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病》苹果果农

3、第 3 章

　　我不敢相信地又从头翻看了一遍。

　　出院诊断那一栏清清楚楚地写着：

　　1.复发性抑郁障碍，目前为伴有精神病性症状的重度发作

　　2.轻度贫血

　　3.低钾血症

　　这三项病症我再熟悉不过了，不仅作为一名心理医生，更是作为尹向北的恋人。

　　虽然是前任。

　　但是，这些病症我记得清清楚楚，明明都是尹向北的病症。

　　可是我抬眼一看，上面的患者栏里，的的确确写着的是我的名字。这时候，我的手忽然有些不受控制地微颤，我极力想要控制住，可是大脑里的神经却开始尖锐地刺痛起来，我甚至能感受到血管在脑内突突跳动的感觉。

　　慌乱，我心里瞬间变得满是慌乱。

　　但是没过几秒，我就伸出另一只手握住了原先不受控颤抖着的手，试图凭借这个让自己先好好冷静下来。而这个做法竟然奇迹般地奏效了，我的神经不再感到那种尖锐的痛感，手的颤抖情况也得到了缓和。

　　这样做的后果是原先被我拿在手里的病例纸撒了一地。

　　平复下来许多后，我弯下腰重新捡起了那些纸，镇定许多了的我决定再好好看一遍。

　　这太荒谬了，荒谬到让我不由得怀疑这是尹向北刻意的一个恶作剧，对我的报复，报复我没有一直陪着他消化抑郁症的痛苦。

　　可是这样的恶作剧又太过幼稚，把自己的病历单上改成我的名字？这对我来说毫无伤害，又不可能真的让我患上抑郁症。更何况性格向来安静的尹向北也不像会有这样想法的人。

　　因为这个而否定了是恶作剧的我，却忽然想起了一些从前的事情。我和尹向北的感情起始于五年前的那个夏天，社团的学妹让我帮忙搬行李，开学季人潮拥挤，匆忙中一个人撞到了我的后背，还好我把手里的东西拿得很稳，转过头去，看见一个长相漂亮的男生对着我露出带有歉意的笑。

　　是的，长相漂亮，看到尹向北的第一眼我就只想到用漂亮来形容，尽管在这之前我不可能用漂亮来形容任何一个同性。他皮肤白皙，身材纤细，眼睛生地很漂亮，还有着美男子必不可少的纤长睫毛。嘴唇是会让我下意识留意的漂亮形状，脸颊上还有一颗小痣，不仔细看很容易会被忽略。

　　是的，就匆匆的一眼，我却记住了他全部的样子，甚至留意到了人家脸上还有颗痣。

　　或许察觉到了我一直驻留的眼神，他的笑变得有些尴尬，接着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低了低头看向我手里满满当当的东西，脸有些发红：“我来帮你一起拿吧。”

　　我愣了下，下意识想要拒绝，可是他却已经从我手里接过了东西。

　　之后，在和学妹一起吃饭的时候，她和我说，尹向北是艺术系的系草。

　　我笑着扬了扬眉：“嗯，是挺帅的。”

　　学妹喝了口果汁，眯着眼睛笑意盈盈：“你也一样啊学长，你也是系草嘛，心理学系的。”

　　我摇了摇头，开始谦虚：“那还是他帅一点。”

　　对面的漂亮学妹听我说完后，忽然神神秘秘地伸出一只手遮在嘴边，是说悄悄话的经典姿势：“我听说呀。”她轻声对我道：“尹向北是个gay呢。”

　　说罢她退开一些，表情似乎有些可惜：“一开始我也不信的，但是这是我室友和我说的，还有人看见他出入gay吧，好乱。”

　　听了她的话我第一反应是有些意外，但是很快就回过了神。

　　“你觉得是真的吗。”我问。

　　女孩撇了撇嘴：“应该不会空穴来风吧，怎么没人传学长你是gay呢，而且学艺术的的确有那个可能性吧...”

