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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五三章: ...


  •   陆压轻笑,如羽毛在面上扫过。儿女情长面前,他也不过是个天下最普通的男子,置身网中兀自挣扎,却被缚的更紧。曾经他睥睨天下以为自己会做一辈子孤家寡人,可上天似乎对他不薄,他也有了自己的连理枝,为了能让她跟上自己,陆压不得不将步伐放慢。他了解苏樱,所以他知道青衣要的苏樱给不了。

      “现在内有叛乱外有强敌,攘外必先安内,陛下你若是亲征,岂不是把京畿拱手让人?你身下无子嗣,没有太子帮你监国,万一若是有个一万你让那帮孤儿寡妇后半辈子怎么办啊?”青衣摇首叹气,竭力想劝陆压打消御驾亲征的想法,她自己着实不愿意跟着上战场。

      青衣觉得自己担心是有道理的,苏樱已经有多年的指挥作战经验,陆压没有,这若是两人交战起来,天子败了面子上太不好看,而且历史上早已出过宋徽宗、宋钦宗,不多一个陆压。

      “就是为了好好安置你我都不会走绝路的。放心!打点行装,明日与我一起走,倒杯茶给我。”相对青衣的担心陆压气定神闲。房内香炉青烟缭绕,蒸成一朵朵祥云,透过烟层一望,陆压像是九霄殿中的帝君。

      青衣本不多话,陆压也愿意享受这片刻安宁,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干耗着。时不时地青衣起身到窗口张望,眼神里的期冀溢于言表。

      “院子里有金银还是珠宝玉器?”轻抿茶,天子目光追逐她身影。

      “都没有。”青衣有些无奈。

      午斋的时间已到,往日她会第一个冲到五观堂,今日贵客盈门,吃的自然不比寻常,如果她去晚了是不会有人给她留饭的。

      眯着眼思量,青衣猛然叫屋梁上的刀光晃了眼,下意识地一个翻身,躲开屋檐上吊挂着的人送到的一刀。又是黑衣人。自古以来凡是行刺者不论白天黑夜总要一身黑衣,恐怕别人不知他们是刺客。黑衣人伸手矫健招招搏命,从窗口卷进来手中长刀不离青衣,要的是她的命。惊变之下,陆压手中杯子脱手直向来人面门,黑一身闪身的一刹,陆压已将青衣拦在身后。院子里有打斗之声,现在即使青衣想喊救驾神龙卫也是分身乏术,凡事还是要靠自己。陆压与黑衣人缠斗,青衣左右瞧了瞧,手边没有趁手兵器,只有师父的一杆拂尘。袍袖一卷青衣拿在手里,朝着黑衣人又扑了过去。

      来人不仅功夫一流,刀也是宝刀,刃上青光流转,有慑人的寒气。青衣手中拂尘刷刷刷地对着黑衣人甩过去,没成想这根本不是灭绝师太的拂尘,刺客几刀砍下来,拂尘上的麻线兽毛四散,顷刻间青衣手中只剩了光杆。

      “退下,不要胡闹!”陆压面色黑沉,嘴唇紧抿着,如一条薄刃。

      按说来人该是偷袭他才对,对这丫头的兴趣比他都大。陆压此次上山并未大张旗鼓华盖荫天,神龙卫虽皆便服跟从。青衣见黑衣人将两人逼得急,心道陆压你可真是艺高人胆大,这凶险的时候怎么不带正规军护卫呢?空手夺白刃须是两人功夫上有差距,而来人功夫根本不在陆压之下,几十招后陆压袍襟被刀口挑破。

      青衣一见不好,从袖子里掏出一件东西交在陆压手里。

      “凑合凑合,当做峨嵋刺用吧。”是上次她从师太房中窃来的发簪。

      十几招后黑衣人没能取胜,陆压与青衣背心相对,想着破敌之法。

      “青衣,你看你人缘混的太差,神佛都护佑不了,不跟我走哪天丢了命可没处诉苦去。”陆压话里讥笑,目光愈冷。

      “这还不知道是谁招来的呢,你没来的时候我可是好好的。”青衣背对着他嘟囔。

      黑衣人可不愿陪着他两人斗嘴,猝然出刀,猛攻青衣,如发狂般。青衣闪躲腾挪,心里暗骂,猫了个咪的,难道我上辈子挖的祖坟有你一份?对出家人都这般心狠,真是无药可救。抽身抓起方桌上的念珠青衣向来人砸去。为了保命,青衣这一下也是十足十地用力,自她出道以来还从未遇到过如此凶险的事。

