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年往事》七榛

24、第二十四章 桃花依旧笑春风（下）

　　“李明恪！”

　　陆安衍大步走了进来，他的话语里带着些许恼意，想着王太傅先前同他无意间提到的，这些日子李明恪在课业上有所松懈，他这才找了过来。

　　才走近屋子，便就看到李明恪手忙脚乱地收拾着桌面。他挑了挑眉头，大步走上前，将李明恪还未来得及收拾起来的画卷抽了出来。

　　“安衍，安衍，这就是一副普通的......”李明恪伸手想要拦着人，只是陆安衍的动作着实是迅速，眨眼之间，那画卷便就被打开。

　　画卷上跃然而出的是一名美丽得体的女子，画师极其用心，画中女子，眉梢眼角藏着清雅,一颦一笑显露温柔，真所谓是螓首蛾眉,巧笑倩兮。

　　陆安衍仔细端详了一番，便就认出了画中的女子，那是名动上京的才女。

　　“这是卢家大姑娘？你喜欢她？”陆安衍的话语里带着些许笑意，眼神中一抹意味深长一闪而逝。

　　“才没有。”李明恪矢口否认，他见着陆安衍已经看到了画中女子，扯了扯唇角，尴尬地解释道：“就前段日子看到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哦。”陆安衍拿着画卷坐至一旁的椅子上，他看着画卷中的卢家大姑娘，笑吟吟地道，“这位卢家大姑娘，可是上京城中最为热门的媳妇人选。那求亲的人家，早就踏破卢大人家的门槛了。”

　　听得这话，李明恪心头一惊，他不由得问道：“那她定下了吗？”

　　陆安衍呵呵一笑，没有言语地盯着李明恪，半晌没有答复李明恪。

　　好一会儿，陆安衍才幽幽地道：“这卢大姑娘啊，我娘也是很满意，前些日子倒是同我爹提起说是，若是聘娶了这卢姑娘，便就是咱们陆家的福分。”

　　“你要求娶卢姑娘，这哪儿成？你......”李明恪急声反对道。

　　陆安衍挑了挑眉头，看向李明恪，打趣地问道：“怎么就不成了？我陆家可是清贵之首，这门第哪点儿配不上他们卢家了？”

　　“当然，我这人，那也是一表人才，上京中的小娘子，哪个不晓得陆家玉郎？”

　　“我是家中嫡长子，无论是陆家还是谢家，代表的意义都不一样，上京里，想要同我家结亲的人家可不比求娶卢姑娘的人家少呢。”

　　听着陆安衍的话，李明恪心头焦急，他自然知道陆安衍所言不虚，确实，在上京中，陆安衍是炙手可热的女婿人选，只是......李明恪急不可耐地呛声道：“可是你比卢姑娘的年岁要小。”

　　陆安衍随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好整以暇地道：“你也没比她大啊。”

　　“我、我、我也没想娶......”李明恪突然停下了话语，他喏喏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会儿，他才颓然地坐下来，小声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卢姑娘应是看不上我的，便就是运气好，能得到卢姑娘的青睐，那卢大人也是不会允许的。”

　　陆安衍看着李明恪一脸黯然，他伸手重重拍了下李明恪的肩膀，道：“你不都说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吗？你这君子不先逑一逑，怎的就知道人家淑女不喜欢你了？”

　　“况且，我听闻卢大人与卢夫人甚是宠爱卢家大姑娘，这婚姻之事，似乎也会考虑卢姑娘的想法，故而才会迟迟未曾定下女婿人选。”

　　李明恪听到陆安衍说出的这话，也不管是不是安慰的话语，他的双眼一亮，开口道：“你是说，卢姑娘的婚事，卢姑娘是可以自己做主的吗？”

　　“不是做主，我是说卢姑娘的想法，卢大人和卢夫人是会考虑的。”
　　“诶，不是，说来，你前些日子课业上心不在焉的，莫不是为美色所困？”

　　陆安衍忽然想起来他来寻李明恪，是为着李明恪的课业，他拧着眉头，盯着李明恪发问道。

　　李明恪脸上的神情一僵，往后退了一步，小声道：“也不能这样说。”

　　“那你要怎么说？王太傅放话了，你若是再这般无心学习，那就不要去他那儿了！”陆安衍陡然一拍桌子，桌上的茶杯轻轻一跳，李明恪急忙将桌上的画卷收走，就怕桌上茶杯中的茶水溅出，打湿了画卷。

