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往》陌上絮烟

1、第一章

　　红色，到处是火焰的红。慌乱的人群，撕裂的叫声，全在此刻定格，眼中剩下的，唯有那双澄澈的眼睛。
　　“抓住我。”声音似是无力般空洞。
　　近在眼前的手开始变得遥远，而那双眼睛，也在火光的映射下妖冶起来。
　　慌乱地伸出手，抓到的只有虚无，火苗如毒蛇般向我袭来。
　　闭上双眼，眼眶微热，心又开始剧烈的疼痛。

　　“紫嫣”一声清脆的叫声响起在耳畔。
　　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怜儿焦急的眼神。我慌忙低头，拭去眼眶中的那抹温热。
　　“紫嫣又在想以前的事情了么？”怜儿回身拿起梳子，缓缓的替我梳着那一头青丝。
　　“只是觉着有些累，便闭眼歇息会罢了。”我缓缓的回答，全然没了刚才的慌乱。
　　“紫嫣觉得累吗？要不要怜儿去和十娘说说让别的姑娘去招呼元公子？”怜儿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下来。
　　“元公子来了你怎么不早说？快帮我换件衣裳。”我站起身，带着些许责怪地看着怜儿，怜儿吐了下舌头，便帮我把换的衣裳拿过来。
　　这丫头，贴心的很，就是有些调皮。

　　理了理身上的紫色纱质长裙，轻叩房门三下，然后推门而入。
　　“紫嫣见过元公子。”福了福身，我便缓缓抬起头来。
　　元公子经营的瓷器店在平江城里是数一数二的，他可以说是我的常客，每次来我们怡湘楼必点的便是我，但他人甚是规矩，每次来只是边喝酒边让我为他舞一段。当我起舞的时候，他便微眯着眼睛，看我的眼神有着明明灭灭的光芒。而我只是跳舞，并不去探究那眼神的意由。
　　“说过多少次了，叫我影暄，紫烟姑娘怎的和我如此见外。”元影暄微笑着看我，如此温润清秀的一个男子，只是对我而言，太过遥不可及。
　　我笑而不语，坐下为他斟酒。但见今天元公子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边还坐着一个男子。深青色的丝绸长袍，长袍的边缘用黑色丝线绣了藤蔓，再用金色丝线勾了边，只一眼便能看出不是一般人家的公子。他半低着头，漫不经心的把弄着大拇指上的扳指。
　　“这位公子是？”我亦为他斟了杯酒。
　　他低着头，看不清楚模样。似是因为我的话，他慢慢地把头抬了起来，对上我的视线。
　　我斟酒的手突然抖了一下，酒便洒在了桌上，他微微地皱了皱眉，但依然看着我，冷漠的，不带任何情感。
　　身旁的怜儿赶忙拿出手绢把洒在桌上的酒擦干净，然后推了推因为愣住而呆坐着的我。我回过神来，慌乱地道歉，然后便低着头，掩饰脸上一闪而过的红晕。
　　那是怎样的一双桃花眼啊，狭长的双眼，眼尾轻微上挑，瞳孔似有魔力般能把人给吸引进去，万劫不复。
　　“玄天寒。”低沉而慵懒的声音，不似元影暄那总带着些许温润的声音。
　　我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他是在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玄天寒，天寒。
　　我缓了缓心神，继而微笑地看着元影暄，“元公子今天来还是想看紫嫣舞一段吗？”
　　元影暄看了看那个叫玄天寒的男子，转头微笑着回道：“天寒从京城来，今天是想带他来看看紫嫣姑娘的舞姿，不知紫嫣姑娘可否赏脸？”
　　“元公子说笑了，这是紫嫣的福气呢！”我随即站起身，房间角落的乐队开始弹起乐曲。
　　我就着乐曲开始起舞，紫色的纱裙在我起舞时翩然飞起。在平江城，最出名的青楼乃是我们怡湘楼，而怡湘楼里最出名的，便是我絮紫嫣的舞姿。从八岁进入怡湘楼开始，十娘便花了重金训练我，如何在别人面前露出最美的样子，如何让我的舞姿名扬全城，如何成为这怡湘楼的一代花魁。到如今，已有十年光阴。十年，让我成为了让十娘满意的姑娘，亦让我成为了男子即使一掷千金也不一定能见上一面的姑娘。
　　我一边舞着，一边眼角的视线扫过坐着的元影暄与玄天寒。元影暄一如既往的微眯着眼，看我的眼神闪着明灭的光芒。旁边的玄天寒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双桃花眼前似是有雾般，看不清楚他眼里的神色。
　　身子微微顿了下，不知为何，每次看着他，心便抑制不住地狂跳，这种感觉让我恐慌。不停的旋转，眼前都是那双桃花眼，满满的溢在心口，让我窒息。脚下一软，我跌倒在地。
　　“紫嫣！”耳旁响起怜儿惊慌的声音。我低着头，胸口仍然觉得有点闷，一时之间竟然站不起来。我这是怎么了？
　　一只手出现在我眼前，通透的玉扳指，骨节分明的手指。抬头，对上一双上挑的桃花眼，脸瞬间浮上两朵红晕。不等我反应，玄天寒伸手将我扶了起来。不似他的名字，他的手倒是温暖的很，温度从他的手掌传到我身上，让我有些许的依恋。
　　“谢过玄公子。”我稳了身子，便要推开他。
　　他握着我的手突然用力，扣得我手腕生疼。我一惊，竟不知如何挣脱了。但见他双眼盯着我的手腕，没有任何要放开的意思。
　　“天寒，你吓着紫嫣姑娘了。”元影暄起身走过来，把我拉向他，一时之间，我被拉在两人中间，不知如何是好，元影暄原本温润的脸此刻看起来似有一丝怒意。
　　有那么一瞬间，我在玄天寒的眼里看到了震惊。是我看错了么？待我再要看清楚的时候，玄天寒的眼前又氤氲了一层雾，让人无法靠近。
　　玄天寒放开了扣着我的手，元影暄随即把我扶着坐下，“紫嫣姑娘是不是身体不适？”
　　“多谢元公子关心，紫嫣只是觉着有些累罢了。”我微笑着顺势抽掉了被元影暄握着的手。“两位公子恕紫嫣不能招呼你们了。”
　　说完，不顾怜儿在身后叫我，我逃离似得跑回了房间。
　　关上房门，捂住狂跳不止的心，我滑落坐在地上。
　　右手抚上左手手腕动脉处的红色胎记，手腕上还残留着玄天寒手掌的温度，那蔷薇花的胎记此刻似是开得格外妖冶，红的像要渗出血来。
　　十娘推门进来，见我坐在地上，楞了一下，随即把我扶坐到床上。
　　我知道我不顾客人自行跑掉免不了是要挨一顿骂的。但十娘只是看着我，不语，看得我又是一阵慌乱。
　　“唉，紫嫣你身体不适便好好歇着吧。”十娘说完便往门口走去。“对我们这些人来说，感情是要不得的，紫嫣你是十娘一手栽培的，别让十娘失望了。”门被关上。
　　十娘走得太快，没有看到我的眼泪，没有听到我的低语。有些人，走到我心里了，那就是在心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