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貘·僵尸三劫》炼之蜻蜓

4、7异变

　　彤宁的烧，一直没有退。时间究竟过去多久了……？小梦已经搬走了吧？还有悠野……也已经离开了吧……
　　全部都离开了，只剩下她一个人……
　　不安，恐惧，窒息……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下她一个人，封闭在黑暗里，被孤独压得喘不过气。
　　孤独的恐惧让她想喊妈妈进来，可是肺部的空气好像被抽干了一般，窒闷疼痛，连发出一点声音也困难。她挣扎着想要起来，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她被困住了！四周的黑暗不是她的错觉！四周的触感不是她柔软的床，而是粗糙而坚硬的木板，如同一个狭窄细长的盒子把她装在其中——棺材！？
　　这个认知让她顿时慌乱起来，猛地缩回手，下一刻却拼命推上方的“盖子”——“救命！有没有人在！？妈妈！！”
　　为什么她会在这种地方！？
　　无论她怎样用力，棺材的盖子依然纹丝不动，她拼命敲打着，不知道自己敲了多久，有温热的液体从手上溅落脸颊，甜腻的带着腥气。
　　手……伤到了吗？
　　她慢慢摸向自己的手，那里的皮肤在不断敲打粗糙的木板中血肉模糊，尖锐的木刺扎进皮肤……但是她感觉不到痛。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的肢体渐渐麻木，对疼痛异常迟钝……她偶然间摸到自己手臂上的咬痕，那里高高的肿起，皮肤从齿痕处腐坏，一片粘腻。这种认知让她恐惧得想要尖叫，出了什么事，她的身体究竟怎么了！？
　　她的脑中猛地闪过一个念头——难道，咬她的那个少年……就是传闻中闹得沸沸扬扬的僵尸！？
　　不，不会的，她一直都没有遇到过那种东西，也不会遇到的！那些事都只应该出现在电视和报纸上，与她无关的！一定是那个少年有什么怪病，她得去医院！一定治得好的！
　　她更加用力的敲打着棺材，拼命叫着：“有没有人在外面！？帮帮我！”
　　[彤宁！]
　　悠野！？是悠野的声音！
　　“悠野！你在外面吗！？救救我！”
　　[看这里！彤宁你看这里！！]
　　“什么，我看不到！我什么也看不到！”
　　[彤宁！相信我！安静下来，看这里……仔细看！]
　　彤宁用力的呼吸几口，有限的空气依然令人窒息，她信悠野，闭上眼睛，再用力睁开，用力去[看]……从来都不知道，原来[看]也是一件这么费力气的事情。眼前渐渐有了光，一点点铺散开来，汇集成一片……悠野就在那片光中，用力的按着她的双肩，看到她恢复神志终于松了一口气。
　　彤宁茫然的转动视线，这里是她的房间，暖暖的阳光从窗户照射进来，没有黑暗，更没有什么棺材……
　　怎么回事……难道她只是做了一个梦？
　　她抬起手，依然白皙平滑，没有受伤。
　　是梦……这里是她的房间，那为什么悠野会在这里？她刚想要问，悠野已经看出她的疑问，对她说：“我要离开这里了，过来跟你道别，在楼下看见你房间的气有些异常，一时担心就直接上来了，抱歉。”
　　彤宁用力摇头表示没关系，“我刚刚……”
　　“你刚才似乎被靥住了，醒来就好。”
　　彤宁恍惚着点点头，那样真实的感觉，真的只是被靥住？她很快就将这件事情抛开，问悠野：“你今天就要走吗？”
　　悠野微微一顿，在他的时间里已经没有“今天”“明天”，有的只是“过去”“现在”这种模糊的概念，他很快调试过来，点点头，“对，‘今天’就走。我在这里已经停留了不少时间，不走不行……”他无法停留，在任何一个地方，都无法停止下来，如同风，停滞便是消亡。直到找到千夕为止。
　　彤宁感到自己异常的困顿，她很想跟悠野多说几句话，可是双眼禁不住粘在一起，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睡过去，悠野什么时候离开的。从窗户照射进来的阳光有些刺眼，她将手臂搭在眼睛上方遮住光线，额头却感到肿胀粘腻的触感。
　　一惊，猛地抬起手臂去看，那齿痕处，就如同被靥住时看到的一般，青肿腐坏。一阵恐慌压迫得她想要尖叫，却发不出声音，她颤微微的用另一只手去摸，那里麻木肿胀，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悠野！不，悠野已经走了，帮不了她了，没有人能帮她……在棺材里时的孤独无助再次袭来，她起床翻找衣服想要去医院，却感到一阵强烈的饥饿——好饿……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仿佛都在叫嚣，方才窒息一般的孤独、恐惧与这种强烈的饥饿比起来，都已经微不足道……
　　好想、吃。

