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9、棺材里的新娘(十二) ...
-
秦队推门而出,外头的哭声更大了。
一位50岁上下的女人跟个20来岁的年轻姑娘正抱头痛哭,旁边的女警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只好干站着,给人塞面巾纸。
“抓,警察同志,你们把他抓起来。最好关进去,一辈子都别放出来。”相貌跟徐明有四五分相似的中年妇女咬牙切齿地喊,“抓起来,政府管着,我看他还抽不抽大.烟。我就说早晚有一天他不是害死自己,就是害死别人。还不如他自己死了干净呢。”
秦远没有去安抚家属,而是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碰上大刘的时候,他追问了句:“鲍国华呢?有鲍国华的消息了吗?”
大刘愣了下,立刻摇头:“还没有,他们还在找。不过跟金燕玲合租的室友承认了,金燕玲死的那天,她的确看到了金燕玲带着男人回来。不过那天她重感冒,吃了感冒药头晕眼花的,后面也有些迷迷糊糊,所以搞不清楚具体日期。我们过去调查的时候,她怕麻烦,就没有主动提。”
小张在旁边呲牙咧嘴,十分不赞同的模样:“人真冷漠呀。金燕玲挣扎的时候,连着板凳摔倒在地上,那发出来的声响够惊天动地的了吧。她真没听到,听到了但凡过去敲门看一眼,人也不至于就这么活活闷死掉了。”
大刘嗤笑:“谁愿意多事?这一男一女在屋子里头弄出点儿什么动静都是理所当然的,她要跑过去敲门,搞不好要被骂臭头的。”
小张就是感慨:“这人的命可真不好说。徐明叮嘱鲍甜甜不要让人脱她的衣服,估计这姑娘这辈子也就这么个人教过她这些。”
结果呢,结果自我意识的觉醒却成了她遇害的导火索。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徐明是救了她还是害了她呢?
秦远没说话,只看了眼滔滔不绝感慨不已的小张。
年轻的刑警后知后觉,尴尬地摸了下脑袋,主动做自我批评:“对不起,秦队,是我工作没做到位。”
调查金燕玲舍友在案发当日行踪的工作是他带着几个实习生去做的。结果他们查到了舍友们的公司打卡记录,却忽视了关键点。这位当时也在租房里头的舍友是跑业务的。她早上去公司打了卡,就以拜访客户的名义回家了。
如果当时他们再调查的深入详细些,说不定能够早点发现线索。
这一回在徐明的行车记录仪里头找到证据,实在太过于偶然了。
秦远倒没有批评手下,只叮嘱了一句:“下次小心些。”
他转身看大刘:“再催催,搞清楚鲍国华的下落。”
大刘怔了下,赶紧点头:“是该拎出这小子,你也不晓得跑哪儿去了。”
秦远的语气加重了些:“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掘地三尺,也给我把人拎出来。”
小张追问了句:“秦队,这祖孙俩的案子是不是有关联啊?”
他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极大。要是这样的话,的确只能找鲍国华了。死人不会说话,活着的那个又跟死了没什么区别,一点儿线索都提供不了。
秦远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抬手看了眼表,嘱咐手下:“忙完赶紧睡一觉。”
金燕玲的案子算是能结了,袭击冯家凤的凶手,他们还没有找到呢。
秦远以身作则,先转身回办公室。他穿过走廊,看见灯光下的身影,不由自主地皱眉头,声音却放软了:“你怎么还没回去睡觉?”
站在走廊上的人惶然地抬起头,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照射的缘故,她瞧着有些苍白,整个人近乎于半透明的状态。她嘴唇微张,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啊”,脸上全是不知所措的茫然。
秦远感觉自己的一颗心泡在了热水里头,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时候,声音已经温暖低柔的近乎于呢喃。
他走近了,凑到人耳边:“怎么了?是不是吓到了?”
毒犯这种穷凶极恶的角色,在她既往的生活里头应该从不存在。别说是她这样半路出家的技术警察了,就他自己实习的时候头回跟着出去抓毒犯,带他的老师只安排他手拿执法记录仪躲在树上拍抓捕过程,他手都抖得差点儿没把指甲记录仪直接摔树下去。
“下次别这么鲁莽了。”秦远心疼地抱怨,“你怎么就跟上来了呢?”
前头兵荒马乱的,他都没顾得上说女友。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跟着追什么毒贩?那些都是亡命之徒。
舒颜惴惴不安,小声嗫嚅:“我……你……你跑出去了。”
秦远忍不住笑,鼻子亲昵地蹭了蹭她的头发,声音透着甜蜜:“傻瓜,我那是抓坏人,完了,我不就回来了吗?”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这说话的语气不适合对着28岁的女警察。这是28岁的刑警,透过10年的时空,对18岁舒颜说的话。
面前的女警察像是没有意识到其中的微妙差别,她有些羞赧地低下头,轻轻的“嗯”了一声:“我以后注意。”
秦远心中涌现着说不出的情绪,他清了清嗓子,拍了拍女友的后背,安抚道:“好了,回去睡觉吧。”
他这边还有事,暂时回不了宿舍。
被叮嘱的人却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抿了抿嘴唇。
秦远先是奇怪,然后又恍然大悟:“你害怕?”
