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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Chapter2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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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看到这只深棕色的、与常人相异的眼球,他心中就已升起一个可怕的想法,只是奥斯卡不想去相信罢了。
“如你所见。”绅士说。
“是卡蜜儿吗!?”奥斯卡的声线在颤抖。
“她跌下了车轨。”
奥斯卡嘴唇半张,不可思议地退后一步。他双手撑上身后的书架,背后陡然升起一阵冰冷的寒意。
“怎么会?怎么会……”
年轻的画家满脸错愕,显然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路易斯。”
“嗯?”路易斯来揽他,这次却被躲开了。
奥斯卡紧紧靠在书架上,好像这样背后那点寒意会因此消逝一样。“请再具体一些告知我,她是怎么死的?”
“我的表妹去追伯爵之子时,失足掉下了站台,被火车的轮子轧死了。”
“……”奥斯卡缓缓用双手捂上脸,滑脱到地上。
“她对你还是那么重要吗。”路易斯说。
奥斯卡不停地摇头:“这种时刻,你怎么还要提这种问题?她死了,你难道不懂一个人类该有的正常情绪吗!”
“我不懂?”绅士抿紧了嘴唇。
奥斯卡清楚地知道,路易斯先生的占有欲总是过于强烈,他是个永远保持着冷酷的恶魔,是会永远清醒到最后的那个人。
在他非黑即白的世界里,病态的占有欲压抑住了一切,他的爱情观便是不容许别人有丝毫别的人之常情!
这些正常的情感,他怎么会懂?
“那么我倒要问问您,您又喜欢我什么?”奥斯卡抬头问他。
这个冷冰冰的、早就失去了感情的恶魔,让他迫切地去寻找种种可能,去脱离这种违背常理的感情之中。他只想知道,路易斯到底是看上了自己哪一点?
路易斯半跪下来,他把奥斯卡的双手捧到自己心脏前方。
“你不是喜欢虔诚的人吗?奥斯卡。”他低下头亲吻了奥斯卡的手。
“所以,你是不是觉得我做的还不够?”
奥斯卡的记忆突然飞速倒退,回到了特拉法加广场昏黄的路灯下。
“我喜欢像纳尔逊将军那样,虔诚的人。”
他确实是亲口这么说的。
“你不是基督徒,我也不是,但我无时无刻不在感激上帝赐予我你的到来。还记得你说过的那些有关贵族的话吗?”
“如若你也曾经历过父亲无尽的殴打,母亲对你的冷漠,没有人去问你的想法,只顾着让你拼命够取所有名利,甚至还总有人想要杀掉你来掠夺你的财产,你也会崩溃的,请相信我。”
“但我由衷地希望你永远不要经历这些,奥斯卡,正如我一直为自己灰暗的人生得不到解答一样,是你给了我最轻松的时光。”
“奥斯卡,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能控制住自己那些在黑夜里疯狂滋生出的种种邪恶念头。”
“在遇见你之前,我不是这样。”
这是事实。
绅士额头上已然暴出了青筋,他已经竭力控制自己的情感,以防自己会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场面。
奥斯卡全然愣住了,绅士那双黑色的眼睛此时完全映出了自己愚蠢的神情,如果对方眼睛也会开口说话的话,那么一定是一句无比真诚的“我爱你。”
奥斯卡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您错了,那些谈论贵族的话,换个人都会这么说,而且那只是我一种客气的说辞。”
“您说过,您过几天就要回谢菲尔德,而我也打定了主意,要回爱尔兰去。”奥斯卡起身,说完,转身要走。
他总爱这样,不肯与人再争执下去的时候,便执意离开。看似潇洒,也是本着自己不再吐出一些恶毒话的好意。殊不知,他却把所有的痛苦留给了身后的人。
路易斯的神色突变,他抓住了奥斯卡的手臂:“爱尔兰?”
