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祈县121-静夜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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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林子心那句“你瘦了”，陆星愣了一会，他的心里反复盘旋着一个念头：果然还是我相伴对我好啊！
从旁人那儿，陆星也能得到关心，但是对现在的陆星来说，旁人的关心和林子心给予他的关心完全不一样，那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陆星傻笑着应道，“哈啊？我，我瘦了吗？”他不由伸手摸了摸脸。
不仅瘦了，也黑了，林子心很清楚。林子心的脑海里出现七月盛夏，他和陆星初遇时的情景，那个一身黑色劲装，腰系鲜红腰带，双手交抱在胸前，勾着脚靠在大门口站着，望着他的少年，阳光下，琥珀色的猫儿眼亮得灼人。
那时的陆星，神采飞扬，意气风发。
现在，那双猫儿眼仍然闪闪发亮，不过经过了这么些天的辛劳，陆星原本有点肉肉的脸颊，消瘦的很明显，更显得那张英挺的脸棱角分明，束起的头发有些凌乱，人也憔悴了。
见陆星呆愣着，林子心示意他继续吃饭，又说道，“从腊月十九日到现在，这么些天了，你睡过几个囫囵觉？没白没黑。那些守城军和民勇，甚至是百户长，你给他们排好了班次，让他们轮更，每人每天只负责一段时间的城防事宜，余下的时间能得到休息。你自己呢？别人都能得轮换、得休息，你呢？谁跟你轮换，谁能替下你，让你歇一歇。”
陆星停下，看着林子心，暗想：原来他都知道，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陆星想了想，笑了，“嗨，事出突然，而且，我，能者多劳呀。”
林子心看着陆星那还带着几分稚气的脸，轻轻叹气，又道，“你做了那么多，仍然有人觉得不足，并不念着你的好处，不但不帮你，反而诸多挑剔，多方阻碍。”
陆星听了笑笑，“嗨，那种人不用去理他。”
“还有那些……”林子心原本想说，还有那些马匪们侮辱诋毁陆星的污言秽语，转念一想，不提也罢，不该再提起来让陆星听了不开心，他相信陆星不会在意。
陆星显然知道这时候林子心想说的是什么，马匪们辱骂他的话他都知道，还听得哈哈大笑呢。陆星伸手抓着林子心的衣袖摇晃了一下，说道，“别理那些。”
林子心这时示意道，“快吃饭吧，天冷，饭凉得快。”
陆星匆匆扒完碗里的饭，又几口喝光了瓦罐里的汤，抹了抹嘴。吃得饱且舒心，陆星突然“嗝”了一声，打完嗝，陆星自己先笑了起来，“哈，吃太饱。”
林子心接过碗筷放在身边，说道，“吃饱就好。”
示意陆星坐好，借着城墙下映上来的篝火的亮光，林子心伸手摘下陆星头上帽子，说道，“让我看看你的伤。”
陆星乖乖地挨着林子心坐好，把头半低着。此时陆星心里在想：不曾见他带着药箱药瓶，要拿什么给我治伤换药啊。
林子心解开陆星头上缠着的绷带，察看伤处，见伤口在癒合中，略感宽心，问陆星道，“还疼吗？”
陆星嘿嘿一笑，“没什么感觉了。”
林子心叹气，“你呀……”
陆星笑道，“我不怕疼。”
眼见林子心从腰带上解下竹管和小布袋，从布袋中取出干净的细麻布和一个小圆盒，又见林子心用竹管中的清水清理伤口，然后又用削好的细竹片，从竹子小盒里挑出装在里面的草药膏，涂抹在陆星额角的伤口上。陆星内心暗暗惊讶：他可真会利用身边的东西啊。
陆星不知道，他眼前的人虽然年轻，却是个资深的大夫，不仅侍奉皇族，更时常往各地乡间行医，非常懂得利用身边各种随处可见的普通材料，制作出有用的物品。
陆星这时不由说道，“也没见你拿个药箱什么的，准备得倒是充分。”
林子心原本想说“用不着药箱”，心里一顿，觉得不妥，改口道，“伤口长合的还好，再过几天就可以不用药了。”
把上好药的伤口重新包扎好，再给陆星戴上帽子，林子心看了看他，有种放心了的感觉。
