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椿》青葛仙

4、第三章

　　第三章：
　　“小安子，去看看哪扇窗没关严实，这风吹得有些冷了。”床上的老人淡淡地说道，容貌在层层叠叠的纱中看不清。

　　小安子抬头看了眼老人，又瞄了一眼窗纱，快速地低下头，“……是，陛下。”

　　小安子侧过头，看向房间角落的宫女，吩咐道，“抱琴，去看看哪扇窗没关严实。”

　　“是。”宫女微微福了福身，像是沉睡的木雕缓缓地苏醒，便去了最近的窗户处检查，随后房间的各个角落都出现了宫女的身影。

　　等到房间里恢复沉寂，抱琴缓缓踱步到小安子身旁，“回大总管的话，奴已经将每扇窗户都检查了一遍。”说完便退了回去。

　　房间内又恢复了枯木般的寂静。

　　小安子思忖了片刻，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回陛下的话，奴已经吩咐下去将窗户关严实了。”

　　老人听到回话，轻抚剑身的手顿了顿，随后将剑轻放于床侧，“那便好，这些儿日子的风是有些冷了。” 似是想起什么快乐的事，老人的语气又变得快活起来，‘’说起猫儿，我倒是想起母后的那只波斯猫了……。‘‘

　　老人停顿了下，“好像是叫……什么来着？”时间已经模糊了老人的记忆。

　　“回陛下的话，是叫荷灵，太后娘娘以前经常唤她灵儿来着。”小安子很快地回话，好似也走进了老人的记忆，回到了那个依旧繁花似锦的皇宫，嘴角也扬了起来。

　　“对对，是……灵儿。”老人呵呵地笑了起来，“这人老了，就是记性差了，即使是以前最最珍视的东西，也该忘得差不多了。”

　　“陛下！陛下怎么说自己老了呢？在小安子心里，陛下永远都是那个策马京城，惹得京城的姑娘尖叫连连的少年郎！”小安子猛地抬起头，眼睛红了一圈。

　　他见不得陛下说自己老了。

　　“诶，小安子你倒是越活越回去了！哈哈哈，倒是越来越爱耍小性子了，和以前一个模样！这人怎么不会老呢？不仅会老，还会死呢！”老人乐了。少年郎啊，当年自己虽为女郎，却也风采无边，惹得京城女子朝思暮想来着。

　　“陛下！”

　　“罢了，罢了，小安子，你还记得那天我随二哥练完剑后去母后的宫殿同父皇母后他们一起用膳时，灵儿差点被父皇拿去打杀了吗？”老人似是又回到了当年，渐渐地不说话了。

　　逆贼……小安子垂下了眼，冷漠地盯着地上老人的黑色凤纹刺绣的鞋，随即又像回忆起高兴的事一样，天真地笑了起来，“是呀，先皇最是吃那只猫儿的醋了。”

　　先皇……老人的目光穿过纱帐落在外面那早已佝偻且已宽大的身躯上，心疼地叹了口气。那奴才稚嫩的脸庞与他佝偻的身体极为不协调，让人看了只会感到荒谬与可笑。

　　“那只猫儿……对了，小安子，平日里灵儿与你最不对付了。”老人扭过头，笑了笑。

　　“是的，那只猫儿平日最讨厌了，可偏生大家都喜欢她，皇后娘娘喜欢她，大皇子殿下喜欢她，就连殿下你也……也是喜欢她的！”小安子像回到了过去，还是喜欢撒着娇，那是总是惹得大家的哄笑，可现在，笑得就只有眼前的老人了。

　　“哈哈哈，小安子还是老样子，一点也没变，还是那么喜欢撒娇。”老人笑得眼泪出来了，眼泪无声地从眼角划过。

　　老人将手伸向床帏，小安子很自觉地走近，将纱帐撩起固定住。

　　宫灯里的灯芯又燃尽，一节灰掉了下来，灯光又暗了。角落里的宫女似从沉睡中惊醒，黑暗里的木雕缓缓涌出，剪了烛，添了油。灯，又亮了。

　　“坐。”随着老人一声令下，小安子坐在了床侧，床边的金色凤凰雕饰微微挌着他的腿肚。

　　老人将粗糙的，枯瘦的手缓缓地放在了小安子脸上，指腹从小安子的嘴角慢慢往上滑到了眼角，轻轻磨蹭着那里的一个微笑的伤痕。

　　“陛下~”小安子的声音有些颤抖。灯光打在老人脸上，让老人本消瘦衰败的脸有了一丝暖色。

　　小安子知道陛下已经老了，原来黑白分明，灼灼有神的眼睛现在已经浑浊不清，银色的头发凌乱，原来凹凸有致的身体已经瘦瘪的再也无法让人得知它主人曾经的风采。

　　“好孩子，都已经过去了。”老人轻轻说道，仿佛怕口气在重一点，眼前的人就会哭了一样，“我已经老了，真真切切地老了。”老人说了句不相干的话。

　　“某些时候，你还是和四妹挺像的。”四妹是静妃所生。

　　“那个刁蛮的四公主？陛下！我哪里同她像了。”老人成功转移了话题。

　　“像的，都喜欢与我撒娇。”陛下是不是记错了？平日四公主与陛下最不对付了，还将陛下推进了御花园的荷花池，要不是大皇子来了，陛下那时就没了！

　　“不，只是你不知道罢了。”老人的手伸进了枕头下面，那里有一只木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