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孚维心》天外游云

9、浸红尘

　　杜泓不是个很会交流的人。她的妈妈人生第一信条是不能亏欠别人，在人情往来方面算的清清楚楚，个性又鲁直，一向以来从亲戚到同事都没有什么特别亲密往来的人家，单是关起门来和杜泓两个过自己的日子。平时没有什么兴趣爱好，就是按照节令腌制些火腿咸蛋，商店里抢购点清仓的布头毛线给杜泓做几件衣服。

　　杜泓到了大学一板一眼的执行了妈妈的规定，每日学习、考试情况和开支明细都记录的清清楚楚。一开始她连宿舍的聚餐都不参加，下馆子在她家是从来也没有发生过的事，她不在家时妈妈就是一把面条，一把青菜，最多加一勺猪油就过去了。她怎么能在外面过的这么奢侈。寒假里妈妈听说了这事要她跟同学搞好关系，宿舍都参加的聚餐不要拒绝，应该随大流。这时杜泓已经不太被大家邀请参加这类活动了。等到她和以诚、沉简有了交情，聚餐多了起来，但是基本都是“工作餐”，差不多都是以诚付钱。跟着以诚和以诚的装机大队杜泓才慢慢学会了如何与人相处，如何应对玩笑，如何不一板一眼的计算人情往来。

　　以诚为她打开了新天地，对她来说，这个人是不同的。

　　可是无论妈妈还是以诚都没有教会她男女之情。她在上中学时是班上少数几个没有上生理卫生课的女同学之一。其实最早只有她一个不上，她的妈妈在开学看到课程表以后特意到学校询问了课程的内容，认为给十几岁的少男少女讲生理结构会提前扰乱他们的身心，让孩子们想入非非，不好好学习。虽然不能阻止学校开课，她成功的让学校同意杜泓不用听课。之后有几个女孩家长跟风，把自己的孩子撤了出来。

　　妈妈又在大学以前吩咐她，上学期间不许谈朋友。不要跟男孩子关系太好，流言蜚语会毁了女孩的名声。要是发生了更不得了的事，女孩子一辈子就完了。杜泓再不谙世事也明白，所谓更不得了的事就是发生性关系。

　　到了大三大四的时候，宿舍里开始有室友偶尔夜不归宿了。到后来也影影绰绰的听说谁和谁在外面租了房子，谁为谁堕了胎。特别是在计划生育门诊，杜泓看到过带教老师挥着听诊器对着十五六岁的少女气急败坏，“你父母怎么教的你？这么不自爱！胎音都有了，至少五个月了！”少女一脸无知和茫然。杜泓同情的同时，隐约感觉到一种对□□的恐惧。

　　吴肖从杜泓点头开始就有了男朋友、未婚夫的自觉。杜泓被动的被他带动着很快就到了男女亲密到最后一步。吴肖承诺着“蹭一蹭”。事后杜泓回想也确实觉得他没有全进去。因为刚刚摆成两人交叠的姿势，感到那个东西她就不自觉的硬成一块石头，头脑完全被恐惧占据。她的紧张影响了吴肖，他很快就出来了。即便是这样，吴肖感到了快乐，杜泓并没有。她后来坚决不给吴肖找到密室独处的机会再“蹭一蹭”。可是，就是这么一次，她竟然就怀孕了。

　　杜泓感觉天塌了。

　　吴肖有点讪讪的，他当然没准备好做爸爸。而且杜泓怀孕了是不是就不能去申请签证跟他出国了。后面怎么安排。他想要跟父母商量。杜泓坚决的制止了他。她虽然不是歇斯底里的个性，但是从打着颤的牙缝里挤出来的否决不容置疑。

　　杜泓由吴肖陪着去隔壁城市的大医院堕了胎。

　　那家医院的声誉远不如江城。但没人认识他们。杜泓不让吴肖陪着。坐在门口等堕胎的几乎都是独个来，男的太扎眼，何况吴肖又是这样一个英俊斯文的人。

　　杜泓被安排在最大的一个治疗室，放了两张台子，台子之间隔着白色的布帘，两边可以同时进行两台手术。隔壁是一个中年妇女意外怀孕。她一路大呼小叫指名道姓的骂着丈夫。大家可以听出来因为丈夫不喜欢戴避孕套，这已经是她第四次人流了。

　　杜泓躺在检查床上，吓得面无人色。却不得不强迫自己去遵医生不耐烦的指令。

　　“傻站着看什么？”

　　“来干什么的不知道？”

　　“脱裤子”

　　“内裤脱了”

　　“脚蹬好，腿放松，”

　　“你这么僵硬我怎么放进去？！”

　　杜泓深呼吸几次，慢慢放松身体，冷不防一个冰冷的器械冲了进来，痛！

　　痛不欲生！

　　吴肖在妇产科的入口等待着杜泓，看着她双臂交叠，紧紧的护在自己胸口，佝偻着挪了出来。杜泓的手冰凉。吴肖试着去握住她，拥抱她。她用姿态和沉默表示了拒绝。

　　杜泓的耳边还回响着刚才两个医生之间随意的嘀咕交谈。“这个□□都还没破。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他们说这话，把手里用过的器械丢在脚边的桶里，发出刺耳的当啷一声。杜泓不敢抬头。周围的人一定都听到了，一定都在用异样的眼光看她。那眼光会说，看，这个不自爱的女孩子。她的一辈子已经完了！

　　她的一辈子，已经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