　　我不知可否地笑了笑，没说什么，但是已经没有了把这顿饭继续吃下去的打算，我挥手喊来服务员结账，然后轻描淡写地推脱掉了女孩邀请看电影的邀约。不是因为我对尹向北有多好感，也不是因为什么正义感爆棚，只是单纯不太喜欢女孩这种片面的看法。我也不是gay，不然不会在烈日炎炎的夏天答应女孩帮她搬宿舍。

　　之后我没有再和这个学妹单独出来过，当然，我也没有再看见过尹向北。

　　就在我以为我们两个人的交集到此为止的时候，尹向北却忽然再次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这一天，我照例和同学一起上下午的专业课，和同学坐在前排的位置。下课时，老师让前排的同学往后收上一次的作业，我站起身，却在抬头的瞬间看见了坐在后面的一个熟悉面孔。

　　尹向北，他本来在看我，我和他对视了一眼后他匆忙地移开了视线，脸又一下变得有些红。

　　我心里感觉有些莫名，但也没多想，直到我收完作业回到座位，在第二节课看着老师在黑板上画的思维导图时，我才一下反应过来。

　　不对啊。

　　这是心理学系的专业课，为什么尹向北一个艺术系的会在？

　　但是很快我又给了自己一个答案：或许人家就是想来听一下吧。

　　后面几天，上课的我不禁留意了一下，发现尹向北并没有来，我心里了然，果然如同我猜想的那样，他只是来听听罢了。

　　直到后面有一天，他又出现在了专业课的教室里，只是在和我对上视线后眼神依旧有些躲闪。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那时候的他很像我以前养过的一只仓鼠，被我逗弄后总是仓皇地左右躲闪，一副为难的样子，却让我越发想要逗弄。

　　此时的我搞不明白尹向北躲闪我视线的原因，可我心里却升起了面对仓鼠时候的那种恶劣心思，想要走上去和尹向北说些什么。

　　而我也的确那样做了，我走了上去，迎着他逐渐错愕的视线，最后坐到了他旁边的位置：

　　“你来听课？”

　　他怔了有一会，才错愕地点了点头：“嗯...”回答的声音细若蚊呐，耳朵不自然地变红，眼睛则是完全不敢看我。

　　这么害羞的吗。

　　我心里有些诧异，但是很快，我记忆中翻涌出了一件事情：那个学妹说过，尹向北是gay。

　　想起这件事的我，再联系尹向北有些害羞的反常反应，好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难道....？

　　但是我很快打住了自己的这个想法，因为我知道万一误会了的话会相当尴尬，说不定人家就是比较容易害羞。不过我也没有挪动位置，而是就在尹向北身旁坐了下来，并且尽量友善地对他一笑：

　　“对心理学感兴趣吗。”

　　他点点头，我努力抑制住心里的尴尬：“等会我们可以一起讨论。”

　　尹向北似乎并不抗拒：“好。”

　　那节课后我们的确聊了一会，在简单聊了刚刚课上的内容后，我的室友走过来喊我一起回去。我见状准备和一旁的尹向北告别，可是他却忽然喊住我：

　　“要一起吃饭吗？”

　　突如其来的邀约成功让我愣了下，反应过来后才点了点头：“...好。”

　　我和尹向北就是这样莫名其妙地熟悉起来的。

　　不过，虽然契机很突然，但是因为尹向北的爱好甚至口味都和我出奇的相似，我们两个几乎没多久就成了朋友。

　　没办法，有个和你口味相似，爱好又相同，长相还出众的人和你相处了一段时间，你很难不和他成为朋友。

　　他虽然是艺术生，却对心理学感兴趣，还和我一样热衷于足球，吃饭口味都和我一样喜欢吃辣，这对考到南方大学的我来说很友好，至少我和别人出去可以不点鸳鸯锅了。

　　我很喜欢爬山和徒步，尹向北也是，于是我们周末会约着一起出去徒步。

　　不过我们在有些地方也不契合，比如尹向北喜欢画画，但是我对这方面没多大兴趣，可能是对艺术的感知比较迟钝，尹向北给我看一些他的画的时候，我只能感觉到那些东西画地像不像实物，除此之外没有太大的感觉。

　　不过抛开这些小小的细节，我和他还是很合得来的，我一个北方人，却意外地在这个南方的大学里遇见了和我爱好相似的尹向北，他不像我那不爱吃辣，偏爱大海却不喜欢爬山的南方室友。总之一切都很契合。

