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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睹物思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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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掌柜瞬间瞪大双眼,本就彪悍无比的形象此刻又更是显得叫人忌惮。
他像是在质问对方怎么敢如此说话,却又像被倏地揭开好不容易结了痂的伤疤般恼怒。
“仙长何以出此言?”刘掌柜一字一句地强调道。
“既然事情闹得如此之大,人尽皆知,那定然不会是空穴来风。”彧瑚一本正经地说着他毫无依据的猜测,试图以此从这个刘掌柜嘴里撬出些有用的信息。
“令正是否近些日来突然变得古怪,却在近来半年间的某一日……殒了。”
听他说出“殒了”二字,刘掌柜浑身一僵,垂在身侧的双手也紧握成拳。
大汉的此般反应让彧瑚更是坚定了自己的推测。
“我无意冒犯,只是想请刘掌柜行个方便,将令正现如今的所在地告知与我。”
闻言刘掌柜身躯一怔,语气中带上愠怒,“既然仙长已知拙荆早已去世,又为何执意要去扰拙荆清静?”
“并非要去扰她清静。”彧瑚换上一副严肃的语气,“只是想还她一个真相罢了。”
“不需要!”刘掌柜拔高声音,怒视着彧瑚,“清者自清,拙荆是妖又如何,鄙人比谁都清楚,她心地善良从未起过害人之心!”
听到自己想要的消息,彧瑚微微挑眉,“这么说来令正的确是妖族。”
深知对方修为深厚,就算自己想要瞒也是瞒不过去,刘掌柜冷眼看着彧瑚反问道:“是又如何?”
“那敢问刘掌柜是如何结识令正的?”
这问题引着刘掌柜沉溺在了回忆中,半晌后他才有些恍惚地开口道:“拙荆……是鄙人在楚州一带游历时在海边救起的。”似是因回忆起妻子的缘故,与方才相比,刘掌柜的语气变得柔和许多。
“海边?”彧瑚挑眉,“莫非,令正是鲛人?”
刘掌柜一愣,轻轻点头。
又是一出救命之恩以身相报的戏码。
彧瑚不动声色地瘪嘴。
寻常鲛人灵力相对较弱。
倘若她真是被心魔盯上,依照伏稷的说法,对方应该尸首完整且无明显外伤。
想到这,彧瑚又再次提出想要前往刘掌柜妻子长眠之地的“请求”。
这次对方犹豫许久后,才缓缓点头应下来。
大汉引着彧瑚来到了县城外的一处幽僻的林间,其中零零散散遍布着数十个坟包。
“此地便是拙荆下葬之处。”刘掌柜站在一处无字碑前说道。
“为何不给令正加以姓名?”彧瑚看着那块无字碑不解道。
沉默了许久,刘掌柜似是在做最后的挣扎。
“拙荆走前并不安稳。正如您先前所说,她去世前性情大变,还差点将襁褓里的小儿子给活活掐死。幸好那次被鄙人及时察觉,并未对小儿造成太大的伤害。”
刘掌柜的声音逐渐颤抖起来,像是回忆起叫他极其痛苦的一幕般,身材魁梧的大汉双手掩面,不住地摇头道:“那日鄙人将将返回家中,却听得内院里传来拙荆的悲鸣。鄙人匆忙赶往内院,只见拙荆手里拿着一片碎瓷片,像是在同自己博弈一般,最后竟然将瓷片插入了她自己的心脏。”
说完刘掌柜忍不住抽泣起来。
“你没有拦她?”彧瑚不解。
“不是鄙人没有拦,是拦不住。”刘掌柜摇着头泣不成声,“那日拙荆的手劲大得惊人,竟然连鄙人都无法拉住她。”
彧瑚依旧没弄明白,“这与你不给令正在墓碑上加以姓名有何关系?”
刘掌柜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拙荆去世后,尸首化为鲛人的原形,也不知是哪个嘴碎的自那时起便往外传说她是妖。我不想她去世后还要被这些人嚼舌根,便将拙荆早已去世一事瞒了下来,自然也不敢往碑上刻字。”
意识到自己竟一瞬间接不上对方的话,彧瑚盯着那块无字碑陷入沉思。
看了一眼站在无字碑前轻抚着石碑的刘掌柜,彧瑚憋了半晌才憋出一句,“节哀顺变。”
对方并没有立刻回应他,就在彧瑚打算转身告辞之际,刘掌柜才缓缓开口道:“还请仙长……勿要张扬出去。”
彧瑚默不作声地点头,随后便转身离去。
留得那位刘掌柜在林中,望着爱妻之墓独自惆怅。
“仙长!”
刚从得月楼牵着那匹骡子走出来,就听得不远处有人朝着彧瑚喊道。
他转头一看,是早上那个卖泥人的小贩。
小贩也是实诚人,从早守到晚,就怕彧瑚把这人偶给忘了。
“你居然还在这。”彧瑚不禁发出感慨。
嘿嘿一笑,小贩挠了挠脑袋,“这不是同您说好了嘛。做人嘛,要守信才行。”
说着他将手上包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偶小心翼翼地交到彧瑚手上,还一边小声提醒道:“仙长,时候可不早了,您若是急着要出城,可得小心些。”
这话倒是勾起了彧瑚的好奇,“为何?这附近难道有山匪不成?”