　　“啊？我没这想法。”李明恪抱着画卷，摇了摇头道。

　　“那你倒是说说，你什么想法？”陆安衍靠着椅子，双眼微微眯起，轻声道，“要不，你先将王太傅这些日子布置的课业重做一遍。”

　　李明恪想了想，他面上满是敷衍的笑，一步步往后退，颤声道：“安衍，我知道错了，那个重做一遍的话，就不用了吧。”

　　天晓得，这段日子以来，王太傅布置了多少的课业，全部重做一遍的话，他怕是要写得天荒地老了。

　　“李明恪，你跑什么！”
　　“安衍，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保证以后不会了。”

　　“......知道错了，那就给我去重做一遍。”
　　“那也太多了，我真的做不完的。安衍，哎呀，安衍，脸不能打，会不好看的。”

　　荣铭回头看了一眼埋头苦写的陆安衍，而后又将视线挪到鼻青脸肿的李明恪身上，不屑地道：“所以，你揍了他一顿后，就苦哈哈地替他将王太傅布置的课业重做一遍？”

　　“倒也不是，他自己也在做，就是王太傅的课业确实有点多，他一个人重做怕是做不完，总不能真的让人退货吧。”陆安衍低头流畅地替李明恪写着课业，笔下的字同一旁李明恪写出的字体一模一样，便就是细细端详，也看不出什么差异。

　　荣铭嗤笑一声，而后低头道：“那你给我布置这什么任务？”

　　他拿起手中的宣纸，拧着眉头道：“卢家大姑娘近来会去哪儿？她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东西？有什么嗜好......”

　　“荣铭......”李明恪面上微微发红，他悄声喊了一句。

　　陆安衍抬头看向荣铭，轻咳一声，打断了荣铭的话语，道：“荣铭，那任务你看着就好，就不必念出来了。”

　　荣铭没好气地瞪了陆安衍一眼，他也不是蠢笨之人，自然知道这卢姑娘的消息不是陆安衍想要知道的，而是这一脸尬笑的李明恪想要的。

　　他撇了撇嘴，嘀嘀咕咕着道：“我又不是搞情报的，这些事儿也让我去打探，就不怕让我爹娘误会了？”

　　李明恪心头一惊，他倒是忘记了，荣铭这身份也是不一般，也算是上京中女婿的热门人选。

　　“丽姨，不是给你定了曼曼？我记得你家里，可没有纳妾的传统？不管是曼曼还是这卢姑娘，都不可能给你当妾的。”陆安衍头也没抬地继续写着，随后应了一句。

　　荣铭轻哼一声，并未反驳陆安衍的话，只是慢悠悠地站起身来，而后边往外走边道：“明天。”

　　这意思是明日便就会将这些答案送来。

　　他走至门口的时候，突然又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一脸严肃地道：“你们上次不是说要组建什么，地方，我给你们找好了，人，你们不是也捡了不少个回来？赶紧倒腾好，让人干点活，总不能白吃白喝供着吧？”

　　“知道了，知道了。”陆安衍挥了挥手，示意荣铭赶紧去干活。

　　等荣铭离开之后，李明恪才轻声问道：“这事儿，交给荣铭，行不行呀？”

　　“交给他最合适的，荣铭说明天，那明天肯定给你一个圆满的答案。”陆安衍放下手中的笔，他揉了揉酸痛的手腕，看了一眼还在发呆的李明恪，将桌上的茶点捡起来一块，砸了过去，喊道，“李明恪，你发什么呆，我就替你重做一半，剩下的那一半，你自个儿做掉。”

　　“你要是做不完，就别想知道卢姑娘的消息。”

　　“别别别，我这就去做，马上，很快会做好的。”
　　李明恪听着陆安衍的话，他急忙拿起手边的笔，将思绪收敛回来，一边回着话，一边低头笔走游龙。

　　“好好写，不是乱写。”

　　“知道啦。”

　　陆安衍看着低头认真书写的李明恪，他的眉眼间浮起一抹笑意，想了想，颇有一番慈父心肠的思忖道：没想到，明恪这小子倒是看中了个顶好的姑娘。

　　他转头看向窗外，暖煦的阳光洒在外头，看起来安宁而又美好。

　　“小姐，这是您要的茶水。”侍女端着茶，恭谨地将之递送至卢芸华的面前。

　　卢芸华回过神来，低头看着手边的雪茶，她笑了笑，而后道：“莲清，我大哥回来了吗？”