      黑衣人长刀隔开陆压,忽从右手腕处又抽出一柄小刀刺向青衣。青衣望着那冷光慢慢闭眼,心道人家这才是真正的二刀流啊,她认命地等着匕首戳过来。主说过,任何时候都不要放弃信念,他给你关门的时候自然给你留窗,他让人刺你的时候自然会派个好功夫的骑士解救你。

      不过电光火石间,陆压单肘撞开长刀,左手金簪扎向那人脖颈,右手两指硬生生地将小刀夹住,刀尖距离青衣心窝不足一寸。青衣看的眼直,原来陆压和陆小凤大侠真的有关联,都会灵犀一指。不敢细想,她出指如风快点他曲池穴,将小刀截下来。

      窗外的黑衣人与神龙卫混战,屋内黑衣人已经落了下风,老天爷像是嫌不够热闹,又让打屋檐处跃下一人。来人青衫宽袍,丝巾缚面,手中黑白棋子打出将窗口处的神龙卫定身,袖中藤丝直奔持刀与陆压缠斗之人。青衣一见那藤丝立时一怔,很眼熟的东西。藤丝缠在黑衣人腰中,来人用力一拉,将他提出重围。

      “快走,前面有人接应。”腰上送力,黑衣人翻上屋顶去了。

      青衫人转目,手中藤丝在青衣身上打了个圈,想如法炮制将青衣提走。刚一用力却被陆压中途扯住。

      “公子,人已救出,主子请您速速回去。”屋内又跃入两个美貌女子,形容分毫不差,竟然是对双胞胎姊妹。两人进来后双双缠住陆压。

      青衫人将青衣拉在身旁,搭上她的胳膊低声道:“跟我走!”

      这双眼睛青衣太熟,她在京畿中游走这些年一直惧怕这双眼,因为这双眼就像是大理寺门前那狮子般,是司法的标志,她也曾看着这双眼和他开玩笑,帮他拜托郡主纠缠,就是这双眼告诉她如果将来没了去处可以到漠濯去,他们的王和子民都会欢迎她,也是这双眼睛告诉她,法网不外乎人情。

      青衣心思百转千回,心中滋味如同发了霉的椰子从高处掉下来一样,四散开来的不知道是什么味,她有些糊涂,有些明白,心中的迷网渐渐撤出了一角。

      陆压怕青衣被抢走,将两女子点倒,抢身过来抓住青衣右臂。“她不能跟你走!简爱卿,不对,应该叫你旭烈王子才对。”陆压手扣在青衣腰上,不允许简宁上前分毫。

      “十二年前先皇在雁荡门困住漠濯王巴布,双方血战数日漠濯王被俘,连同后妃几十人一同解往京畿。先皇敬他慷慨义气以上宾之礼相待,行至天延河边,漠濯王于饮马池畔自尽,血染饮马池,先王敬他是英雄,将其重殓厚葬,并将俘获的王妃和一干女眷送回漠濯,以天延河为界立碑,愿两国修好。可没出两年,漠濯大皇子无故失踪,有人说是埋在大漠里的风沙下了,有人说是跟着驼帮远出大石了……”陆压刀刃般的双唇终于有了弧度,眸中有墨晕翻滚。

      “十年前的一个深夜,宁国府睿亲王安置了一个孩子,就连府中的夫人、亲信都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来自哪里。这些年凡是派出查探这件事的人都没了踪影。睿亲王过世后那孩子的身世如石沉海底,再也查不到一丝线索。十年生聚,十年教训,漠濯再也不是十年前那个举国哀鸣士气低落的国家。我不知道当日睿亲王如何让你在大邑顺利成长。你当年由礼部侍郎郭开举荐,同年常科登第中探花使,殿试时却一再压制自己锋芒,本该得个魁首,却仍退居探花。那时,我就知你城府必深。苏樱早你三年登科,当时他就与我笑言,简仕子不是治世贤臣,必为乱国枭雄,十年后果然一语成谶。”陆压从容说着,将青衣腰上的藤丝解下。

      “你当日即已怀疑我,就该斩草除根,免留今日祸患。”简宁扯下面巾,对上青衣瞧他的眼。简宁在京畿男子中身形略高,眉目被寻常人要深,那种俊逸和刚劲原来是草原大漠上的风沙雕刻出来的。

      “你身有贤能,为不可多得的俊才。虽行事小心却也不是大过,且你的身世做的太过完美,找不出分毫的差池,所以我虽怀疑,却不想失去个贤才。”十年前,陆压、苏樱与简宁三人都是年少气盛不肯服输,陆压笃定即使他有何居心自己也能对付。

      “怕是不仅如此吧,当时你已知晓皇后所生的太子流落民间,你顾忌的不是漠濯的王子,而是本该登上大宝之位的太子。你比谁都清楚,如果我真是心有异数,定会有所举动,将我放在身边不仅便于监控,更可以通过辨识我的举动来判断我背后的力量。如果我是太子,你便不必煞费苦心四处寻找;如果我不是,又有谋乱之心,就会替你找出来。一举两得。”

