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火乱》七月君

3、第三章 凤凰簪

　　第三章 凤凰簪

　　长安城于八月中喧嚣不已，内亲王府的郡主因深得皇帝喜爱生日办得格外隆重，几乎无人不知八月十五，明月正圆之时，郡主生辰。被邀的客人的贺礼层出不穷，为的不过是讨郡主欢心乃至博得龙颜一悦。

　　便是今日了。

　　少女约莫十六岁，锦衣飞凰，一支凤凰簪斜插在髻上，少女的明媚上不觉平添一份端庄，高坐于席，身前因避嫌而以竹帘相掩。

　　而席下高官商贾，各自寒暄着，嘈杂声一片。

　　只是那么多的来人，却偏偏自己最想见的人不在其中。

　　凰火坐在角落里，似乎格格不入，绯红的衣衫上绣着彩蝶，红绳束发，显得妖丽异常，却又安静如植物。懒散地浅酌着清冽的酒水，艳如女子的红唇上一丝笑意若有似无。端阳对上那双慵懒的碧色眼瞳，不由“咦”出了声。

　　“你怎么在这？”语气里不乏惊讶之意。

　　漂亮的凤眼在听到对方的话时不由微眯了起来。

　　“难道在下没有资格来此？”笑意不觉多了几分戏谑。

　　“不是这个意思。”

　　端阳慌乱地解释的模样，让凰火笑意更深。

　　“我以为你不爱热闹……”

　　“自是不爱，只是上次郡主带来的簪子被郡主强行要了回去，在下实在放心不下，所以要求郡主也允许在下来了。”

　　虽然未说出，但想必那簪子上有什么不好的东西会作怪。而没料想到凰火会替人考虑的端阳不免露出惊诧之色。

　　“阁下请别误会，在下担心的不过是小店的声誉罢了。”

　　一句话，让端阳不得不露出苦笑。

　　竹帘之后，郡主斜倚着靠椅，柳眉紧皱，懒懒散散地咬着从侍女手中递来的葡萄，一脸愠怒。侍候在一旁地侍女脸色苍白，欲言又止，只能颤抖着拨号葡萄再次递到郡主口中，方才十三岁的脸上摆出快哭的表情。在旁的老臣终是看不下去了，轻叹一口气，站到郡主面前郑重地开口道。

　　“郡主，老臣斗胆请您息怒。”

　　“息怒？”少女柳眉一挑，脑内神经被气得“啪啪”作响，声调不由偏高，语气不善地反问，“你们让我如何息怒？明明是我生日，却连我想要的人也请不来，你们有何用？！倒是不如早日奏请皇上趁早归隐了才好。”

　　一番不客气的斥责听的老成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又碍于对方身份不得发作。

　　“群主殿下，那捕快只一介草民，怕是难登如此大雅之堂。”

　　“笑话！”郡主一拍木桌，怫然起身大斥。

　　“要说草民，这里的商贾谁有一官半职？七律虽说只是个捕快，也好歹八品，如何说草民？！”

　　喧闹被郡主的这番发火遣得一干二净，端阳听着她任性的发言不由揉了揉有些法藤的太阳穴，叹了口气。

　　“郡主请不要在任性了。”

　　与郡主的几分血缘而从小熟识的这份青梅竹马班的关系使得端阳敢在这时站出来，但即使如此，端阳还是做好了被郡主痛斥一顿“胳膊肘往外拐”的准备。谁知预想中的暴风雨并未如期而来，只听得竹帘被掀起的声音以及侍女那想要阻止又不敢的惊呼，端阳心生疑惑不由抬起头来。

　　郡主一手托着卷起的竹帘，笑得如三月暖阳。

　　“七律……”

　　柔柔的嗓音呼唤着不属于自己的名字，墨染的瞳雾气迷茫，不知视线落向何方。

　　“诶？”端阳错愕，正想开口说他不是七律，眼前景物却突然一变。

　　宾客席里发出不可遏止的惊呼声。

　　凰火脸色一变，低声开口：“小十……”

　　“明白了。”清冽的男声带着几分少年的青涩。凰十一身白色道服，扎着与凰火相同的发式，相近的模样，却多了几分英气。几下跳到郡主与端阳消失的地方，竖起右手食指与中指抵在唇间轻咏咒文。