陆星隔着帽子摸了摸头，嘿嘿地笑了。
林子心收拾好东西，准备要起身，陆星以为他要走，下意识地伸手一把拉住。
林子心问道，“怎么了？”
陆星吱唔了一下，说道，“那个，那个……”想到了什么，他拉着林子心靠在箭垛后，抬手向着东边方向的树林处一指，说道，“看，看那边。”
林子心顺着陆星指的方向看过去，一片黑暗，看不清树林，然而在黑暗之中，又隐约能见到透出来的几点亮光。
陆星说道，“瞧见那边隐隐的亮光了吗？那就是马匪们的营地，是他们点着的篝火。原本林中一处供上山的人们休憩用的木屋，现在被马匪们给占了。听说他们还把木屋旁边的草棚用来关押人质。”
林子心说道，“很近啊。”
陆星道，“是不远。”然后叹道，“可是我没办法带着守城军们过去。”
林子心道，“现在仍然不知马匪们具体的人数，还是小心为好。”
陆星道，“祈县已经被围七天了。”
林子心暗想：这七天里，县城中的百姓们真可谓“度日如年”，又害怕，又揪心，各种关于马匪的传言和谣言在城里流传，以致人心惶惶。马匪们杀害了三个人。眼下，好不容易用赎金换回了一部分人质，可仍然还有人质在马匪手中。
看着沉默中的林子心，陆星突然有种想倾诉一下的欲望，他想了想，说道，“……你知道为什么是我吗？”
听了这话，林子心很快就反应过来，陆星的意思就是刚才林子心说到过的那个问题——没有人能替换陆星。是由陆星一个人带领着守城军们守卫四城；由他一个人带领着百户长们募集民勇；由他一个人出面与马匪们交涉；由他一个人奔波、筹谋；也几乎是由他一个人，面对眼下祈县被马匪围城的困局。
林子心想了想，告诉陆星道，“之前我就觉得，城外是一群凶狠的豺狼，带着一些恶犬；城内是你，这只小豹子，带着一群温驯的小动物。一只勇猛的豹子，根本不怕那些豺狼恶犬，但你还要护着那一大群小动物。你只有一个人，你有你的无奈。”
陆星摇了摇头，他真正想说的不是这个，陆星又问道，“你知道为什么是我吗？”
林子心又想了想，因为陆星有勇、有谋、有号召力，有执行力，城中百姓对他诸多信任，不，这些应该都不是陆星想得到的那个回答。
在林子心静默思考的时候，陆星笑了笑，那是和他平时痞气十足的笑容完全不同的神情，是甚少会出现在陆星脸上的表情，夜色中，城墙下篝火的光亮照上来，在陆星的眼睛里，林子心看到一闪而过的泪意。
陆星低声道，“因为我死了，没有人会哭。”
林子心一下子愣住了，这句话仿佛给了林子心的心头一记重击，刹时间，他心中涌上难以言说的酸楚。
因为我死了，没有人会哭。
他在说什么啊，不会的，不是的！
陆星牵牵嘴角，低声道，“人人都有亲人，就我没有。两位师父都已经去世了。师父是……师父，他们不是……他们都很疼爱我，但是……”
林子心知道陆星此时想表达的意思，陆星的尘隐师父是位出家人，白师父退隐江湖，可以说亦是堪破红尘，这两位师父都已经跳出俗世之外。
陆星想要的，是俗世之中的感情。
然而陆星没有。一出生就被抛弃在寺庙门外，之后又被算命的说是“天煞孤星”，人们避他、忌他。从小到大，陆星都在渴望一份情感，那是在陆星看来人人都有，而唯独他没有的。
陆星半低下头，继续低声道，“这县城里人人都有家，有家人、有亲人，只有我……只有我没有……所以，所以……我死了，没有人会哭。如果，如果是我……在这场事件里……就没有人会那么伤心难过，所以，所以，就该是我去吧。”
原来他竟然是这么想的。
林子心哽咽了，“不，不要那么说，不是的，不是的。城里还有很多喜欢你的人，如果你有事，大家都会很着急、很担心。你不要那么想，在意你、牵挂你的人还有很多。”
陆星摇摇头，“不，不，那不一样，而且，那不是我要的，我，我，我想……我想……”
此时，陆星心里有许多许多话，想向林子心倾诉，他想让林子心知道他心底里最真的盼望，他希望林子心能明白他内心汹涌的感情，可是陆星又欲诉无从，无法言明。
正所谓：近情情怯。
看着林子心，陆星靠近他，心砰砰地跳着，有什么话就在嘴边，又羞得难以表达。
两个人的脸越挨越近，越挨越近，近得陆星在夜色中都能看到林子心眼眸里的星光，陆星内心异常澎湃，“我，我……”