“倒不是山匪。”小贩环顾四周后压低声音,“近些天来,城郊出了好几起妖兽袭人的事。”
“妖兽?”彧瑚挑眉,这种似曾相识却又似是而非的感觉让他意识到事情并非如此简单。
小贩重重地点头,“据活下来的那些个人说,飞禽走兽都有。”
“活下来的?”彧瑚眯起眼睛,“有人因此丧命?”
“可不是嘛,我这也是瞧见快要日落了才突然想起来,给您提个醒。”小贩真诚地说道。
彧瑚一言不发地盯着手里那个包得严严实实的人偶看了会儿,破天荒地朝小贩道了谢。
随后他把人偶揣入怀中,翻身骑上骡子准备返回有熊。
约莫是近黄昏,披了满身晚霞的彧瑚骑着那匹其貌不扬的骡子,悠悠穿过有熊城前随风舞动的稻田。
行至院外,还未来得及踏入院门,便听的院里二楼传来伏稷的声音。
“回来了?”伏稷从窗户里探出半个脑袋问道。
出乎意料的是,彧瑚并没有就今日骑着他这匹骡子去县城发表任何怨言,反倒是颇为愉悦地嗯了一声以作回应。
“查到些什么了么?”伏稷见他心情好像还挺不错的样子,好奇地问道。
彧瑚一愣,这才记起来自己此番是出门去打探消息的,“确实如你所说。”
“仅此而已?”伏稷不可置信道。
翻身下了骡子,彧瑚不解地抬头看着二楼那个满脸疑惑的脑袋,“不然你还想听什么?”
伏稷思索片刻,转身走下楼来,“你怎么一副心情不错的模样?”
好不容易人界平静了数千年,现在得知此番确是魔族重现人界,打破此番和平,这人怎么还一副心情挺好的模样?
伏稷莫名其妙地想。
他这一问,彧瑚愣了片刻后说道:“我这不是难得独自出门逛一逛嘛,正好今日在新郑县城,叫我找到了个挺有意思的小玩意。”
说着他伸手往怀里拿出一个“纸团”。
“什么呀?”伏稷颇为好奇地凑过去。
彧瑚一副得意洋洋地朝伏稷笑道:“先说好,这小玩意可不给你。”
他这话说得更是吊起了伏稷的胃口,“到底是什么啊?”
总不能是块昆仑玉吧。
伏稷猜测道。
故作高深地彧瑚轻笑着把“纸团”放到了院中的木桌上,轻手轻脚地将外头一层接一层的纸剥开。
在看清纸团里包着的那个人偶后,伏稷顿时哑口无言。
纸团中间放着一个身着碧青滚边莲白色大氅的人偶,脑袋顶上还颇为讲究的做了个道髻,摆明一副道士打扮。
伏稷并未见过身着华清峰弟子服的玄徵,却也从彧瑚的反应里大致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虽然从未听得彧瑚明说过他对那个小道士究竟作何想,不过就现在来看,伏稷倒是对这二人之间的关系有了个大概推测。
若说此前彧瑚与那小道士两世的相处模式,与有熊大祭司和西陵护城将军如出一辙,那现在彧瑚的表现可就让事情变得耐人寻味多了。
或许现在这般会比当年有熊的那位挚友要好得多,至少彧瑚不会再像那位挚友那般走上不归路。
伏稷不禁陷入沉思。
“像吧?”丝毫没有察觉伏稷的异常,彧瑚拿起那个人偶颇为欣喜地回头问道。
周身洋溢的兴奋劲让彧瑚看起来不像一条活了两千多年的龙,反倒更像个如获珍宝的孩童。
被他这一句话从思绪中唤醒,伏稷略显敷衍地点头道:“嗯,像。”
谁知彧瑚立即开口道:“你又没见过,净睁着眼说瞎话。”
“我、你!”伏稷被他说得顿时语塞。
那你还问我做甚!
最终伏稷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下冲彧瑚咆哮的冲动。
“所以你今日去新郑的收获就是这个?”伏稷平复下心情问道。
彧瑚盯着手上的人偶思索片刻,“自然不止这个。”
“听得月楼的那个掌柜所言,他媳妇确实是被魔气所侵蚀。且城中卖我泥人的那个小贩说,近些日来城郊频发妖兽袭人的事件,甚至还有人因此丧命。”彧瑚不带感情地说道。
与先前彧瑚初次听到时的反应相同,伏稷捡着重点重复了一边,“妖兽袭人?”
彧瑚点头。
“这我倒是还暂且不知。”伏稷小声说道。
二人之间陷入了片刻的沉默,彧瑚突如其来地提出一个叫伏稷毛骨悚然的猜测。
“难道说……心魔在试图操纵这些妖族,让他们杀死人族从而加快他们修为的增长速度。”彧瑚低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上的人偶,“然后再一网打尽,将这些妖族的妖丹取出,为他所用?”
“可心魔并未亲自现身人界,他又是如何操纵这些妖族的?”像是试图安抚自己般,伏稷不自觉地搓了搓双臂问道。
彧瑚沉默许久,突然皱眉说道:“还有另一只大魔在帮他。”
“不是,那个大魔图什么?”伏稷更懵了,“若是心魔吸收了这些妖丹,最后魔力大涨攻占人界和魔域。那他帮助心魔能得到什么,总不能只是想给心魔当个下属魔吧?”
“你问我我哪知道,我也只是猜测罢了。”伏稷一连串的问题反倒问得彧瑚有些恼。
像是在说给自己听那般,彧瑚看着手上的小泥人低声道:“若是我猜错了,那自然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