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甚丑》也无缘

42、全福人

　　“就是你和哥哥说，有办法让秦王吃个大苦头的？”

　　陆氏倚在软榻上，一边的宫女正低头，替她的手抹香膏。

　　“是。”

　　地上跪着一个人，穿着粗制的短打衣衫，他大约是从没有到过这样的地方，看上去有些紧张，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

　　皇后尤其嫌弃这样的人，她露出了个不耐的表情：“说说吧。”

　　那人才结结巴巴地小声开口：“小人、小人名为张诚，祖籍云州，在云州生活了许多年，最近才到都城来。”

　　皇后抬了抬眼：“最近才到都城来？那你能有什么办法……哥哥也是，什么也不问清楚。”

　　张诚连忙道：“娘娘误会了！小人说的是让秦王府吃个大苦头！并非是秦王殿下！”

　　皇后一怔，她抬起了一只手，摸了摸头上的珠钗。

　　叶明玉就是从云州来的。

　　徐云瑞的婚事还是皇后撮合的，也不知怎么的，给徐云瑞谋划婚事的时候，她其实挑了不少青年才俊，虽说徐云瑞不受欢迎，但为了讨好皇帝，愿意娶他的人并不在少数，偏偏只有这个平平无奇的叶明玉入了皇帝的眼……更巧的是，徐云瑞如今成了乾元，叶明玉竟就变成了个坤泽……

　　早些时候因为那杯甜米酒，陆氏有些慌了心神……

　　但如今细想，此事确有蹊跷。

　　“继续。”

　　陆氏抬了抬下颌。

　　张诚这才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是，小人曾在一户人家做门房，那户人家只有一个坤泽小姐，好像是逃难到云州的……她怀有身孕，多有不便，但和叶大人一家十分熟稔，小人亲眼所见，叶夫人曾经多次拜访那处宅院，和那位小姐相谈甚欢。”

　　皇后提起了两分兴趣：“哦？这有什么奇怪的，说不准是旧相识呢？叶夫人是宗室女，早些时候似乎是惠州人，那个时候惠州若正好有什么天灾人祸的，一个逃难的孕妇，照顾一二也情有可原。”

　　张诚连忙答道：“自然还有后话……这些事情，小人原本也不知道，因为小人只是个看门的，主子们谈事情，小人是听不到的！可小人最近来都城讨生活，意外碰到了一位老妇人，那老妇人姓赵，以前在云州非常出名，大家都称呼她为赵姑。”

　　就算是在云州再出名，皇后也不可能听说过这个女人。

　　张诚不敢卖关子，急急道：“赵姑的身份特殊，她家中长辈都十分长寿，膝下又育有两子两女，且乾元坤泽俱全，这样的人在云州被称作‘全福人’，也是云州做媒时候，必有的一个角色……”

　　皇后总算是听出了点意思来。

　　全福人并非是云州特有的概念，都城也有，徐云瑞成亲时，陪他坐在马车上的喜娘就是一位全福人，父母康健长寿，夫妻感情和睦，膝下儿女俱全，这样的人传闻可以给新人带去福气，因此非常受人欢迎。

　　张诚舔了舔嘴唇：“是、是这样的，赵姑当时为那女子的孩子，和叶大人的儿子，作证了一份婚书。”

　　陆氏心下已经惊涛骇浪，面上却还装出了一副平静无波的模样：“云州巡抚叶清和，有三个儿子，不知是哪一个？”

　　张诚趴在地上，瑟瑟发抖道：“当时叶大人只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叶知玉，早早订婚了叶大人还在念书时的、先生的孙女……故而……定亲的是次子，叶明玉。”

　　皇后的手紧紧攥住了身下的布料，她转了转眼眸，冷淡道：“你一介平民百姓，竟敢无端泼秦王妃的脏水……如今秦王妃身为坤泽，你可知道污了他的清白，皇室绝不会放过你？”

　　张诚本就胆小如鼠，如今被上位者这样威胁，他立刻伏在地面上，吓得一动也不敢动：“怎、怎么会！陆大人说，皇后娘娘最不喜欢秦王府的人……小人、小人这才来说的，并不是妄议啊！您若是不信，小人带了证物！或者、或者您尽管找赵姑来问就是！赵姑、赵姑以前还在叶府当过值……对、对了，赵姑说过，次子出生的时候，叶大人便同人说，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盼来了一个坤泽……可见、可见那叶家人早就知道，秦王妃是个坤泽啊！”

　　皇后一怔：“陆大人？哪个陆大人？”

　　张诚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他抿了抿嘴唇，半晌才道：“是、是陆浮兰大人。”

　　徐云瑞分化那天的事情，计划赶不上变化。

　　陆浮兰深知自己得罪了徐云瑞，也没在皇后面前出风头，又像是缩头乌龟一样逃回了永盛郡主身边。

　　皇后要头疼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当然没时间去和一个小小的面首计较。

　　皇后虽然不出手，陆浮兰却日日寝食难安，总觉安国公府这次摔了个大跟头，自己十之八九要捞不到好。加上永盛郡主任性非常，他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于是眼巴巴地想去给皇后找秦王府的丑事好从永盛郡主身边脱身，没曾想，竟还真的叫他找出来了一件。