      “说的有理,你们不是声称找到了前太子吗?宁国府于缅州府起兵,声称真正的真龙天子已经现世,当年宫闱旧案又重翻出来,想改天换日?”陆压冷笑。

      青衣在两人中间听的频频皱眉,她好像明白了不少,又不太明白。陆压这十年来是守株待兔,那苏樱呢?居心叵测意图谋反的不是苏樱吗?敢情这不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啊,原来玩的是狸猫换太子。看看陆压,又看看简宁,青衣突然想笑,他们三人的游戏里她不过是个异数,她到底为谁痴情为谁忙呢?

      “我还是低估了你君臣二人,十年之局,凭的不仅仅是隐忍,还有胆识吧。障眼法让我误以为苏樱是太子,赐婚更是认为你君臣二人不睦,最终目的不过是一举将朝中有异心之人牵出。”
      两人说话之时面不变色,各牵着青衣不松。

      青衣不干了,她又不是个物件,你说跟谁走就跟谁走。她当初以为自己是意外搅局,朝堂上的这场大戏里自己不过是个小角色,可等大幕一拉开,所有人都跟她说要唱花旦,花旦啊,是主角,还没等她从兴奋中清醒过来,班主却告诉她,弄错了,她演的是个小丑。一波三折,折折揪心,曾经她以为自己的小笼包良善,可不想他若是良善,又怎会是不败的天机公子?苏樱啊苏樱,你耍的好计策。他定然是早就知道她娘的身份,把自己困在身边就能顺藤摸瓜找到娘从宫里抱出的那个孩儿;大婚后,他把她扔出来,牵扯简宁的注意力,让人误以为他和陆压反目是儿女情长作祟,让她做祸水红颜;用自己替换宁国府的岚竹,给对方放烟雾弹,这可是一箭三雕之计。

      看来十年前苏樱被自家老子逐出家门也是做戏了,人家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是什么?她是什么?她平日常念叨难得糊涂,其实她是真傻,以前她曾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事情太过凑巧,看来女人的第六感是真的很准。难怪雅柔此次自愿入净业寺,难不成也是苏樱早就安排好的?皇妃也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一步棋?现在真相大白,什么都要各归各位。好,很好!

      屋外的神龙卫已经要冲进屋来,简宁拉住青衣沉声道:“青衣,跟我走!”“不准走!”

      青衣甩开两人,眼中有泪滑下来,如清晨嫩叶上擎不住过的清露,一滴滴落下来。

      “走?不走?走去哪?简宁,我不过是他们放出来钓你的千万个饵中的一条,吃的下也消化不了;陆压,你替我转告苏樱,他若真的运筹帷幄就不该拿女人做掩饰,也不该糟蹋我这颗心。”

      青衣从腕子上将苏樱给的玉镯摘下来啪地扣在桌上,头一扬,抿开嘴笑了,只是那笑容在泪水中显得愈发苍白瘦小,让人不敢去接。

      “闻君有两意,特来相决绝。自此不再相见,若见必当拉杂摧烧,当风扬灰!而今后,相思与君绝!”她这个民间草根阶层到底不比上流社会,骑毛驴的斗不过他们骑白马的,她这野狼125跑不过宾利,不怪她娘总告诉她要找门当户对的,她早该嫁给东庄王大户的儿子就对了,一辈子衣食无忧也不用庸人自扰。

      仰天大笑出门去,青衣猛地冲出来,将一干妄图想拦截的神龙卫撞的东倒西歪,生猛刚劲无人能挡。气急攻心,青衣觉得自己不能像林妹妹似的,若是这口气走岔了吐血亏的可是自己。宝玉爱娶谁就娶谁,苏樱爱怎样随他吧,她还有大把的好年华啊。曾经苏樱对她于这只小舢板来说就是蔚蓝色的海洋,即使没有港口可以靠岸,只要贴在他心里,就是依恋,也是隔世的眷恋,青衣认为这世上除了勾魂使没人能让她放弃苏樱,可到头来这结果够可笑。

      发足狂奔,青衣身法从没这么快过,脚尖点在草叶上如同凌空低飞,几个起越,她跳到后崖。俯身瞧着雾气森森的谷底,她有一瞬的失神,在虎狼山和众师姐妹在一起时,她心底会升起一种智力上的优越感,可是来到京畿后,她才知道为什么古人能写出孙子兵法而后代只能遵循老祖宗的法则行事,身体进化了,智力却退化。她现在才明白,和他们几个相比,她的智商已经退化到负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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