　　“回小姐的话，大公子还没回来。”莲清笑盈盈地回道，“小姐，是要出去吗？”

　　她知道小姐昨日是同大公子约好，今日要出门的，故而这时候才会询问大公子是否回来了。

　　“再等等好了，大哥同我说好了，今日肯定是要陪我出门的。”卢芸华唇边绽开一抹柔和的笑，温声道。

　　莲清点了点头，道：“是呢，大公子答应小姐的事，那是定会做到的。”

　　大公子卢宏礼温文尔雅，文武双全，同胞妹卢芸华感情最是要好，这在卢家是人人皆知的。

　　卢芸华抿唇一笑，她站起身来，朝着屋外走去，走出房门的时候，阳光洒落在她身上，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金色的光晕之下，耀眼而又迷人。

　　“囡囡。”

　　一道温和的声音自长廊的尽头传来。

　　卢芸华转头看去，映入眼帘的便就是熟悉的身影，她欣喜地回道：“大哥。”

　　卢宏礼大步走上前来，便就是走得急，也依旧保持着风雅姿态，看着眉眼弯弯的妹妹，他伸手递出一枚玉佩，小声道：“囡囡，对不起，大哥回来晚了。”

　　“这是给你的礼物。”卢宏礼将手中的玉佩往前递了递，玉佩通体发白，清透得仿若是云中凝聚的雨滴，可爱得令人心喜。

　　“多谢大哥，我很喜欢。”卢芸华伸手接过玉佩，修长白嫩的手指摸了摸玉佩，温润的触感，不必细细查看，也能知晓这是一块上等的极品羊脂玉。

　　兄妹两人的情谊素来好，卢宏礼看着卢芸华欢喜，他的面上也浮起一抹笑，而后低声道：“马车已经都备好了，那咱们出发？”

　　“好。”卢芸华笑着点点头，她小声道，“可不能让爹娘知晓，要不然爹娘怕是又要念叨我半天了。”

　　“放心，我都安排好了。”

　　“谢谢大哥，就知道大哥最好了。”卢芸华雀跃地往前走着。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府，上了马车后，马车很快就晃悠晃悠地前行。半晌之后，马车停在一座清雅的园子前，卢宏礼率先下了车，而后伸手扶着卢芸华下来。

　　两人安安静静地入了园子，卢宏礼低声道：“妙琴娘子就在里头，她应允了今日同你交流琴艺。”

　　妙琴娘子是轻语阁的头牌，平日里旁人要想见她，那可不是千金就能求得一见的。自然，卢家的身份不低，正是因为不低，这卢家家风严谨，若是让卢大人知晓自个儿一双儿女竟然私下会见轻语阁的头牌，怕是要动家法了。

　　卢芸华走至门口，忽而间转头对自家兄长，说道：“大哥，我听闻妙琴娘子是千金难得一见，不知道大哥是怎么让妙琴娘子同意的？”

　　卢宏礼唇边绽开一抹浅淡的笑，而后伸手轻轻敲了下卢芸华的额头，低声道：“你要是再不进去，那妙琴娘子可就不等了。”

　　“知道了。”卢芸华的眼中浮起一抹调皮的笑意，道，“大哥不愧是上京女娘的梦中情郎啊。”

　　“胡闹。”卢宏礼伸手正要再敲一敲，却见卢芸华迅速往里跑去。

　　“大哥，我先进去了。”

　　卢宏礼看着人小步跑开，行了一段后，又端端正正地整理衣裳，他不由得露出一抹宠溺的笑，这小妮子......

　　“是这儿吗？”

　　“你确定吗？”

　　李明恪回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荣铭，低声问道。

　　荣铭白了李明恪一眼，开口道：“千真万确，你这都问了多少遍了。要是不信，你就别来啊。”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想确认一下。”李明恪抓了抓头发，忐忑不安地看向园子里。

　　陆安衍匆匆忙忙地从后方走过来，他喘了一口气，道：“明恪。”

　　李明恪看到陆安衍走来，他忐忑不安的情绪顿时就安定了不少，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笑，开口道：“安衍，你来了啊。”

　　“呐，这个东西，回头如果你不知道说什么，你就说，你上次见到卢姑娘的时候，捡到了这耳坠子，怕给卢姑娘添麻烦，所以专门找来还给她的。”陆安衍将一只翠绿的耳坠子交到李明恪的手中。

