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少年时》乐园之树

4、似是故人来

　　众人叹了一回，陈星澄正要再说些什么，一眼就看见老韩拿了张一个褶子都无的打印纸，面色不善地朝教室杀了过来。
　　完了，摸底考试成绩这么快就出来了。陈星澄一瞬间口干舌燥，才想起来自己日常一起吹牛打屁的人都是这个班的前十名。他是靠初中组物理竞赛奖中考加了30分，才能排在第27名的。加过分之后，他还是和这几个人存在20分以上的分差。
　　韩成礼将物理课本往讲台上一摔，溅起一层粉笔灰。他阴沉地扫视台下一圈，杀够了威风，才清了清嗓子：“摸底考试的成绩，大出我意料之外。”
　　“看来有些人是中考走了狗屎运，才能进这个班来的。你该庆幸这次只是摸底，不是下学期期末考试。不然我现在就会让你卷铺盖滚蛋。”韩成礼冷笑着翻开课本，“行，或许有人暑假贪玩，我也不是不讲情面。这次月考如果还发挥失常，就给我坐后排去。”
　　老韩把成绩单后面涂了胶水，直接黏在了前门外面。
　　“不是吧，贴外面？这什么公开处刑现场，没有一点隐私吗？”趁着老韩不在，何莉莉震惊了。
　　“我们三中也是这样，已经习惯了。”王凌凌叹气，“作为北城第一高考毒瘤，北高这样不意外，不过三中没有千人大成绩单，死法还能体面些。”
　　“哎哎，江洵，你别哭啊。”后排忽然传来了轻轻的声音，王凌凌回头，与她隔了两排，教室靠后的位置坐中间的女生直接把脸埋进了袖子里。吴越坐她同桌，正手忙脚乱，想尽办法安慰她。
　　陈星澄如坐针毡：“我也想哭。”
　　陆深无言地与他对视两秒，打开双臂，一副你想哭就在我怀里哭的架势。
　　陈星澄双手合十，对他拜了一拜。“信深哥，不挂科。”完了又把他拨开，对着齐朔海拜了一拜：“信朔海，涨分快。”
　　齐朔海冷酷地回复他：“我并没有这个功效。”
　　陈星澄哇地一声投入了陆深的怀抱。
　　终于熬到物理课上完，很多人都直接冲到班门口去看自己的排名。陈星澄逃避现实，跟着陆深在绿化角浇花。除了兰花，这里还有几盆半死不活的茉莉，陆深准备把它们搬到书架上面晒晒太阳，陈星澄给他搭把手，正搬得不亦乐乎，忽然看见李然樱和赵心羽直接趴在了教室窗台上，班里三三两两的女生也凑热闹围了上去。
　　“咋回事啊老韩穿女装了？”出于好奇陈星澄放下花盆，拉着陆深也出门一探究竟。
　　他三百度的近视眼还没看清发生了啥，就被齐朔海的同桌周绮拉住了。“哎，那男生是我们班的吗？”
　　站在成绩单面前的男生个子很高，正低着头全神贯注地瞧着名单。手随意插在兜里，仿佛丝毫没有注意自己引发的小规模混乱。
　　“显然不是啊。都长成这样了，第一天报到你们能没发现他吗。估计是来看自己哥们儿的成绩的吧，或者看看多少分能进清北班。”陈星澄啧啧道，“不是，同一件校服为啥别人穿起来就这么好看呢？”
　　“也太好看了，起码有把我们班平均颜值拉高五个百分点。”周绮说出危险发言。
　　“等等，我怎么觉得他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看完自己成绩的何莉莉路过，忙不迭加入了对陌生帅哥个人信息的挖掘。“他好像初中是我隔壁班的，姓，姓张，叫什么来着……？”
　　陆深转头就走。
　　还没遁出两步，就被两只无情铁手分别抓住了左右两只胳膊。
　　“你丫跑那么快干嘛？他不是你同班同学吗？怎么，你欠他钱啊？”捉住他右臂的何莉莉促狭地眯起眼。
　　“什么5班居然有这个级别的帅哥？我初中真是小聋瞎。一分钟我要他的全部信息！”周绮摇晃陆深的左臂。
　　陆深慌不择路，转头就看到了看好戏的陈星澄：“星星，快问何莉莉你考了多少名。”
　　陈星澄痛苦地捧住头：“我不想知道！！！”
　　本着一腔慈爱，何莉莉放开陆深，拍着陈星澄的肩膀：“你这属于妄自菲薄，其实跟你入学排名差不了多少，看把孩子吓得，走走走去直面现实。”
　　“你不是齐朔海的粉丝吗？”陆深低声跟周绮提出见不得人的交易条件，“放过我我就劝齐朔海给你讲题。”
　　这个诱惑未免过于巨大，周绮瞬间就放开了他的胳膊。陆深叹了口气，前脚刚踏进后门，身后就响起了追魂一叫。
　　“陆深？”
　　声音还是那么好听，像夏夜微风轻轻扰动树叶。
　　高挑的男孩走过来，“是陆深吧。”
　　陆深背对着他，手插进兜里，摩裟着学校超市的一截小票。
　　“……是啊。”他终于说，“你也到北高来啦。”
　　对方像是迟疑了一下，朝他走近了一步，“是。我是想问问你……”
　　“陆深，韩老师叫你过去。”齐朔海突然出现在后门旁边的窗户，“竞赛的事。”
　　站在窗户旁边假装望风景实际在偷听的周绮瞬间与齐朔海大眼瞪小眼，吓得往后跳了一步。
　　陆深如释重负，朝门外人挥了挥手：“我先过去了，随后再聊。”
　　看着陆深进了教师办公室，齐朔海略略打量了陌生的外班人：“你好，我齐朔海。”
　　“我知道你，年级第二。”外班人一笑，“六班张然陵。陆深的初中同学。麻烦你替我转告他，我有话想跟他说，放学稍微在教室等我一会。”
　　齐朔海朝他点了个头，张然陵就转身下楼了。
　　周绮正在思考张然陵这个名字仿佛也有点耳熟，忽然有人用卷成筒的卷子敲了敲她的头。
　　齐朔海靠在窗口问她：“我刚刚听到，你是不是想让我讲题？”
　　周绮：？？？？
　　齐朔海叹了口气：“都是同学，直接问我啊。”