就在陆星已经伸出手，几乎要触碰到林子心的时候，就听不远处有个声音叫道，“哎，六爷，你在哪儿呢？哎哟这黑咕隆咚的我瞧不清楚啊。”
林子心倏地向后退去，迅速拉开和陆星之间的距离，陆星往前打了个趔趄，稳住身体后他抬眼望去。
其实不用看，听声音也知道是谁。来人是米三。今天米三做为捕快，夜更巡城，这会儿正好巡到城东门这里，就顺路过来找陆星，守城军们告诉他“六爷在城墙上”，他就顺着石梯上来了。
刚才米三没看清楚，现在眼睛适应了些，借着篝火映上来的光亮，他看到陆星的身影，乐得大声道，“六爷，哎，六爷。”接着米三又看到了站起来的林子心，连忙挥着手招呼道，“哎哟，那是谁，是木子吗？哎哟木子你在啊。”
陆星这时候气简直不打一处来，但当着林子心的面，又不好说什么，他揣着一肚子的无名火，喘着粗气，几大步跨过去，一手揪住米三的后脖领子，拎着他就往城墙下走。
米三这会儿还没意识到什么，一脸懵地被陆星揪着，他连声叫唤道，“哎哟，哎哟，六爷，撒手啊六爷，撒手，我自己能走，我看得到道儿。哎，哎，木子，还没跟木子打招呼呢，木子，吃干粮吗木子？”
陆星半拎半拖地把米三拽下城楼，林子心收拾好身边的碗筷等物，走在后面。
这时，就听下到城墙一半处的陆星爆发出一声大吼，“艹他大爷的！”
林子心听到了，又好气又好笑，心想：混球。
米三一无所知，还问陆星呢，“六爷，干嘛呀，跟谁生气呢？谁惹着你了？”
把米三拎下来，陆星一手揪着他的脖领子，把米三按在城墙上，凶巴巴地瞪着米三，压低了声音道，“你跑来干什么！”
米三眨眨眼睛，“路过，来看看六爷啊，好几天没见了……怪想得哩。”
陆星低声斥道，“想个屁！”
“你就不能，你就不能……”陆星又气，又不能直说，直喘粗气。
米三懵头懵脑，不知道陆星为什么凶他，扭脸看看，发现身边一圈围观的守城军们，各个憋着一脸坏笑。迟钝的米三，脑子里打了个转，这时又看到城墙上走下来的林子心，猛然醒悟，“哦……！”
瞥见林子心过来，陆星急忙抬手一把捂住米三正要说话的嘴，米三挣扎着，发出“唔噜唔噜”的声音。
陆星向林子心送上温和的笑脸，一扭头，又怒视着米三。
林子心走过去，跟那几个公厨上来的帮工们说话。这时米三从陆星的手里挣扎出来，边咳边道，“我，咳……”
陆星瞪着米三，“尽坏老子的好事！”
一旁的守城军们有的捂嘴，有的叉腰，嘻嘻哈哈笑个不停。
米三一脸无辜，扭头望望那些围在一旁都是看好戏表情的守城军们，他指着他们道，“噢！你们！你们这群坏家伙！骗我！”这时候米三明白过来为什么刚才那伙守城军对他说“六爷在城墙上”时，各个都是挤眉弄眼的表情了。
米三苦着脸，“六爷，我真不知道哇，他们，他们骗我，他们没说……”
陆星伸手照着米三的后脑扇了一记，说道，“行了，闭嘴吧你。”
送过粮食，公厨上的帮工们准备要回去了，林子心也说要回去。
陆星叫过米三，问道，“你们在街上巡查，路过杨柳巷吗？”
米三道，“会从巷口那儿经过，不往巷子里头去了。”
陆星道，“那也行，把木子带上，送他回去吧。”
米三连忙答应。
几个帮工们各自回家，林子心跟着米三他们的巡防队伍，提着灯笼，也离开了。
陆星站在那儿目送林子心，直到那点烛火的微光消失，他还是站着不动。
有守城军走过来，伸手捅捅陆星的后腰，笑道，“六爷，别看了，再看都成‘望夫石’了。”
陆星回头怒道，“哼！坏爷的好事。”
一见陆星走过来，篝火旁坐着的几个守城军连忙跳开，嘻嘻哈哈地都道，“六爷，你和你相伴，往后相伴的日子还长着呢，也不急在这一时嘛。”
陆星重重地哼了一声，表达情绪，然后又往城楼上走去，边走边道，“我上去再巡查巡查。”
有人在陆星身后道，“六爷当心，若发现什么就叫我们。”
陆星边走边隔着帽子摸摸额头。回想刚才，他觉得林子心一定是特意来看他的，还给带香辣烧鸡。
只给我一个人带好吃的，嗯，果然还是我相伴疼我！
作者有话说
第121章 祈县121-静夜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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