这未免是一个太过于遥远的地方。
“是的,我本就属于那里。”奥斯卡语气坚定,把手臂抽出。
绅士站在原地,黯然凝视着年轻人转身回房去收拾东西的背影。
窗外的云厚重地压过来,遮挡住了阳光,将半个屋子笼罩上一层阴影。
他看着书房里这面被擦得透亮的落地窗,那玻璃上清楚地投射出自己的样子。就像是看到奥斯卡当初碰到喜欢的女孩子时,那副毛头小子的模样。
绅士转过几分侧脸,他对着镜子摸了摸自己的脸,画面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美感,他也做好了一个危险的决定。
灰暗的云团终于不堪重负,在夜晚彻底降临时,落下了大片大片的雪花。
仆人们走到男爵府时,地上的雪已经积上成厚厚的一层。与昨夜肮脏的雪水混合在一起,廉价的硬胶底皮鞋踩上去,就会发出一种咯吱咯吱的声音。
急促的脚步声在这寂静的雪夜里分外清楚,聒噪的声音也随之发出,就像是有可恶的老鼠在用牙齿不停地啃嗫着桌子腿儿。
带头的仆人敲开了男爵府的门,开门的是一位长相憨厚的年轻小姐。
“打扰了,弗洛拉小姐,我们按路易斯·莫里斯先生的吩咐来送东西。”说完,他们便把装有卡蜜儿尸体的棺材放在了地上。
这位伦敦的美人此时躺在一口小小的棺材里,她华贵的裙子上沾染了大片血迹,连结成一片暗红色的花朵。
她那张小脸儿上的血迹已经被处理干净,展现出死人才会有的那种惨白之色,愈发衬得两个空荡荡的黑色眼洞更加明显。
与那大张的嘴巴一起,仿佛在诉说自己的不甘。她的颈部也由于车轮碾过的缘故,下陷凹瘪到一种可怕的程度。
弗洛拉被眼前的景象吓坏了,她喊破了嗓子尖叫出声:“妈妈!”
正忙于变卖珠宝的莫里斯夫人停下手中的事情,从卧室走了出来。她看到门口再一次站着这么多人,马上慌张起来。
声音也跟着哆哆嗦嗦,“怎么回事!?弗洛拉?”
“棺材……卡蜜儿,卡蜜儿……”大女儿指着身旁的棺材,吓得字不成句。
莫里斯夫人一脸古怪地走到她身边。
当看到里面躺的人时,她的眼睛瞬间睁到极致,喉咙里突然发出一声古怪的呜咽。她不敢相信地掩上嘴,癫狂地摔在了地上。
“上天!”她悲恸到几乎晕厥过去,还好弗洛拉及时接住了她。
“这是怎么一回事!”她仰天大哭,歇斯底里地尖叫着,接连不断的灾难让她的神经已经接近崩溃。
“夫人,卡蜜儿小姐在车站追火车时,失足掉下了车轨。”仆人解释道。
“上帝!该死的上帝怎么可以这样就带走她!”莫里斯夫人攀到棺材边儿,手轻轻地抚摸上女儿逐渐冰冷僵硬的脸。“我可怜的女儿。”
弗洛拉呆呆地站在一旁,泪水也止不住地淌着,不知不觉中流了满脸。
“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弗洛拉……我没有办法活下去了……”她趴在棺材边儿,大声地嚎啕。
平日的挥霍已经让他们失去了大部分的封地,而在今天下午,审计处的官员突然前来传唤丈夫,还下发通知,责令他们马上偿还克扣所有农民的钱,让他们失去了最后一点微薄的财产。
更把他们逼上绝路的是,法庭也在傍晚时进行了宣判,让莫里斯男爵拿出现在居住的别墅作为信用抵押。
一家人面临着今晚即将流落街头的窘境。
几个小时后,莫里斯一家只能乘上脏兮兮的公共马车,拖着卡蜜儿的棺材和卧病在床的大儿子,在无人的雪夜里,往伦敦的居民区驶去。
四个人挤在狭小的车厢内,膝盖与对面的人紧紧顶在一起。约瑟夫虚弱地喘着,他被马车颠得痛苦万分,只能瘫向窗子一边,由于被那群庸医用气体注射入了肠道,不停地发出一些放屁的声音。
一家人来到南部的居民区,男爵联系到本区道的管理委员会,费了好大的劲,才在大半夜找到一处落脚的地方。下马车之后,男爵率先架着儿子,向这座陈旧的大楼内部走去,弗洛拉则跟在身后,在雪地里用力地往前拉着一口小小的棺材。
他们居然住进了这样肮脏的贫民窟!
莫里斯夫人哭得更加凶猛,手帕已经被泪水反复浸透,只觉得自己的生活已经陷入了无望之中。
阁楼上的伯顿舅妈往玻璃上哈了一口气,又用闪着油光的袖子擦了擦,扭头问:
“伯顿,你听说了吗,对面的臭寡妇竟然偷偷搬走了。”
她奇怪地打量着楼下的这群陌生来客:“新住户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他们的打扮看起来很富有。
可是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搬来这里?
“嚯,也好,对楼那个该死的女人总算是不会扰我清净了。”
舅妈小声嘀咕着,很快就拉上了窗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