他在心中又一次叹息,来江海找他干什么不好,非得报考公安局呢?就他那老鼠胆干,警察简直完全是折磨人。
秦队长无奈:“好吧,我先陪你回去,等你睡着了再说。”
然而舒颜却拉住了他的袖子,完全没有回宿舍的意思。她犹犹豫豫:“那个,福利院……”
秦远这才想起来他们今天下班之后的目标原本是去福利院调查。只不过,他抬头看了眼窗外,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表,语气为难:“这个点儿,孩子们应该都睡了吧?”
他印象当中自己上初中之前,基本上都是晚上8:00上床,绝对不会超过9点睡觉。
舒颜的手指头还在他的袖子上,没有松开的意思,可是也没给出非去不可的理由。只不过作为女友,她天然有着尚方宝剑。
即便她什么都不说,刑侦队长还是叹了口气:“好吧,我们过去看看。”
舒颜这才轻轻地嗯了一声,微微垂下脖子。
秦远看着她莹白纤细的脖颈,一时间又忍不住心猿意马。他太喜欢她弓起身体,昂着脖子的模样,那会让他疯狂。
现在不行,秦队扭过头,直接进了办公室,拿起车钥匙,招呼女友:“走吧,我们早去早回。”
成年人的早跟孩子的早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福利院的负责人看着面前的不速之客,相当无语:“警察同志,你们就不能明天再来吗?你们看现在都几点了?孩子们已经睡了。”
舒颜局促不安地垂下头,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任性。
秦远却不动声色:“实在不好意思,我们一直忙到现在才抽出时间过来。既然孩子们已经睡了,那就麻烦您配合一下我们的调查工作。”
他询问了一通福利院的基本情况之后,又听了负责人关于经费严重不足的诉苦,这才切入正题:“工作都不好做呀,那你们福利院的孩子里头,有没有哪些小孩喜欢晚上在外面逛?”
“什么意思?”负责人立刻警觉起来,情绪看上去有些激动,“你们做警察的说话可要负责任,我们的小孩虽然没有父母,可我们就是他们的爹妈,我们也是细心教导孩子的。明明在学校里头是那些小孩欺负我们的小孩,张口一个没爹娘管教,就全成了我们的孩子的责任。你们不能这样欺负人的,谁还不是爹娘生出来的?”
秦远赶紧解释:“您别误会,我们不是处理校园纠纷来的。而是有一件案子,可能你们福利院的孩子是目击证人,所以我们才过来调查的。”
负责人剧烈起伏的胸口这才平复下来,面上表情有些讪讪:“原来是这样啊。那个,实在不好意思,我们的小孩受的委屈太多了。晚上喜欢出去晃?那也还好,小孩子都不愿意待在屋里头,我们这边外头也热闹。不过他们不会跑远的,到了关门的时候就会回来睡觉。他们都无父无母,也没有靠谱的亲人,不回来能上哪儿去?”
“有没有在外头玩的高兴呢,忘了时间的?”
负责人有些不高兴,声音都下意识地抬高了两度:“我说了,福利院的管理很严格的。这么多孩子,我们总要负责任。你们要是不相信的话,我马上查房,保证所有的孩子都在老老实实地睡觉。”
秦远当然没有反对的理由,态度一直温和:“那就麻烦院长了。”
院长气呼呼的,从抽屉里头翻出手电筒,就直接招呼另一个值夜班的同事:“走,我们过去看看,一个个都戴着有色眼镜看我们的孩子。”
那护工阿姨身材高大,站在舒颜旁边时,足有痕检警察两个人的身形。秦远下意识将女友往自己身边拉了拉,似乎这样就能减轻对方造成的压迫感。
院长一马当先,气鼓鼓地开了宿舍门。值班的阿姨正在看小说,见状奇怪:“今晚查寝吗?”
他们查寝室先都会通知的,白天院长没说呀。
院长满腹牢骚:“配合警方工作,好事永远想不到我们,一有点什么坏事头一个找上门。”
两个警察不约而同地当做没听见,只跟着人往前走。
福利院的住宿条件不好也不坏,跟普通的寄宿学校差不多,都是上下铺。同年龄段的孩子安排在一个宿舍,重度残障儿则由护工带着睡觉,因为他们没有自主大小便的意识,得有人看着。
一间间宿舍查了过去,情况都正常。还有被吵醒了的小孩嘟囔着表达不满:马上要期末考试呢。
院长对着孩子倒是和气的很,温柔地安慰对方:“好好考,拿了奖状,院长妈妈请你吃蛋糕。”
小孩子立刻高兴起来,又钻回毯子下睡觉了。
“孩子们都在这儿吗?”秦远追问。
院长皱着眉头,不满道:“你又不是没看见,哪张床上没小孩?”
