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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三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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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知她……是我们抱养的。”
“什么?”
电话里徐妈妈的话语分外清晰,一字一句都敲在李久的心上,走廊上间或传来几个女生打闹的声音,看到她难看的表情赶紧远远走开。
“她那时候刚出生,因为是女孩,家里养不起,我当时挺想要个孩子的,就这么顺理成章接过来了……”
李久的声音有些颤抖,她吸了吸鼻涕,“徐知她知道?”
那边重重地叹口气,沉默了许久,“知道吧。”
“什么时候?是因为这个徐知才会……”李久艰难地吐出最后几个字,“变成这样?”
沉默,依然是沉默。
“阿姨!”李久单手撑着窗,想着徐知苍白的笑颜,多余的可能已不需要再问,姐弟,重男轻女,一切的一切想当然地串联在一起。
上面楼层突然传出声响,朝着楼下:“苗苗,去食堂给我带份炒面。”
楼下,一个短发女生满脸不耐烦,“我才不!你陪我一起。”说完,头也不回地迈开大步。
楼梯口闪过一个身影,一步迈两三个台阶,嘴里还念念有词,但距离太远李久也听不清。
李久突然想起高三,当时换了新教学楼,老师办公室窗户在教学楼正上方,打开窗子,下面的风景一览无遗,班主任们就常常轮流守在窗户旁,逮着自家的小孩。
“李久,帮我带份粥。”当时徐知也是那样,笑得那么灿烂,期中考后被叫出去谈话,王健雄一时忘了时间,她就直接拉开窗户,不顾底下众人的目光,也不顾一旁面容严肃的王健雄,眼神直勾勾盯着成为焦点面红耳赤的李久。
我是怎么回应的?回避她的目光?赌气离开?一切仿佛在昨日,但昨日的记忆她也记不真切了。
“喂,还在吗?”说了许久都不见李久的声音,徐妈妈有些慌张,怕失去这来之不易的希望。
“阿姨,我明白的,我自己也是医学专业的,虽然不专攻这方面,徐知我会好好照顾的。”
“你能多来陪陪她就行了,”虽然最后一句话听起来有些奇怪,多一个人陪伴还是对病情发展有好处的,“只是语格她学校不在A市……听说她再过几天就放假了,你们到时候能不能一起过来,我想知知她也会很高兴的。”
徐妈妈悲伤的语气带着哀求,但李久却被话中另一个人名吸引了,“是……张语格?她知道?”
“对啊。”徐妈妈听出李久的疑惑,为她解释,“语格她很早就知道了,我叫她不要往外说,只是她大学不在本市,来来回回不方便。”
“很早……”李久默念着这两个字,有点喘不过气,“那好,阿姨,到时候再联系。”
匆忙挂断了电话,李久找到张语格的微信,点开,明明有那么多疑问,到最后只有一无可奈何的一句:放假了出来聊聊,关于徐知的事。
张语格像是时刻在线,秒回:好。
浑浑噩噩地回到宿舍,田笛和楚宁在一边打闹一边收拾,“李久快点,可别忘了带上论文。”
“说的是你自己吧!”楚宁嘴里嚼着软糖,悠哉地喝水。
唐时雨注意到李久不太好的脸色,走进几步,“没事吧,你?”
“没。”李久低着头,三下五除二收拾好,“对了,考试安排发了吗?”
楚宁思索了几秒,“我应该发在群里了,你可以查查历史记录。”
李久嗯了一声,率先走出宿舍,“我在楼下等你们。”
其他三人看着她走出的背影,愣了愣——外面接近四十度高温,在楼下等不热吗?
第二个收拾好的是唐时雨,她走到窗户旁,李久在树下遮阴,低着头看手机,不时用手抹了抹额头,下了楼,李久微笑着与她打招呼,若无其事。
李久性情很古怪,唐时雨早就知道。
那时候大一刚开学,她家路远,抢不到提前的火车票,上午九点半开始开学典礼,她的火车五点才到,赶到学校已经快七点了,又累又饿,面包干巴巴的,难以下咽。害怕吵醒睡着的室友,她只垫了层薄被子,准备将就着睡一会,却怎么也睡不着,越想睡以前看过的美食图片越往脑海里钻。
咕~,唐时雨这辈子没这么尴尬过,四周静悄悄的,衬得声音更大了,还是接连不断的。
不吃不行,再多熬一秒都是折磨,她翻下床,吓了一跳,对床椅子坐着个人,也不玩手机,也没开灯,就那么趴在桌子上。
刚才我怎么没发现,唐时雨压住好奇,走近,那人坐起来,转身,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她,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啊——”唐时雨意识到还在宿舍,慌忙压低声音,打招呼,“同学你好,我是你对面床的唐时雨。”
“你好。”
不应该介绍一下自己吗?唐时雨没想到进入大学的第一个人就这么难对付,尴尬地回去,从背包中拿出一桶泡面,不管怎样,吃饱了再说。
“饮水机……”这位陌生人突然凑过来,指了指饮水机,“这水不干净,还没来得及洗,一楼有干净的,你要接水可以去那。”
唐时雨连忙道谢,喜滋滋地奔向一楼,欸?好像忘记问她叫什么了,算了,迟早会知道的。
还有一次是在大一的圣诞节,正好星期六,她们全寝想一起来个“最后的狂欢”然后迈向地狱的考试周,李久这一天突然请假,她们一下子竖起八卦的小耳朵,没想到却是回家,只不过唐时雨在街上看到一个身形神似李久的人,可惜一闪而过,除了她谁都没看见。
“你说说,这大好的时光,浪费在学习上多不好。”
在大学,尤其是学医,确实印证了“只要专业选得好,年年期末赛高考”这句话,但唐时雨乐此不疲,被田笛称为宿舍两大“内卷王”,另外一个自不用说。
聚餐时田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面前三人在兴致勃勃地交流明天的考试内容,“这火热的夏天硬是没激起你们半点热情?”
