是最普通的红豆馅,居然要八文钱一个。

      春日里吃的第一口青团叫做“尝春”,关鹤谣不由心怀敬意,轻轻咬了一口……
      还我八文钱!
      倒不是不好吃,只是极其普通,完全不值八文钱。
      关鹤谣又生店家的气,又生自己的气,气鼓鼓迈大步出了店。
      她抬头看那华丽金边匾额,皱着脸撇撇嘴:“整这些花里胡哨的有什么用?”

      以她专业的厨娘角度,她可以说出这家糕饼铺十条以上不足,但其实对一般人来讲,并不需要是个厨子才能去评判某种食物。
      好不好吃,值不值得,这是最简单最直观的。
      店铺内外寥寥无几人,和刚开业那几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显然,大家已经做出了评判。

      算了,那冤大头的八文钱就当竞品调研经费了。
      这家的销售倒很有想法,可惜品控太垃圾。

      关鹤谣最后看一眼那漂亮的展台,惋惜地咂咂嘴,摇着头走了。
      她并不知道自她进店吃青团,直到离店的这一番唉声叹气、摇头晃脑,尽数落入铺中一位玉色衣衫的年轻郎君眼中。

      *——*——*
      关鹤谣远远瞧见掬月还在院子里尽职尽责地放风,刚想调笑她,走近就看清了那哭成花猫的小脸。
      “小娘子,要不、要不你再把我卖了吧!我长大了,又和你学了做吃食,说不定……说不定能多卖些银子。”
      她抬头巴巴看着关鹤谣,竭力压着语气中的哭腔,一番话说得如慷慨就义一样。
      关鹤谣心软成一团,赶紧好好哄了一番。
      为了不让她继续胡思乱想,又给了她任务,让她变身扒蒜小妹在门口扒蒜。

      谁知一进屋,发现床上坐着的那个也是双目染红,神色恹恹地正看着她。
      关鹤谣心中暗叹气,不知道这俩人在家作了什么妖,只先轻声问:“兰家哥哥,中午的药你喝了吗?”
      她一提“药”,萧屹开口更加艰难:“掬月说,小娘子没有银钱了。”
      他其实更想问女户的事情,但那过于唐突,只能拿现下的问题打掩护。

      “确实要揭不开锅了。”关鹤谣笑开。这是事实,也没有否认的必要。
      关鹤谣想,这般年轻的郎君,却寄人篱下花着她的钱,怕是心里难堪。
      萧屹这样,她心中也不好受,便刻意逗他。“说实话,我看你仪表堂堂,也是好人家的郎君。怎么身上就不戴个玉佩项圈啥的呀?”

      关鹤谣也不是没想过薅萧屹羊毛,这是真正的羊毛出在羊身上,薅下羊毛好救羊呀!
      但是萧屹当时一身直男夜行衣,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累赘。就连头上都没有个钗冠的,只有一块同款黑布包着发髻,根本薅无可薅。

      关鹤谣继续苦口婆心:“兰家哥哥,不管你是江湖少侠、精英杀手还是绣衣使者。我真诚地建议你,以后不管你出什么任务,都在身上带两张银票。”
      “……这样难道不是更容易被谋财害命吗?”
      “……遇到我这样的好人就不会。”
      干咳两声,关鹤谣也觉得自己这建议不太靠谱,生硬地转移话题,“要不把你这剑当了吧。”

      萧屹从树上掉下来时,身上是有一把剑的。
      萧屹给她看过,那宝剑剑鞘满布青光花纹,错以宝石珠玉。剑刃亮如霜雪,又似有五彩焰起,有切金断玉之利。
      这把剑如今一直放在萧屹手边。
      萧屹点头,“好。”

      关鹤谣只是耍嘴皮子,没想到他这么痛快地答应了。
      这剑一看就不是凡品,说不定对萧屹是有特殊意义的。
      而且她一个小娘子去当剑,也太扎眼了。只怕她前脚把剑当了,后脚她们这小院就得被人一窝端了。
      “我逗你呢,宝剑配英雄,勇士怎可徒手?”她连连摆手,眼中划过一丝揶揄,“真有什么事情,我还盼着你保护我呢!”
      萧屹闻言,紧握宝剑,横置于胸前,“无论发生何事,我定护小娘子周全。”
      他语气郑重,面上也再无刚刚那些矫情和纠结的神情,正如关鹤谣初见他的那个夜晚,说着“没有后悔”的样子。

      清明锐利,坚毅无拘。

      关鹤谣不知他身份来历,却在这一瞬间,看着他执剑的模样突然意识到:这个在她家蹭吃蹭喝的受伤郎君,也许生来就属于长河大江,骄阳繁星。
      关鹤谣一时被那清亮眼瞳摄住,四目相对,默然无语。
      忽然,她眸光微转,伸手捧住宝剑往眼前一凑:“能把这宝石抠了吗?”
      萧屹:……

      这般暴殄天物之事,关鹤谣饿死也做不出来。
      只是她有个自己都未察觉的习惯,那就是紧张的时候会光速转移话题,不仅内容会满嘴跑火车,有时语气也会轻微狂躁化。
      换言之,这个欢脱的傻白甜,其实有隐藏傲娇属性。
      所幸她今天有很多话题可供转移。

      拿出药瓶,关鹤谣瞪一眼萧屹,“昨天伤药就用没了,你怎么也不和我说?这是我新拿的,快上药!”
      萧屹其实从未当着关鹤谣上过药。一般饭后关鹤谣和掬月都去外面忙活,给他一些个人空间。
      可这一次,他见关鹤谣仍坐在边上整理包袱里的药品,丝毫没有要避讳之意。
      小娘子也……过于坦荡了吧。
      说不清心中是欣喜还是失落,萧屹忧伤地开始解衣带。
      关鹤谣抬头见他慢吞吞,蔫答答的样子,心中暗笑,“你别不好意思呀,我都看过——”
      萧屹解开了上衣。
      关鹤谣呆住。
      ……这还真没看过。

      没有在这样明晃晃的天光下看过。
      这肌肉,这线条,锁、锁骨上怎么还有一颗小痣……
      而这一切,对于颜狗来说,显得有点过于耀眼。

      关鹤谣在脑海中强制循环播放《大悲咒》佛歌,尽量把目光集中在萧屹的伤口上。
      伤口周围已经不肿了,只剩下一道刀口血痕,桑白皮线也几乎溶于血肉,看不见了。
      真神奇啊,好奇心短暂地压抑住了色心,关鹤谣不自觉地伸手摸了一下那刀口,惊得萧屹一个激灵。

      他本来生无可恋地在开药瓶,这下手一抖,药瓶直接飞了出去。
      好在关鹤谣眼疾手快接住了药瓶,她气自己手欠,“是不是疼了?”
      萧屹面色微红,老实巴交地抬睫看她,抿着嘴不说话。
      关鹤谣心中愧疚,伸手把他往里推了推,“我来给你上药。”
      萧屹眼睛一亮,下一秒他就顺着靠枕滑下去,摊到了床上,全程一气呵成,无比丝滑。

      想起院子里哭成花猫的小丫头,又看了看露着肚皮任她动作的萧屹,关鹤谣一愣,然后几乎难以控制唇边猥琐的微笑。
      哄完那个撸这个。
      难、难道,这就是他们所说的猫狗双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河海鲜行、亲上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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