　　李明恪看着手中塞进来的耳坠子，疑惑地道：“安衍，你这是从哪儿得来的卢姑娘的耳坠子？难道......”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瞪大了双眼，盯着陆安衍，压着嗓子道：“难道你偷偷溜进卢家了？不对啊，卢家的守卫不会那么没用吧？”

　　陆安衍对着李明恪的后脑勺狠狠一拍，咬牙道：“你在瞎想什么？”

　　“我就是再大胆妄为，也不敢闯卢大人家啊！”

　　“那这、这个耳坠子？”

　　陆安衍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道：“这是我在外头买的，是给你同卢姑娘能够搭上话而买的。”

　　“先别同他说了，待会儿是你去，还是我去，将卢宏礼引开。”荣铭拍了下陆安衍的手臂，低声问道。

　　“还是我吧。”

　　“那......”

　　荣铭正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就看到谢煜翻过墙来，急哄哄地道：“打探出消息了。卢姑娘同妙琴娘子在一处，马车出来了，应该是卢宏礼在车里头。”

　　“快快快，做好准备。”荣铭也没时间再多说什么，而是迅速将人李明恪拽过去，而后同陆安衍对视一眼，开口道，“你出去将人引开吗？”

　　“喂，车里的是卢宏礼吧。”

　　陆安衍还没回话，便就看到谢煜已然是一马当先将马车截住了。

　　陆安衍和荣铭两人相对一眼，而后开口道：“还是一起吧。”

　　两人看了看已然翻墙到一半的李明恪，低声道：“你抓紧时间，我们尽量给你拖延点时间。”

　　“好。”李明恪挥了挥手，示意自己明白了。

　　看着李明恪利索地翻了进去，陆安衍和荣铭两人走了出去，开口道：“卢公子，在下陆府陆安衍。”

　　“在下荣铭。”

　　“我，谢煜。”

　　三人规矩地报了名字上来。

　　只是许久，未曾听到车里有人回应。

　　陆安衍与荣铭面面相觑，谢煜皱着眉头看向马车，一时间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他看着陆安衍上前一步，拱手道：“卢公子，在下有些许事，想请教卢公子，不知卢公子能否赏个脸？”

　　好一会儿，就在谢煜等得不耐烦的时候，马车里的帘子被揭开，一张秀丽的面容从马车内探出来，有礼地道：“不好意思，三位公子，家兄不在车上。”

　　看到车里出现的卢芸华，陆安衍眉心一跳，谢煜更是失态地道：“怎么是你在车里？”

　　卢芸华眨了眨眼，并不明白谢煜话里的意思。

　　陆安衍和荣铭两人相对一眼，面上浮起一抹苦笑，这李明恪心心念念的心上人在马车里，那么园子里留着的人便应当是卢宏礼了，只希望李明恪能够机灵点，看着情况不对，赶紧出来，千万不要凑上去。

　　而另一头的李明恪则是轻手轻脚地靠近了传出悠悠琴音的厢房，他凑到窗子处，便就听得屋子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女子声音。

　　他还未细听，便就看到仆从自长廊处走来，李明恪不敢让人看到，便就急匆匆地从窗子处跳了进去。

　　“是谁？”

　　屏风后是一道倩影，李明恪在女子的声音出来的时候，紧张地什么都来不及想，脑中只有陆安衍给他编的瞎话，便就疾步冲了过去，将手中的耳坠子递送过去，闭着眼，开口道：“卢姑娘，上次一别，无意间捡到了你落下的耳坠子，总想着将这耳坠子还给你，只是寻不得机会，今日听闻你在这儿，我就唐突来访了，还请卢姑娘见谅。”

　　他一连串地将话说完，然后屏息等着卢芸华的回应。

　　“噗呲。”女子的娇笑声显露出来。

　　李明恪听得这声音有些不对，他张开眼，却就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正是那温文有礼的卢宏礼，只是此时这一位素来文雅的公子面上的神情略微古怪。

　　李明恪睁大了眼睛，手中的耳坠子摆在卢宏礼的面前，可是屋子里却是未曾见到卢芸华的身影，唯有那躲在卢宏礼身后的妙琴娘子，捂唇轻笑。

　　卢宏礼皮笑肉不笑地将李明恪手中的耳坠子接过，而后冷声道：“原来你也知道你自己唐突了啊。”

　　屋子里一阵安静，沉默与尴尬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