“那边呢?”秦远指着角落里头的床,“那儿应该也有个小孩吧?”
院长的脸色变了,转头问舍管阿姨:“党小民呢?他跑哪儿去了?”
这里的孩子统一由福利院起名字,没有姓氏,通常都是姓党姓国,无论叫什么名字,听着都特别有种穿越感。
宿管阿姨也疑惑:“耶,这小子人呢?晚上的时候我还看见他的。”
“关禁闭把人丢在里头忘了?”院长变了脸色,匆匆忙忙往外头去。
秦远跟舒颜都没说话,对方刚刚夸下海口,现在被当场打免心情,心情想必不太美妙。
院长开了禁闭室的门,里头空空如也,根本不见人的踪影。
那好生生的一个大活人,到底跑哪儿去了?
秦远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掀起了波澜。他们这一趟还真没白来,小孩子不会无缘无故袭击冯家凤,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受人指使。这个偷偷溜出去的男孩搞不好就是接受指令的人。
虽然院长一再保证他平常表现极好,可从他一开口就是猜测党小民被丢在了禁闭室,可见这也是个刺儿头。
院长里里外外的找人,面上越来越慌张。孩子住福利院里头,好端端的人不见了,这个责任谁承担的起?
门卫也被喊起来,信誓旦旦地保证,今天熄灯之后就没有孩子出去。他没喝酒,眼睛一直盯着门呢。
宿舍里头的孩子都被吵醒了,不少人揉着眼睛,满脸茫然的神色。
秦远直接询问:“平常谁跟小民玩的比较好?谁知道小民去哪儿了吗?”
睡在下铺的一个瘦弱男孩表情躲躲闪闪,叫舒颜一眼就抓了出来。她和颜悦色:“同学,你知道小民去哪儿了吗?”
院长的语气可严厉多了:“快点说,小方,小民跑哪儿去了?”
小孩明显慌了:“我……我不知道,他就说他今天要当个真正的爷们儿。”
院长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咬碎一口牙:“这个混账小子,又出去跟人打架了,怎么就不知道学点好呢?他一个人被人打出个三长两短来怎么办?你们赶紧说,他到底跟谁打架去了?不知道,不知道通通都给我起来,谁都不要睡。现在讲什么哥们义气?你们知不知道这事情多严重?”
她疾言厉色,有几个胆小的孩子吓得都开始抹眼泪了。
舒颜又追问了句:“晚上真的没有放人出去吗?”
门卫赌天发誓:“没有,真没有。”
只是他身上冲天的酒气,让他的话听上去没有什么可信度。
院长像是为了挽尊,恨恨地添了一句:“这兔崽子肯定是翻墙出去的。打了多少次申请了,我们要加固围墙,他们就没钱。他们办公楼前面要加块石头,运费都能好几万。”
舒颜安慰院长:“你也不要太担心,说不定他还在院里头,不小心睡着了,忘了回宿舍。”
院长也愿意这么想啊,可问题是他们已经将整个福利院里里外外都翻遍了,根本就没见到人。
“还有什么点被忘了呢?”舒颜谆谆善诱,“小孩子总是贪玩点,搞不好藏在哪个旮旯角落里头了。”
院长苦笑:“除了女厕所,所有地方都快铲地皮了。”
她突然间变了脸色,转头问旁边的女孩:“厕所里头翻过了吗?”
那少女皮肤白净,身材纤细,说话声音也柔柔的:“看过了,垃圾桶我们也看过了。”
苏颜朝秦远使了个眼色,刑侦队长二话不说,大步往前走。
女生宿舍跟男生宿舍是分开的,他不打招呼就进去,吓得不少被吵醒了伸出头来看热闹的小姑娘又缩回头去,只两个明显有些痴呆的少女流着口水,嘿嘿笑着,好奇地打量他。
舒颜推开了厕所门,一间间地敲隔间。等行到最里面的时候,她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这边。”
秦远向她点点头,拿开了堵着门的拖把。
门一打开,里头赫然蹲着个被五花大绑的男孩。这倒霉家伙叫人用麻绳绑在水管子上,嘴里塞着抹布,已经要喘不过气来了,还在拼命挣扎。
秦远伸手拉开他嘴里头的抹布,好让他呼吸顺畅点儿。
剃着板寸的男孩嘴巴一恢复自由,就破口大骂:“党小丽,你个臭婊.子,你骗老子。不是说好了老子帮你揍死那个老太婆,你就让老子睡吗?”
院长已经带着手下匆匆忙忙地赶到,闻声差点儿没晕过去。
她身旁皮肤白皙的少女尖声反驳:“党小民你耍流氓,你胡说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