田笛家里管教很严,好不容易上了大学,想谈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以为医生嘛,风度翩翩,英俊潇洒,穿个白大褂,制服诱惑,走路带风,没想到,谁能告诉她学校里的这些“歪瓜裂枣”是怎么回事?
隔壁宿舍天天在朋友圈秀恩爱,长得好的都有主了,偏偏自家这几个,一个比一个“孤寡”,四个人当中有三个初恋都没有。
“时雨,你到大学就没什么想法?”作为宿舍唯一有感情经历的,唐时雨免不了收到三个恋爱小白的注目。
“我呀,老娘的愿望就是当个富婆,然后养一群小鲜肉,这多爽呀,何必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唐时雨泼辣地灌了口啤酒,“谈感情,俗!”
“对,你看看那些头条新闻,每天一个恐婚小技巧,反正我是无所谓。”楚宁赞同唐时雨的话,和她碰碰杯,也豪饮了一大口。
这一个两个的,“李久,你……唉,算了,你肯定没想法。”田笛自动跳过了李久,李久每次在这个环节都是陪衬,撬不出什么话。
唐时雨扫了扫李久,她在开小差,最近这几天愈发频繁了,她猛地站起来,神秘地对着她们嘿嘿直笑,“我们打个赌吧。”
“什么什么?”楚宁最爱凑热闹,催着她说。
“赌谁先踏入婚姻的‘坟墓’。”
楚宁这下可肆无忌惮了,“那肯定是小笛,没看到她天天叨叨得都快魔怔了。”
唐时雨看向田笛,心里想的却是李久,“那可不一定,小笛可是思想的巨人,行动的矮子,找班长问个题目,都扭扭捏捏的。”
“你们一个两个的怎么回事!那我还认为时雨你肯定是第一个呢。”田笛脸都红了,勉强喝口饮料来掩饰。
李久回过神来,慢条斯理地夹了块鸡肉,同意田笛的看法,“我也觉得时雨挺有可能的。”
“那我就赌你,敢么?”
李久一愣,没料到时雨会这么说,笑起来,脸上印出酒窝,“随你,都行。”
唐时雨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赌注是一个要求,在能力范围之内的任何一个要求。”
就这么确定我是第一个?李久想到什么,敛了敛笑容,要是……
电话响了,是张语格,李久屏息,走到角落,舒展开的表情重新变得严肃,甚至接近沉重。
唐时雨不时看向李久远去的方向,她在李久身上找到了接近“同类”的气息,有点惊讶,没想到李久这样的人也会……
第二天的考试在九点,复习到早上四五点的她们依然精神抖擞,没办法,都习惯了。当然这状态也持续不了很久,交卷的钟声响起,田笛扶着墙,装作点烟,一脸看破红尘的沧桑表情,“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过去的我已经死去,未来的我不会再来……唉哟,宁宁你打我干嘛!”
唐时雨莞尔,四下望去,没看见李久。
“赶紧回去睡觉,下场考试就在两天后,困死了。”楚宁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走进电梯,“还不跟上?”
“李久呢?”
