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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 6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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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蟠有点怀疑人生。
薛蟠表示作为习文学武都不成之学渣本渣的他,理解不来聪慧好学三头身就会背四书的学霸小朋友这么清新脱俗的过家家方式。
宝钗:“……”
亏得是宝钗!即使看懂了薛蟠悉数挂在脸上的心思,也没有和他继续掰扯原方平这清新脱俗的过家家方式,与聪慧好学会背四书之间完全不可能存在的因果关系。
她先示意几个力大的婆子把薛蟠稳住了,免得他俩跌作一团;又跟原方平院里的管事嬷嬷确认过,谢祄确实只打多几个喷嚏,并没有其他症候。
之后,宝钗才吩咐人与薛蟠洗脸,自己亲手拧了帕子要给原方平擦拭他脸上沾到的眼泪鼻涕。
原方平秉持着男女大防不肯叫她擦,宝钗也只是微微一笑,将帕子递给他自己擦,待见他竟然能把自己打理清爽,又给他递了脂膏过去,才温声细语又劝他一回。
说的左不过还是“神明不能随便供奉”的那些话,不过宝钗神色温和、声音柔缓,一般人也不会在意她略啰嗦一二。
原方平更是个晓得别人好意的,只不好将供奉二郎真君的缘由与她细说,便一一应了。
原方平自觉稳重温和不逊宝钗,万万想不到他如今这副小模样放到旁人眼中,却是个这三头身胖娃娃点着大脑袋,脸颊上鼓鼓的婴儿肥小肉肉随着动作颤悠悠,胖乎乎的小身体也跟着脑袋一晃一晃的……
旁人也还罢了,唯独薛蟠,既不如宝钗稳重自持,也不似丫鬟婆子们碍于身份。他忍了几息,还是忍不住伸出罪恶的双手……
转眼不过又几息功夫,薛蟠再次怀疑人生。
冬日穿得厚实,摔倒是没摔疼,就是着实想不明白,原方平这么小胖墩子,之前给他夹在腋下的时候还扑腾成个胖乌龟也无奈他何呢,怎么转眼就能一把将他掀翻在地了呢?
这个问题谢祄必须有答案!
虽然谢祄也说不准当日二郎真君庙里,原方平用灵魂吃的灵果、与用肉身喝进去的两勺子灵茶,哪个起的作用更大一些。
但可以肯定的是,促使原方平应激爆发出这么大潜力的导火索,那必须是薛蟠啊!
那手着实也太贱了点!
摸头掐脸也还罢了,居然还要揉人家的圆肚皮、掐人家的肥屁屁!
虽说原方平顶着一具三头身福娃娃的壳子,性情确实也有一些受到身体的影响,可到底有着曾经弱冠男子的阅历与记忆。
薛蟠只当自个儿是逗个小娃子玩儿,哪里在原方平看来,单只是掐脸就是明晃晃的调戏了,何况还要摸肚皮、掐屁股?
他倒不至于把薛蟠看得和之前大雪中死去的某个人那么低劣,问题是,不只薛蟠不恋.童、不恋.婴,原方平自个儿也没有对十来岁小娃娃下手的怪癖啊!
不只因为薛蟠是个男孩儿。
即便是个女孩儿,金钗、豆蔻年华就说风月也太早了,定亲至少要及笄吧?
在原方平看来,薛蟠这小少年的春心,未免也动得太早了点。
即便学文习武上的天赋有限,无所谓志学之年,好歹也要等到束发之龄啊!
薛蟠茫然:
“束发要等十五岁,这个我知道!可志学之年又是多少岁?”
——什么时候逗小朋友玩还要有年龄限制了?
别看薛蟠如今形象一般,小时候也曾是个粉雕玉琢的福娃娃。
摸头掐脸揉小肚皮,那都是别人在他身上玩剩下的。
当然有薛王氏那么个亲妈在,敢在薛蟠身上动手的人不多。
只不过在那不算多的人里头,上到花甲古稀,下到垂髫总角,恰好都被囊括在内罢了。
所以薛蟠是真想不明白。
当原方平板着脸告诉他:
“志学之年也是十五岁,取自《论语》‘为政’篇……”
薛蟠更是想不明白了:
“既然都是十五岁,你为什么还要说‘无所谓志学之年,好歹也要等到束发之龄’?”
这话一出,原本笑吟吟看着他俩掰扯的几人,喝茶的喝茶,绣花的绣花,宝钗和黛玉更是凑到一处儿去,索性对着雪景联起诗来。
原方平木着一张小胖脸儿,先解释一番“束发之龄”:
“女子十五束发而笄,男子二十束发而冠,不过说男子十五束发也没错,十五成童,散总角而束之。”
转而又道:
“虽然束发之龄与志学之年都能指男子十五岁,只是束发者未必志学。”
原方平倒是很客气地咽下去那句“譬如你”没有直说。
薛蟠竟也听明白了,却还哈哈直乐:
“哪个傻子要等十五才志学?就我都是七岁就立志要上学的呢!”