　　而在熟悉起来之后，尹向北也没了一开始那种拘谨。和他熟悉起来后会发现他其实很爱笑，也很活泼，幽默感也比我好得多，我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经常由他来调动气氛，我也常会被他冒出来的一些稀奇古怪的点子和梗逗地捧腹，最后两个人双双在大马路上笑作一团。

　　像两个精神状态不好的三院病人。

　　不过尹向北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就算是在那种夸张的氛围下。艺术系本来就出帅哥美女，他还被封为艺术系的系草，不过的确有这个资本，就算那时候已经很熟悉了，我还是偶尔会看着他灿烂的笑颜有些出神。

　　本来一切都很好，那时候的我也很高兴自己能够在异乡找到和自己这么契合的朋友。

　　直到那件事。

　　想到这，我闭了闭眼睛，接着重新看向手里的病例。

　　走神太久了。

　　至于为什么会想这么多呢，其实是我的内心在反驳“尹向北不会恶作剧”的想法，因为一开始认识尹向北的时候，他就是开朗且古灵精怪的。

　　安静，内敛，那都是后来发生的事情了。

　　为什么人会变呢...

　　我其实更喜欢那时候他的样子。如果说人是有颜色的画，那时候的尹向北一定是彩色的，或者说是漂亮的暖橘色，鲜活又明亮，后来安静内敛的尹向北更像是忧郁的深蓝色，亦或者是压抑单调的黑白。

　　那时候的他已经生病了。

　　想到这里我心里不由得再次叹气，而我手里翻动着病例的动作也没停下，不过越翻我就越烦躁。

　　里面竟然是少了几页的，我想看的患者详情，现病史，既往史和个人史统统没了，这意味着那些能证明这份病例是尹向北而不是我的证据也统统没了。

　　就连体格检查那一页都被撕掉了。

　　在搞什么。

　　按捺着逐渐烦躁的心情，我又看了会，翻了翻里面的住院诊疗经过。

　　“予盐酸帕罗西汀片抗抑郁治疗，丁螺环酮抗焦虑及增效抗抑郁，苯二氮卓类镇静药助眠，葡萄糖酸亚铁糖浆补铁纠正贫血，，并辅以经颅重复磁刺激、功能性电刺激脑反射及中医针灸等综合康复治疗。经过一段时间治疗后患者病情好转。于4月7日办理出院。”

　　看到这我心里反而平静了不少，或者说是放心了。

　　因为我根本没住过院，也没吃过这些药，今年住过院的是尹向北。那些药我的确也熟悉，刚刚被我扫到抽屉里的那些药瓶就是，而那些都是尹向北的。

　　我更加确定这是尹向北的恶作剧了，他把他的病例上的名字改成了我的。

　　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恨我吗，可是这样有什么用呢...

　　我看着手里的病例有些无语，但是越发确信尹向北这样做了的我，心里开始有些不高兴了起来。我拿起手机，再次给他拨通了电话。

　　“喂？”他很快接通，语气有些慌乱。

　　我发出命令：“你来一趟，家里还有你的东西。”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我自知可能语气太差吓到他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就是莫名的郁结，就在我们两个人都沉默的时候，尹向北开口率先打破了沉默：“我在来的路上了，马上就到。”

　　“但是...”

　　没等他说完，我直接挂断了电话。

　　要说分手前我对尹向北是彻底的不耐烦，分手后的这阵子我稍微有点怀念他，那么现在，我又开始回到彻底不耐烦甚至厌恶他的状态了。

　　很大部分是因为这个让我烦躁的恶作剧引起的，我觉得着包含着尹向北对我的诅咒，它暗示着我，其实尹向北对我的爱意也早就在我日益暴躁的脾气里消磨殆尽了，甚至想拖着我一起下地狱。

　　他早就不是一开始我爱的那个尹向北了。

　　挂断电话后，我皱着眉在客厅里等着尹向北的到来，五分钟过去了，门铃被按响，我起身走过去打开门，却在看清门外的景象后，原本烦躁的脸色瞬间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