“好像说是有事,先走了。”
“她可真有精神。”
李久和张语格约定在北门碰面,她来不及回宿舍,背着书包直直往校门口冲。
张语格高考发挥还行,大学在外省,比李久她们放得早,昨天刚放今天就跑过来了,又是一个高中被压迫的“典范”,在外省更加没人管,生活大变样,李久和她联系得也不多,这次见面,她差点没认出来,穿上好几厘米的高跟鞋,戴个墨镜,外加一袭长裙,与T恤加牛仔裤的李久格格不入。
“给你的。”看到李久,张语格将手边的果茶递过去。
“谢谢。”李久道谢,暗暗打量着她,确实变了许多。是我还没长大吗?李久有些失落,一想到徐知,本来就烦躁的心情现在更是剪不断,理还乱。
“李久你……见过她了?”张语格斟酌着开口,“我有一段时间没过来了,考试周我也挺忙的。”
李久胸中憋着一口气,怎么也纾解不了,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就像是自己视若珍宝的东西被别人肆意践踏,她还没有理由生气。
“前几天刚见过。”回答声闷闷的,李久装作无意,拨了拨额头上的碎发,“我们走吧,徐阿姨还在等我们呢。”
张语格看着李久的背影,墨镜下的双眼闪过愧疚,顿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慢慢跟上去。
电梯里,李久和张语格面对面,相视无言,可能是李久也感到尴尬,她转过身,看着墙上跳动的数字发呆,嘀——,终于到了。
依旧熟悉的陈列,依旧安静的环境,李久忽视拉着张语格问东问西的徐阿姨,走进客厅,望向左侧——徐知的房间所在地,房门紧闭着,这个时间她应该还没醒。
“你很长时间没来了。”沙发上突然传来声音,李久猛地扭头,从沙发上突然冒出徐知的半截身子,背对着她,语气温柔缱绻。
李久向前踏了一小步,刚想解释,脚像是突然被胶水粘住了,嘴也一样,一动不动,保持着沉默。
“哎呀,外面可热死我了,考试周嘛,你可不知道我们学校有多变态,五天考四门,昨天一把考完,可算能放心玩了。”张语格越过李久,坐到徐知身边,回答她的问题。
徐知机械地看着坐在身旁的张语格,嘴巴微张,一句话也说不出,余光中,瞥见李久低着头,完美避开她的视线,绕过她们,坐到相对的另一边沙发上,头一直没抬起来。
徐知突然重重地咳了好几下,眼角都泛出泪花,张语格慌忙帮她拍背,“慢点慢点,怎么了这是?”
徐妈妈也紧张地上前,摸了摸她的额头,“难道是昨天空调温度开太低了?知知,哪里不舒服?”
从咳嗽声中回过神来,徐知望向对面,发现少了个人,紧张得直接窜起来,“李……”
“喝点热水吗?”背后传来温暖的声音,语气平和,不紧不慢。
接过水杯,徐知端水的手有些抖,双手紧紧捧着,喝下一小口,眼泪无声滑落,热,太热了,心脏的血液都要沸腾了。
“我是太激动了。”徐知摆摆手,示意她们不用担心。
徐妈妈看到没事,笑着打趣,“你呀你,马上放暑假了,有的是功夫,到时候天天都有时间——那你们先坐,我去给你爸打个电话,语格你们午饭还没吃吧,等一下我们一起去外面吃。”
三人回到徐知的卧室,窗帘依然拉得密不透风,只不过这次张语格把灯开得大亮,上次没见到的房间里的每个角落都被李久捕捉到,书桌上,一本《巴黎圣母院》敞开着,书页上的内容是爱斯梅拉达给那位可怜的敲钟人喂水喝。
张语格熟练地从墙角搬来凳子,拉着李久坐下,徐知腿上搭了一条薄毯,坐在床边,看着她们的一举一动。
“对了,李久,你什么时候放假?是还在考试周?”
“快了,还有一个多星期,我今天刚考完一场。”李久环顾四周,边回答边打量这与前几天她见到的有什么不同。
“看出来了。”张语格想到李久还背个书包,失笑,“还真是没变多少,我在网上常常看到学医挺苦的,你们考试是不是特别难,要背的东西多到变态的那种?”
她明显幸灾乐祸,还不忘拉徐知下水,“徐知,你别笑,你是不是也看到这种段子了?”
李久看到徐知竟也笑着点头,无奈地摊手,“唉——”,长吁一口气。
此时无声胜有声,张语格忍不住哈哈大笑,气氛活跃了许多,又是旧日同学,一聊起高中的奇闻轶事就有说不完的话题,说了一会儿,张语格有些口渴,看向剩下两人,“要水吗?”
李久摇摇头,徐知也摆手表示不用,走出卧室,张语格肩上陡然一松,脸色有些灰暗,走进厨房,自顾自地倒水,猛灌好几口,徐妈妈在房间一时半会不出来,客厅里一个人也没有,她拿着一杯水,坐在沙发上,望向徐知紧闭的房门,又对着已黑屏的电视发呆。
张语格走后,房间里一下安静下来,徐知发现李久很喜欢低着头,忍不住询问,“地板是没扫干净吗?”
“什么?”李久抬头,愣了一会儿才明白,微笑着不做声,她突然觉得有些伤心,曾经无话不说的她们也会有相顾无言的时候。
“我出去看看,怎么还没回来。”李久率先败下阵来,受不了她们之间疏离到过分的氛围。
“李久!”徐知颤抖着声音走到书桌旁,薄毯无声落下,她拿起那本翻了一半的书,轻声低语,“过来陪我看看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