　　****
　　“悠野，你真的不跟我们一起回去？”流青对着手机试图做最后一次挽留，不过对方显然没有那个打算。说了几句之后，只得放弃。刚扣下悠野的电话，手机又响起来，这一次是家里的。
　　等他接完电话走出房间，看到宗巳正不厌其烦的偷偷把一张张清心咒往巫燏背后贴。——他是个僵尸，僵尸是使不出灵力的，可是他似乎又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丝毫不觉得这种举动毫无意义，只会惹得巫燏更加心烦想要海扁他。
　　流青瞥了一眼被缚魂锁所住又被咒符镇住的巫怜，转头对巫燏说：“妈刚才打电话来，说姨丈往这边赶来了，她没能拦得住。”
　　“姨丈？哪个姨丈？”
　　“……我有很多姨丈吗？”
　　巫燏盯着他看了一会，终于反应过来，“你说的该不会……是，我爸？”好像……是有这么一号人物存在。不过从本文开始貌似他就没有出场过呐，这个时候跑出来是要做什么……“我说，他不会知道了……”巫燏也转头看向巫怜，再转回来，流青很肯定的回答她：“是。”
　　“他不是一向对巫家的事情不管不问的吗？”
　　“妈说不知道姨丈这次回来从哪个亲戚那里听说了这件事，冲到家里去确认，知道了地址就奔来了，妈想拦却没拦得住。”
　　“那干吗要告诉他啊……”
　　“用妈的话说——姨丈有知道的权利。”
　　老天啊，就不能让她太太平平的把事情办完吗？有什么事也等她把“肉尸”带回去再说，到时候有什么事情自有巫子桐负责。可是被堵在这里……这不全冲她来吗。麻烦。
　　巫燏当机立断，“走，我们马上上路！”但愿不要被堵个正着。
　　巫燏收拾了行李，给巫怜裹了宽大的大衣和帽子遮住身上的咒符，收拾妥当，便催着另外两个人上路。走出旅馆，巫燏刚打开车门，他们的司机流青却突然定在原地，看着街道上来往行人，喊了一声：“小梦！”丢下车子跑开了。
　　巫燏和宗巳大眼瞪小眼——这下走不了了。

　　流青追入人群，然而小梦的身影很快隐没，他四处寻找，终于在一个胡同的转角再次看到她，急忙追了过去。
　　“小梦！”
　　他追进胡同，忽然头顶风声猎起，猛地抬头之看到一片黑影降下来，后颈一震，整个人瘫软下去。黑影落地，看了看倒在地上的流青，“是他。”抬头看向转角，那里露出巫梦惊讶的脸，“流青？他怎么会在这里……”
　　仲岚看了看巫梦，轻轻叹了口气。他发现有个男人追着巫梦便赶过来，由于时间太紧根本没来得及分辨那个人是谁，而他们向来也不与别人接触，于是没有多想直接出手敲昏了他。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人是应该远在千水市的流青。
　　他知道，虽然当时形势所迫决意离开千水市，远离巫家和流青，但是巫梦心里未必真的放得下流青的。流青这样的男人，表面上冷酷，骨子里却最重情义，又性格决断，不拖泥带水，的确是个好男人。而巫梦对于仲岚来说，是一个责任，他将她咬死变成了僵尸，如今她的伤她的痛，都是他的过错。
　　他静静看着巫梦等着她做决定，巫梦也为难不已，现在流青被他们打昏了，不能丢下他在这里不管，可是如果等他醒过来，他必然不会再放巫梦离开。
　　想不到相隔这么久，逃得这么远，却还是会相见。
　　如果他们昨夜连夜离开，就不会遇到流青了。可是昨夜刚离开那栋公寓，小福就出了状况，逃走了。她和仲岚只能四处寻找，却想不到遇上流青。事到如今，也只能故技重施。

