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妆天下》烟雨竹

95、第九十五章

　　鬼面男人从市集买了两匹青枣马，他和阿云娜各骑一匹。走在王城最繁华的大街上，阿云娜感觉他们有些招摇，尤其是鬼面男人，他的那匹马高大健硕，再加上他本人健硕挺拔的身姿，还有那副鬼面具，怎么看都有招摇过市的感觉。
　　阿云娜巡着人群的目光，也真是邪门，居然并没有人关注他们。就连那些街边的孩子，也只是匆匆扫了一眼便又继续手边的游戏。
　　“你有名字吗？”气氛有些冷清，阿云娜试着想多了解下鬼面男人。
　　“怎么，对我感兴趣？”
　　“不是，毕竟我们现在是同路人，知道名字喊起来方便！”阿云娜感到有些口渴，刚才吃了碗椒麻面，味道重了些，走了些路再加上日头越来越列，此时嗓子像有条虫在爬。
　　“你我日后，必然后会无期，知道名字，岂非要铭记彼此。”鬼面男人说话时语气弱了些，这还是阿云娜第一次见到对方有了伤感的情绪。
　　“过了前面街口右走一里便是清雅村，哪里井水甘甜，喝了有除病消灾的功效。”
　　“清雅村？你提到的天女名字里也有清雅二字，莫非天女在此。”
　　“你倒是不笨。”
　　男人加快了速度，走到了阿云娜前面。不知为何，对方的背影，总让人想到落寞这个词。
　　果然如鬼面男人所说，前方出现了“清雅村”的石碑。石碑上刻着几排符文，字迹很细，细看又不像字符，倒像石碑上爬满了虫蚁。阿云娜盯着石碑出神，那些碑文，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
　　“鬼面叔叔......，鬼面叔叔......，”一阵稚嫩的童声传过来，原来是一群六七岁的孩子奔着石碑旁的鬼面男人跑过来。
　　鬼面男人见着孩子利落的下了马，抱起最前面的那个小女孩。小女孩被鬼面男人举到空中，不停转圈，女孩欢快的笑声徜徉在村口的林子里。树林中飞出一群鸟雀，盘旋在天上叽喳叫个不停。
　　难道那个小女孩便是鬼面提到的天女金朵清雅。比起神庙的那个老妪，这个小女孩倒有几分仙气。看到她的笑脸，连自己都忍不住开心起来。师傅说过，只有神才具有那种让人欢喜的力量。
　　“你，快过来！”
　　孩子群这才发现阿云娜。刚才被鬼面男人举在空中的小女孩看着阿云娜，突然失了笑容，呆住了。
　　只片刻，小女孩离开男人的怀抱，大步朝阿云娜跑过来。一路跑还一路喊，这让阿云娜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阿娘.......阿娘.......”。
　　小女孩抱住阿云娜的大腿，突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其他的孩子也跟着哭了起来，这突来的变化让阿云娜一时慌了神。
　　“阿娘，抱抱雅雅，雅雅好想你！”
　　小女孩抬起头，泪眼娑娑的看着自己。
　　阿云娜蹲下身子，伸手替女孩搽拭眼泪。小女孩一把冲进阿云娜的怀里，嘤嘤呀呀的哭泣。
　　阿云娜想起当年她从娃娃林回到吉拉家时，走到寨子口看着阿妈站在院门那瞬间，她也是像此刻的小女孩般嚎啕大哭。她想阿妈，想到骨头里，血液里，心尖尖里。
　　阿云娜看向鬼面男人，对方转过身去，完全避开了她求助的眼神。
　　“我.....不是你阿娘......”，阿云娜把小女孩脸上的泪痕擦掉，这才看清对方的脸。
　　鹅蛋小脸，粉嘟嘟的，额心一粒红痣，衬着一双圆亮的眼睛，一头如墨的齐耳短发，尤其是那双眼睛里透出的眼神，清澈纯净，即便是世间最恶的厉鬼，见到这般眼睛怕也会生出悲悯之心。这才是天女该有的模样。
　　“鬼面叔叔说，只要雅雅每天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等雅雅过六岁生辰时阿娘便会回来。阿娘，我可是很乖的哦，阿果哥哥他们可以作证。”小女孩抽泣了两下，算是停住了哭泣。
　　“阿娘，我给你存了好吃的。”小女孩附在阿云娜耳边，那表情神秘中夹着骄傲，看起来可爱极了。
　　“那你先回去，我随后便来。好吗？”
　　“好呢，雅雅先回去，不能让阿果哥哥跟着，好吃的不多，他们吃了阿娘就没有吃的了。”
　　“好，雅雅快回去！”
　　小女孩又跑了回去，一路不停回头看还不停喊。
　　“阿娘快来额！”
　　.........