“……”*3
谢祄才喝进去的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半口喷在自个儿身上,半口喷在阿拉身上,还有一点儿呛到气管、鼻腔里头去,呛得都喘不上气了。
好在他如今体质远非常人,闭气半个时辰都没问题,倒也不至于给呛得背过气去。
差点儿背过气去的是宝钗。
再从容,到底还是个小姑娘。
偏又还是个能把《论语》倒背如流的小姑娘,听着亲哥哥这么大言不惭,面上哪里受得住?
还是黛玉仿佛未觉宝钗胀红到近乎发紫的面色,只笑嘻嘻打趣薛蟠:
“薛大哥哥七岁那时,不是因为听了书觉得冠军侯厉害,偏偏才蹲了半天马步就受不住,没法子才转去学兵书,想要当个儒将的吗?可惜下头只得了薛大姐姐一个手足,总不好抛了爹妈妹妹去从军,索性就又连兵书也不读了——
这学问的心委实不诚,却好意思说曾志学过?”
说着,还微微侧过头,拿手划了几下脸颊。
薛蟠看她娇俏慧黠,只管愣愣点头:
“玉儿妹妹说得对。”
惹得黛玉又是一阵笑,像英莲母女那样没听明白的,这会子也是笑。
宝钗也总算缓过那口气了,原方平也不好再拿着诸如“你即便无心读书,好歹也要爱惜自个儿肾水!少小小年纪春心萌动”之类的话说薛蟠。
换了话题闲话一会,薛蟠才想起来,从袖袋里头掏出好几样东西,捧到谢祄跟前。
谢祄瞧见上头拜帖,倒不在意,只笑道:
“你父亲身子听说不好?还是等我去看他罢!”
不想拜帖下头却压着两张地契,还是离金陵城不远、面积以“顷”计的大庄子,就要给薛蟠塞回去。
以薛蟠的身手,真推让起来自然不是谢祄的对手,架不住人家功课做得足:
“这红契我今儿一早就去官府备过案了,即便贾爷爷您不肯拿着,也都在您名下。”
谢祄:“……”
谢祄细细打量薛蟠几眼,又要去看宝钗。
薛蟠挺直了腰板,十分得意:
“您不用看钗儿!我自己想到的。”
谢祄看他得意得就跟只斗赢了大鹅的肥鸭子似的,掌不住笑:
“可真了不得,咱们如今蟠儿也是个粗中有细、料敌先机的能人了呢!”
随口吩咐小厮取来纸笔,又拿了新编的一叠子小故事给薛蟠:
“可见这几日是用功了的。”
薛蟠得意洋洋:
“那是!我才刚又学了条新律法……”
谢祄一边含笑听着,一边随手编排起孔圣人来。
宝钗不知何时悄悄站到一边。
一边帮着磨墨,一边也要先睹为快。
发现这位贾爷爷字里行间仍很带着几分不羁,好在又极有分寸。并未将他平素言行中对儒家的那股子轻慢不屑带进去,难得只将“吾十有五而志于学”那一截儿典故说尽了。
虽言语通俗点儿,还随性画了几个大头大眼小身板的人像逗趣儿,却正好是薛蟠感兴趣看、且看完还能记得住、再不会犯方才那般尴尬的模样。
谢祄一篇画完,随手递给几个小的看,见宝钗看得格外用心,索性又写了两篇出来,笑问她:
“可看出点儿什么门道来?”
宝钗没有说话,直到把薛蟠才刚得的那小叠也看完了,才冲谢祄慎重一礼:
“家兄多谢贾爷爷费心了。”
谢祄摆摆手:
“蟠儿是个好孩子。也没费什么心。”
又笑:
“你要真心谢我,倒不如也写些个出来,如这般的也好,或是这样的……”
随口说了两段小颜女写的杂文小戏:
“像这样的也行。正好冬日无聊。”
谢祄连着几日喷嚏不断,夜里又总是闹些乱七八糟的梦,这会子确实懒洋洋的,也没怎么琢磨这世道,还真就是无聊至极,可巧宝钗撞了上来,想哄她写点儿有趣的打发时间罢了。
不想小颜女目标明确,虽叫谢祄挑剔了几回阳春白雪于唤醒女子自我意识没多大用处,作品里却还是满满的男女平权思想。
即便谢祄不曾特意挑着最积极激烈的段落说来,也听痴了好几个人。
谢祄说着说着,见连甄英莲母女神色都不似平日,倒愣了一下。
忽然想起来,这些日子故事会开的次数倒不少,只黛玉给林如海教得实在好,什么女儿不如男的尘埃丝毫未沾身,因此他那些故事里即便要涉及男女平权的,也多是提点薛蟠原方平那样重视女子能耐、教他们学会尊重女子的,如小颜女那样致力于唤醒女子自身意识的,竟是不曾讲过。
更没想到,甄英莲母女,却可巧是阳春白雪里头,难得叫世道压迫到近乎极致,最可能听懂小颜女那些作品的。
虽然听懂了,未必付诸于行。
就如被唤醒的人,也可能继续装睡。
——左右都是说故事,便是多说两个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