　　陆深到办公室没一会，齐朔海喊了声报告，也跟着走了进来。
　　韩成礼把烟蒂摁灭，给他俩看了座。
　　“竞赛小组选哪个，你们俩心里有数没有？”韩成礼看似漫不经心地问。
　　“物理。”齐朔海如实回答。
　　“我还没决定好。”陆深观察着韩成礼脸色。
　　韩成礼瞥他一眼：“是这样的。去年联赛北高虽然赢了南高，但是险胜。物理竞赛小组无论是师资还是现有团队都已经超过南高一大截了，师大附中恐怕今年也不是南高的对手，我们今年肯定还是跟南高拼一拼。所以决定今年理化生联赛胜负的，是北高的短板化学。
　　“我和竞赛组老师商量了一下，陆深和齐朔海你们两个就去化学小组。你们的理化生都很均衡，等今年赢了，第二年竞赛再选自己喜欢的小组不迟。”韩成礼示意陆深去帮他接杯热茶，“老师没有逼你们的意思，但事实就是这样。南高今年专门针对化学组织竞赛集训，如果没有你们两个，化学小组赢的希望不大。”
　　“那我就加入化学小组吧。”陆深说，“谢谢老师的信任。”
　　韩成礼满意地一点头，看见齐朔海还在犹豫，思索片刻道：“这样，你们要是加入化学小组，我就给你们先发几套往年的三十一套卷。”
　　齐朔海瞬间抬起头来。
　　三十一套卷，是北城一高的标志性特征之一，与千人排名大成绩单、半个月才过一次的双休日、五点五十上课的早自习、学号学年终身制一起塑造了高考监狱的江湖传说。三十一套卷由北城一高竞赛命题组老师编写，难度与命题深度广度都比市面上有的教材更大，也对高考命题更有针对性。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做三十一套卷，特训小组的名额也是需要考试决定的。题目还异常变态，有很多入学成绩很好的人反而容易翻车。
　　毫不夸张地说，其实北城一高能跟省会三大重点比肩的优秀率，很大的功劳都在于三十一套卷。
　　“我加入化学小组。”短暂的权衡之后，据说对物理异常热爱的齐朔海临阵倒戈。
　　“行，就这么定了。放学前把竞赛申请表给我，我先去给你们找卷子。”韩成礼拉开抽屉，抽出一沓练习册，“齐朔海，顺便把今天的作业抱班里。让江洵和黄一苇来办公室找我。”

　　陆深把物理作业匀过去一半，和齐朔海并排往班里走。
　　“你其实并不想参加竞赛组吧。”齐朔海突然说。
　　“啊？”陆深笑了几声，“你怎么知道？”
　　“你把文学社宣传册夹在语文课本里了。”齐朔海慢吞吞地朝前走，“为什么答应韩老师，你不想去文学社吗。”
　　陆深耸肩：“你也听到了啊，化学小组缺人，老韩都托孤了。而且还能看三十一套卷真题，何乐而不为。”
　　“你应该做你真正喜欢的事。”齐朔海看着他。
　　陆深一愣，旋即笑出了声：“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还挺关心同学的啊，是个热心市民了。”
　　齐朔海朝他一笑：“我一直很热心。”
　　陆深正沉浸于看到阿尔法狗打败李世石一般的震惊，齐朔海又慢悠悠道：“你跟陈星澄说一下，以后有不会的题直接问我，不要犹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