　　****
　　流青说跑就跑掉了，剩下巫燏和宗巳走也走不了，只得又回了旅馆。等来等去，流青却好像人间蒸发了，没了踪影。
　　巫燏没事就在旅馆附近乱晃，一无所获，刚一回到旅馆，便有服务员迎上来告诉她，“小姐，有位先生等了你半天。”
　　“嗄？”果然有一个外貌斯文的中年男子焦急的跑过来，喊道：“小燏！”
　　巫燏眨巴眨巴眼睛，抬头看着这个人走近，“这位叔叔，我们认识吗？叫那么亲密……”
　　“小燏！别闹，告诉爸爸，妈妈在哪里！？”
　　“原来是爸爸啊……”巫燏扯了扯嘴角，不咸不淡的笑笑，“真不好意思，算起来我们也有……五、六……嗯，快六年没见了吧？还真没认出来。”
　　巫燏的爸爸齐文饰微微一顿，巫燏倒不是故意想要挤兑他，她从八岁起便被丢在阿姨家，这个当爸爸的越来越少露面，近六年更是一面也没有见过，在她心里几乎成了一个模糊的印象。加上紫水和妖蝶的事情之后，她的感情更是缺失了大半，性格完全改变，早已经把这个名存实亡的爸爸丢在脑后，刚才是真没认出来。
　　巫燏那看陌生人的眼神也让齐文饰微微感到心痛，但这是他自己中下的因，自己得的果。巫怜死后他根本不敢去碰触任何有关她的东西，卖掉了房子，送走了女儿，一心投身工作中，仿佛只是一个小小的思念也能让他肝肠寸断。他不断的逃避，终于在看到女儿那张越来越酷似亡妻的脸时，远远的离开，没有回头。
　　巫怜之于他，使整个世界，而巫燏的存在在这个世界里，被巫怜的死亡打击得太过渺小。他知道不该，可是他做不到。
　　嘴唇微动，终于对于女儿无话可说，开口只说：“小燏，你妈妈是不是在这里，让我见见她！”
　　“你要见她做什么？她已经死了八年了。”
　　“我不管她是人是鬼，都要见她！”
　　“可是她既不是人，连鬼也算不上，不过是个‘吃人’维生的怪物而已。”
　　“巫燏！她是你妈妈！”
　　巫燏脸上连一丝愧疚也无，略带嘲讽的迎上齐文饰的目光——爸爸、妈妈……这两个词对于她来说，还有什么意义吗？事到如今，这两个人还冒出来做什么？
　　她心里清楚得很，齐文饰可不是见上巫怜一面就算了，他们若是见了面，他必定想尽办法带着她逃走。爸爸也是，阿巽也是，为什么所有人都为了那个女人可以抛下一切？她到底有什么好！？
　　巫燏的脸上依然浮着笑容，内心却翻滚着并不陌生的情绪——强烈的嫉妒、不甘，化作灼烧的火焰……有什么东西在火焰中慢慢滋生。
　　她心里突然升起一个念头，仿佛这个念头也是一同在火中滋生二出，她脸上的笑容突然转深，对父亲说：“好啊，我让你见她。”
　　那一瞬间，齐文饰仿佛看见她背后张开了一对色彩斑斓艳丽的翅膀，一瞬即逝，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是齐文饰知道，那恐怕不是错觉那么简单。他一把拉住巫燏的手，“小燏，你身上发生什么事了！？”
　　巫燏却没有回答，脸上笑意散尽，没有表情地看着他，“你不是要见她吗？”言下之意已经在催着他快去，不要在她这里浪费时间。
　　齐文饰终究是想见巫怜心切，没有深究。想来这些事情自己终究只是略知一二，就算巫燏真的有什么事，巫家自然会去解决，有没有他在都是一样。
　　他没有看到巫燏眼中一瞬间的怜悯与残忍，明明灭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