　　赵姑的女儿嫁给了都城的富商，富商常年在外奔波，那女子便和陆浮兰有了首尾。

　　陆浮兰往日接触到的都是豪门贵女、宗室坤泽，少有碰到商家夫人的，那女子性格泼辣，年纪虽然大了，但身段模样还是一等一的好，陆浮兰用心伺候，那商家夫人也飘飘然了起来，总觉自己和永盛郡主这样的宗室女没甚区别。

　　一来二去的，就在一次欢好时同陆浮兰提起了这件事。

　　“你说，秦王府的那两位，是不是有些意思？”赵姑的丈夫姓于，那位商家夫人便被人称为于夫人：“一个坤泽成了乾元，一个乾元倒是变成了坤泽……这婚事也没告吹，可真是天下第一巧的事情了。”

　　陆浮兰本就想要打听秦王府的事情，被于夫人一说就来了兴趣，撑着脑袋看向了她：“是啊，那位秦王妃竟也没有被责罚，陛下真是宅心仁厚呢……说是，不知者无罪，叶大人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会是个坤泽，这事儿就这么揭过去了。”

　　于夫人嗤笑了一声：“哪儿能不知道啊？我娘以前是云州有名的全福人，她可是和我说过的，秦王妃出生后，叶大人夫妇就不打算再要孩子了，后来也是因为意外才又有了三子叶温玉……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陆浮兰心头狂跳：“是为什么？”

　　于夫人笑着捏了捏他的脸：“自然是因为乾元和坤泽都有了呗！我娘说，叶夫人因为有个幼年而夭的坤泽弟弟，故而一直想要生个坤泽儿子，长子出生的时候，叶府下人每人得了二两赏银，次子出生的时候，叶夫人高兴，额外每人又多给添了一两，当时的叶家下人都知道，二少爷叶明玉是个坤泽呢……你猜猜，叶明玉自己知不知道？”

　　陆浮兰睁圆了一双眼睛：“你说的可是真的？”

　　于夫人在他胸口轻轻一拍：“你这个坏东西，当真是一点没有良心，我是见你整日为了皇后娘娘的事情唉声叹气，这才把这样要紧的事情告诉你，你竟还不相信？”

　　陆浮兰连忙奉承：“好姐姐，是我嘴笨，怎么会不相信姐姐呢？实在是因为兹事体大，我也是害怕……”

　　于夫人娇哼了一声：“好了，谁还和你争这个？这样吧，你把我伺候高兴了，我再给你讲一件惊天大秘密，保管你能在皇后娘娘面前舒舒服服的，再也不用看那个小妮子的脸色过日子。”

　　永盛郡主是娇养着长大的，陆浮兰为了讨好她，吃了不少苦头。

　　两人自然又是一番胡闹。

　　于夫人身上爽利了，这才用指甲刮了刮陆浮兰的脸蛋：“这事儿啊，说出去，那秦王妃定然是没有命了，说不准啊，整个叶家都要被满门抄斩呢。”

　　陆浮兰心下狂喜，握着于夫人的手，含情脉脉道：“好姐姐，你就告诉我吧？”

　　于夫人轻笑道：“这个叶明玉，曾经以坤泽的身份，订过亲。”

　　陆浮兰一时语塞。

　　他从未想过自己竟然能够知道这样的皇室秘辛。

　　“可……可是真的？”陆浮兰急切地看着于夫人：“可、可口说无凭，谁会信我？”

　　于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翻了个白眼：“这还能有假？订亲的时候我娘都还在一边呢……我先前也不知道，是上次她来，我正好听说了秦王妃成了坤泽的事情，你也知道我娘现在，人老了脑子也不大清楚，她当时就混混沌沌地问我：明玉不是已经订婚了么？怎么和现在这个安乐郡主成亲了？那周家小子怎么办？”

　　“我告诉她，同名同姓吧，叶姓又不少见，明玉也不算是个偏僻的名儿。”

　　“我娘气道：我还能认错他不成！他可是叶清和大人的次子？当时还是我做得证婚呢！”

　　于夫人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唉，我当时也吓了一跳，连忙跟她说不是，叫她不许去外面乱说，要是被秦王知道了，说不定要杀我全家呢……我娘浑浑噩噩的，也相信了我的话，只说不是就好不是就好……我现在告诉你了，你去给皇后娘娘邀功我不管，可不许把我们家牵扯进去。”

　　陆浮兰连忙道：“姐姐告诉我这些，正是因为相信我，我怎么会辜负姐姐这一片真心？放心吧，就算是有人拿刀架在浮兰的脖子上，浮兰也绝不会出卖姐姐！”

　　于夫人又翻了个白眼：“就凭你？罢了……随你说吧，反正我也不会相信……你要证据也有，我现在把这东西交给你，你记着，这事儿就到你为止了，若是有功行赏，我半点不要；但出了什么岔子，你也自个儿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