　　“怎么回事，为什么她唤我阿娘。”
　　“因为你本来就是她阿娘！”鬼面男人语气平淡，似乎觉得这一切理所当然。
　　“你莫非给小女孩用了什么蛊，让她误认我做娘。”阿云娜有些生气，如果鬼面男人当真给小女孩使了蛊，她一定会教训他。
　　“我对全天下人用蛊也绝不会对她。”
　　“那......？”
　　“这不挺好吗，如此一来，你带她出城岂不容易。”
　　“这不一样，我阿云娜绝不欺骗孩子。”
　　“先回家，晚上我自会告诉你一切！雅雅等这一刻等得太久了！”
　　阿云娜跟着鬼面来到了一座木房院子，院门四周围了一圈竹栅栏，栅栏上爬满了一层厚厚的牵牛花叶。院子中有棵青松，树干有碗口粗。青松下搭着一个秋千架子，秋千下面的地上铺了一层厚草榻，相必是做秋千的人担心孩子掉下来摔在石板地上。
　　木房是座两层木楼，东西面各有一排平层草房，应是牲口圈或食房。
　　鬼面男人径直走到木房，阿云娜站在院子中心，想象刚才的小女孩荡在秋千上的样子。
　　“阿娘......，”一双小手附上了自己的手。
　　“阿娘，快进来，有好吃的。”
　　阿云娜跟着小女孩走进屋，正好看见屋子最中间那副画像。一个纤弱的女子正坐在秋千上，旁边依偎着一个小女孩，女子拨弄着小女孩的头发，两人相视而笑。
　　那个女子，好生眼熟，那眉眼，像极了一个人。
　　“她是？”鬼面男人站在画像旁，纹丝未动，像是定住了般。
　　“阿娘，那是阿爹为你和雅雅画的像。”
　　“阿娘，快来，你看，这个是你喜欢吃的绿眼酥，阿果哥哥给我的。这个是千丝饼，落霞姨娘给我的。还有这个，枣泥糕，鬼面叔叔上回去神庙带回的贡品，还有这些，都是雅雅存下来的，等着阿娘回来吃。”
　　“鬼面叔叔，你也来吃。”小女孩坐在木桌旁，把一堆食饼推到阿云娜面前，眼神里既期待又欢喜。
　　“额，对了......”，小女孩突然想起什么，一下子又跑开了。
　　不一会提着个茶壶和玉杯过来，熟练的揭盖，洗茶，倒茶。
　　“阿娘，先喝口清茶，再吃饼。鬼面叔叔，这样吃味道最好，还不会噎着。”
　　“好。”
　　阿云娜实在太渴，一口饮尽杯中茶。一股清凉从口中侵入喉间，再到肚腑，羌茶果然名不虚传，一日饮过羌中茶，世间再无甘泉汁。
　　小女孩双手托腮，就这么盯着阿云娜。
　　“你也吃！”
　　“阿娘吃，雅雅不饿。”
　　阿云娜吃了快绿眼酥，味道极好。她还是第一次，从喝口茶，吃口酥中感到了幸福。一种久违的却又熟悉的幸福。此刻，她倒真的希望自己便是小女孩口中的阿娘。
　　可是，她终究不是。而她，也不能欺骗孩子。
　　“你叫雅雅，对吧！”
　　“阿娘，雅雅的名字是阿爹取的，你不记得了吗？”
　　“雅雅，阿娘生了病，已经记不起以前的事情。雅雅可愿意照顾阿娘，不让阿娘再生病。”鬼面男人走到小女孩身边，伸手拍了拍对方的头。
　　“嗯嗯，雅雅长大了，可以照顾阿娘了。等阿爹回来，阿爹和雅雅一起照顾阿娘。”
　　“雅雅乖，你去请阿果阿爹过来，就说雅雅的阿娘回来了！好吗？”
　　“好！”
　　小女孩又一阵风的跑了出去！
　　“画像上的女人是谁？”
　　“清雅的阿娘！”
　　“原来你选择我是因为我长得像她！”
　　“不是我选择你，是天女选择了你！”
　　“她现在在哪？”
　　“她死了，自雅雅成为天女的那刻！”
　　“天女生，阿娘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