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1、女戒 ...
-
她收割麦子的时候见到过范楚席,他从这里路过,见到芸娘像见了鬼一样,立刻溜走了。
这样的人,她还能再信吗?
芸娘直接道:“表哥打算如何帮我?我是爹爹十两银子卖过来的,难道表哥可以拿出十两再将我带回叶家吗?”
范楚席僵住,口中呐呐:“这,十两银子的确是太多了……”
“还是表哥能够说服林婶子,让她直接将我放走,不用再给林大福冲喜?”
范楚席再度语塞,他,他只是那些天看见表妹在卖豆花和黄金饼,见表妹出落得越发亭亭玉立,听见身边的人都在夸赞表妹的美貌,他心痒难耐,也后悔当初任由爹娘退亲,他这才想要来看看表妹,跟表妹亲近一番,表表心意。
这些年,其实他爹娘也有意打算给他成亲,但是那媒婆介绍的姑娘,不是个子矮,便是长得黑,有一些还身体壮实,嗓门大。
他连多看一眼都不愿意,更不想娶那样的媳妇。
思来想去,只有表妹最可他的心。
她长得又白又水灵,性子软软的,说话的声音也跟黄莺似的好听,如果表妹嫁了自己,一定能照顾好他,处处听他的话。
可比那些个拿不出手的女子好太多了。
不过,他也没想到,表妹似乎跟以前有些不一样,对自己的关心不仅不在意,反倒是质问起他来。
他,他如今还在跟着夫子读书,手里哪里能有十两银子?
见表妹一直盯着他瞧,他道:“表妹,此事你容我缓缓。那邹氏可是个厉害的老虔婆,我如果直接跟她这么说,她定会破口大骂,那样就太有辱斯文了。”
芸娘一听便知道他今日来,不过是还打算像以前一样骗她罢了。
她直接道:“你走吧,以后别来了。”
范楚席忙道:“表妹……”
芸娘默默举起了手里的扁担,范楚席身上又开始隐隐作痛,他道:“好,好,我走,我走,等你什么时候想通了,我再来。”
芸娘想笑,想通,她如今需要想通什么。
手里的壶水已经洒光了,芸娘又重新灌了一壶,而后重新去到地里。
回去的路上,她恰好遇到怒气冲冲的孙钰钰。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时只想避开她。
她扭头就想走,身后,孙钰钰大声喊住了她:“芸娘,你站住。”
芸娘想装听不见,孙钰钰三步并作两步,拦在了她的面前。
芸娘只好停了下来,她抬头,意外地瞧出,孙钰钰似乎哭过,眼睛还红着。
孙钰钰不悦地道:“你跑什么,没听到我在喊你吗?”
芸娘无奈道:“孙小姐,我没有跑,我只是想起自己还落下了东西,想要回去拿。”
孙钰钰才不信,她看一眼芸娘手里的水壶,又上下打量了她一下。
她刚刚一路生气地跑走,盈彩也跟了过来,劝她不要伤心,可能今日林公子说错了,等他回到县学,他反应过来,便会主动向她赔不是的。
孙钰钰却觉得不是,她虽然跟林晨安不是那么熟悉,但也能感觉到,刚刚他不是在开玩笑,他说的是真的,他不喜欢自己。
可她生气归生气,却更加疑惑,林晨安之前还好好,为什么突然这么对自己?
她想不通,然而现在看到芸娘,她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刚刚林晨安将自己的草帽戴在芸娘头上的情形。
在林家的时候,林晨安同芸娘站在一处,她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如今再一回想,她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她的眼睛顿时死死地盯住芸娘,她要好好地看看,这个村姑凭什么能抢走她的林晨安,让林晨安放弃她。
芸娘只见面前的孙钰钰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便目光灼灼地看向自己,眼中的厌恶、愤怒几乎满溢出来。
她大为惊诧,同时也十分不舒服。
她握紧了水壶道:“孙小姐,你还有事吗?如果没事的话,我要去地里了。”
“有事,当然有事。”孙钰钰围着芸娘转了一圈,打量她。
芸娘毛骨悚然,后背汗毛倒竖。
孙钰钰冷笑一声:“芸娘,我倒是小看了你,你看起来楚楚可怜的,没想到胆子居然这么大,居然将心思用到这上面。”
芸娘糊涂了:“孙小姐,你在说什么?”
“这里又没有其他人,你装给谁看,我警告你,以后离林晨安远一些,林晨安是我看中的人,我可不允许他的身边出现你这种花花草草。”
她突然这么说,芸娘心下一惊,双颊也烫得厉害。
藏在心里的秘密被孙钰钰如此挑明,就像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剥了她的衣衫,她无处可藏,便只留了惶恐和难受。
她下意识否认:“没,没有,孙小姐你误会了。”
“没有最好,要不然,我可轻饶不了你。”孙钰钰道。
“我知道林晨安长得好看,不过,你是什么身份,你可不要忘了。”
她,她的身份?