　　青色薄雾遮盖了视线，只能勉强看得见眼前的人。郡主少女的面容上露着几分年龄不符地妩媚，自从宴会消失起便一直缠着他的手臂。原本想扯开她，谁知她力气大的惊人，况且雾气又这样盛，要是郡主不在自己身边时出了什么意外他可付不起这个责。只能无奈地皱皱眉，任由她去了。

　　“葛城……”红唇轻启，唤的不是端阳也非七律，而是完全陌生的名字，不，并非陌生，这分明是端阳死去多时的祖父的名字，但或许也只是重名。端阳一阵愕然，竟一时无法反应过来，冰凉的手指爬上脸颊，轻轻抚摸着他好看的眉，然后是眼，一直游走到唇上，忍不住摩挲起来。

　　“好想你……”喃喃的，红唇一点点凑近端阳。

　　“秽物啊~秽物啊~……”咒文咏诵。

　　郡主突然僵住了动作，墨瞳一会清明一会迷离。

　　“白痴侍卫！再发什么呆？！把她头上的簪子拔了。”少年气急败坏的声音从不远不近传来，看不见他的模样，但那熟悉的语气却让端阳轻而易举地猜出了来人。

　　“凰十……”他不由得苦笑。

　　金色簪子在空中划过弧线，“叮当”一声落地。没了簪子而头发散落的郡主摇了摇有些昏的头，墨瞳清澈如夜，看来是恢复了正常。只是雾气仍未消散。

　　“端阳，这是哪？”

　　“幻境。”回答她的确是个十五岁的少年，白色道衣，看向端阳时露出极为不爽的神色，“附身于那只簪子的女鬼制造的幻境。”

　　突然打了个响指，手中符纸燃烧，连带着武器，但是火焰弥漫到身旁时却感觉不到它的灼热，只是雾气渐散，逐渐露出这里原本的模样。

　　竟是安府后院数十年前的模样，他们正站在不知何时已被填平的荷花塘边，此时这里荷花正盛，娇羞地将一池粉白掩于绿意之中。

　　“好了，我也该解决这个女鬼了。”言毕，手中又不知何时拿出了符纸。

　　“慢着。”凉如井水的声音制止了他的行动。

　　“没想到安府原来竟有如此好的一方荷塘，被填平还真是可惜啊。”浅笑着走到凰十身边，伸手将他手中的符纸握在自己手中。

　　“凰火？！”凰十错愕地转头，原本沉着的脸色在瞳里映出来人模样的一瞬间笑意爬上脸，笑容如孩子般灿烂。

　　“你怎么来了？”

　　“在下可是花了好番功夫才找到通往这幻境的通道，看来并未来迟啊。若是让小十来处理，只怕那痴女子的魂魄是保不住了。”凰火不由得苦笑，仅仅一瞬间又恢复了一如往常若有似无的浅笑。

　　“安端阳阁下可知道……”

　　拾起落在地上的凤凰簪，忍不住把玩了几下。

　　“阁下的祖父曾与一女子再次约定终身，并交予信物。但却因家人阻挠无法在一起，便约定至少死时要相见。那时的信物，便这簪子了。想必这女鬼是将阁下错当做她昔日的恋人了吧。安端阳阁下，可否将你腕上系着的红绳与我。如果在下没有弄错，那时你幼时祖父送你的吧？没想到现在还带着，真是不错啊。”说到最后，语气不觉有了几分戏谑。

　　端阳只是一言不发地解下红绳递到凰火手中，手还是一如既往冷的吓人。

　　纤细的手指几下将红绳系在簪子上，打着诡异的结，而凰火捏着符纸无声地念着咒文，符纸燃烧地同时红绳竟也燃烧了来，暖橙色火焰游走到躺在手心的簪子上便污染熄灭，手并未被烧伤，簪子却发出“劈”的破裂声，凤喙叼着的红宝石兀然碎裂成两半。

　　“没想到竟然会烧起来。”凰火皱了皱眉。

　　“以物会物，不过这样也算了了心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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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镜湖八百里何长，中有荷花分外香；蝴蝶正愁飞不过，鸳鸯拍水自双双。

　　——荷花 （明·徐渭）

　　未能实现的梦境之中，女子彩妆，难掩如荷花般地娇羞。

　　风起，缎带从指尖滑出。

　　惊愕地抬起头，墨色瞳里却突兀地映出逆光里青年走来的身影。

　　浅笑。

　　终是……等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