芸娘眉头紧锁,虽然她还没有成亲,但似乎已经牢牢地跟林大福锁在了一起。
见她老实地站在原地不声不响,孙钰钰总算是出来一口心中的恶气。
她抬头挺胸走过芸娘的身边,突然回头道,“对了,或许你该读一读《女戒》,这本书很适合你。”
《女戒》?
芸娘茫然地抬头,恰好对上孙钰钰充满恶意的眼睛,“毕竟这本书是教女子如何规范自己的行为,只有明白人伦道理,才不会做出不知羞耻的事情,不是吗?”
她说完得意一笑,盈彩也在一旁朝芸娘投去轻蔑一瞥,而后主仆三人离去。
芸娘手里的茶壶一瞬间仿佛有如千钧重,她突然想起来,之前林晨安也曾说过,她应该好好读一读《女戒》。
当时她只以为林晨安是关心她,想让她读读书。
如今她才明白,《女戒》居然是这样的一本书。
原来一开始,林晨安便在提醒她,注意自己的身份,与他保持距离。
他说这话的时候,是不是也同孙钰钰一样,觉得她不知羞耻,他在心里嘲笑她,鄙视她?
那他后来为什么又帮助自己?
她以为的心意想通,真的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他一直在默默地看自己的笑话吗?
芸娘几乎要窒息,一想到自己这么多天的所作所为,在他眼中只是一个笑话。
羞耻、愤怒、失望、难过齐齐地涌上心头,她的眸中迅速漫上一层水光。
然而很快,她便强忍着将泪水逼了回去。
她已经被笑了那么久,那便不要再心存幻想,不要再被人肆意取乐。
芸娘回到了地里,邹氏看到她开始骂了。
“让你倒壶水也这么慢,你是不是又在家中偷懒?”
“林大福不舒服,我又给他翻了个身。”芸娘道。
邹氏这才闭嘴,拿过水一口气喝了两碗。
芸娘回到自己的位置,拿着镰刀,继续开始割麦子。
林晨安就在她身旁,她看也不看一眼,只闷头继续往前走。
她的镰刀很快便钝了,割起麦子来,十分费力。
林晨安将自己的递过去,然后要给芸娘磨一磨。
谁知道芸娘不仅没接,连看林晨安一眼也不曾,她硬邦邦地道:“不用了,三弟。”
林晨安微微扭头,却只看到芸娘隐藏在麦子中的蓝色衣衫,连她的侧脸都没看到。
他从芸娘的声音中听出了异常,换做平常,芸娘几时用这样的口气说过话,便是拒绝,也会抬起头来笑盈盈的。
她这是怎么了?
林晨安很纳闷,让他奇怪的事情还在后面。
农忙的这些天,芸娘对他的态度判若两人。
她十分沉闷,没有了之前的活力,跟人说话也是闷闷的。
她还躲着自己,就算是吃饭,她也会端去西屋,说是方便照顾老大。
邹氏对她这样的上心自然是满意的,只林晨安吃着碗里的饭,不是滋味。
夏日的晚上总是格外热,白天忙过之后,晚上林家人烧水洗澡之后,便坐在外面乘凉。
蚊子总是嗡嗡直叫唤,屋内实在是热,大家都出来吹吹风,只有芸娘,她就坐在自己的柴房里,也没有点灯,好似早已睡着了。
夏春花看了一眼,说芸娘会不会是热傻了。
林晨安的目光望过去,心里总觉得好似塞了团棉花,很闷很闷。
过了几日,芸娘在麦场里敲麦子,其他人暂时回家了。
林瑶也看场,她特意过来找芸娘玩。
芸娘特意向林瑶打听她的舅舅,问她舅舅都会做些什么生意,他收不收货代卖等等。
林瑶倒是没听舅舅提过,不过舅舅说过,只要是好卖的东西,他都会留心,有时候还会特意为别人捎带一些。
芸娘听到这个立刻问道:“那你可不可以让你舅舅看看这个?”
“什么?”林瑶十分好奇。
随后她便看到芸娘拿出来两个红柳条编织的花篮和扑满,这扑满做的十分小巧,不仅可以用了装铜钱,甚至可以放一些小首饰。
那花篮也可以用了放针线和布头,平时用着也方便。
林瑶自己拿过扑满,看着上面细密的纹路爱不释手。
她道:“芸姐姐,想不到你还会做这个,可花费了不少功夫吧。”
芸娘面露羞涩,她点点头道:“的确费了些功夫,就是不知道你舅舅愿不愿意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