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chapter 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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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日暮怜人！”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我慢腾腾地转过身去，果不其然，便看到一个略显兴奋的男人站在原地。
是许久未曾见过的仓库卸货员大河川。
他无疑变了很多。皮肤晒得黝黑，脊背挺得笔直，就连原本总是紧紧蹙起的眉头，如今也是柔和地舒展着。但与之相对的，那健壮的身材确是与以往相比消瘦了不是丁点。
“嗯……”我淡淡地回应道。
“许久不见了，没想到你还是之前那副倒人胃口的模样，哼……”大河川好似感慨一般嗤笑出声，他大大咧咧的主动坐到我身旁，眼神清明，却说着令寻常人万分不耐的话语。
看见我毫无丝毫情绪波动的脸，他又无奈地摇摇头，“也是，早就应该看出来了。像你这样的人，可是什么都不在乎啊……”
“恐怕连我已经辞职的事也不清楚吧？”
“…………”
“哈 ！”大河川惊讶地瞪大眼睛，“竟然真的不清楚吗？！日暮怜人，我看你是真的欠收拾了！”
“……”
我有些疑惑，不仅仅是对眼前男人一番自来熟的话语感到不解，更多的还是，为那莫名熟敛的语气困惑。如果没记错的话，自己和大河川——可不是什么能静下心来好好交谈的对象。
当然，除了那次碰巧在仓库里可以称得上真挚的谈话以外。原本他还以为，对方早在酒精的作用下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了，现在看来，恐怕没那么简单……
“你有什么事吗？”
“咳咳。”大河川清了清嗓子，“我能有什么事”
他又习惯性地粗着喉咙，眉头不自然蹙起，状似随意道:“刚好回来收拾收拾东西罢了。没想到一进来就撞见你，这是什么该死的运气……”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嘀咕出声。
“…………”
“靠！”半晌，男人忍无可忍般狠狠骂了一句，这莫名其妙的举动惹得对面完全事故外的少年更加感到奇怪了。大河川狠了狠心，一想到自己即将彻底离开这间酒吧，反正也不会再和这里的任何人有什么其他牵扯了，他才像是终于丢掉了什么包袱一样愤恨道。
“还真他娘的是该死的运气……要不是……草，不管了！老子今天必须在这把话撂清了！”
“我就搞不明白了，怎么以前每次看见你都那么讨厌呢？！啧，就你刚来酒吧那会儿工夫，天天阴沉的跟个死了老公的寡妇一样。老子最看不起的就是你们这种被扔进下水道里，还他妈自视清高的人！呵，你那高高在上的心理能值几个钱都他妈当了女表子了，还想立牌坊……以为平常不跟人接触别人就看不出来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吗？别搞笑了，也就像你这样涉世未深的小屁孩不懂。能在这种地方生存下去的，哪一个不是比你还会装模作样的人精！他妈的跟个木头似的，好好说话你不听，非得踹你两脚，才算有点反应……”
“要是真的甘愿当一个平凡人就不要招惹麻烦啊！那些有权有势的人最喜欢折磨的……”
“妈的，要是没有老子在，你个小屁孩不知道早死在哪条巷子里了，八条命都不够你活的……草，我他妈又不是做慈善的！你这小子还回回踩在老子雷点上蹦跶！看见你那副弱鸡样的嘴脸，真恨不得狠狠揍你一顿！”
大河川仿佛还陷入在过往的情绪里无法抽身，他胸膛大幅度起伏，不住的喘气着，当真气得不轻，脏话一句接着一句。
我怔愣地僵在座位上，本来还觉得握在手心里不断往外透出冷意的玻璃杯，如今都像是突然多了层温柔的暖气罩。过往的种种回忆如同放电影一般呈现在我的脑海里，一幕又一幕，它们汇聚成往日里我不曾真正用心注视过的模样，以一个全新的角度平静却又不容置疑地叙说着另外一个故事。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向来停靠在悬崖边，如同行走在钢丝线上的“怪物”日暮怜人，凭借其过人的智慧与计谋，即使是眼前这样前言不搭后语的揭露，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你……”
“靠，打住！事先说明，千万别瞎想。老子可不是什么好人……”大河川从裤子口袋里摸出烟盒，他垂着脑袋，一头又短又硬的头发树杈一样朝外支棱着。红白色的烟盒全新，连最外层的包装纸都没还拆开。他随手握着烟盒在手里绕了个圈，略微思索片刻后又将其塞了回去，没好气道:“至少看见你就想揍你这点没假。”
“我知道。”
“哈你知道你知道个锤子！”大河川猛的抬起头来，他真想撬开面前这个呆子的脑袋仔细瞧瞧，看看里面是不是真的都是机械制造的。不然怎么会有这样没眼力见的人呢？！不懂收敛锋芒就算了，就连对人情世故也是一知半解，他是当真半点不知道自己早就被别人盯上，被这家酒吧老板卖了的事吗？！
大河川指责的话语即将脱口而出，却在注视上对面少年那双总是平静的宛若一摊死水的眼睛时，原本扬起的嗓音仿佛被人掐断一般突兀地停了下来。
这究竟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只此一刻，像是世上所有的星星全都揉碎在那人的眼里。细碎闪光荡漾在波光粼粼的海平面上，平静无波，却又像掀起惊涛骇浪一般，海风呼啸而过，卷起浪花朵朵。
有几簇一闪而过的流星划过，很快便归于沉寂。
少年勾起一抹极浅的笑容，“我知道。”
他重复说着，“我一直都知道。”
…………
“靠……真他妈说不过你！”大河川抹了把脸，颇有些郁闷，“我知道像你这样的人肯定不像表面上那么好欺负，不然也不能够安然无恙地活到今天……当然了，我不在意你到底是用什么法子保命的，我对你心里的那些小九九也完全没有丝毫兴趣，只是想告诉你一声，好叫你心里有个底罢了。你就当我自作多情好了，反正从此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各奔各的大好前程……”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呢？”
“哈 ！为什么？”大河川不自觉地提高音量，握住酒杯的手紧了紧，他望着我的神情有些不自在，不知道是因为心虚还是什么其他原因，“就……就觉得你人其实没那么讨厌，而且之前在仓库里……”
“我用了你教我的法子，现在玲子已经逐渐接纳我了。”大河川诡异地羞涩道，“今天晚上我们还约在酒吧门口见面……”
“…………”
“我特意买了一捧九十九朵的新鲜玫瑰，打算今晚用它重新向玲子告白！”
“你觉得我会成功吗？！”大河紧张地抬头，他显然忽视了先前我们之间那略显尴尬的氛围，眼下全然陷入进自己的思索里，直视着我反问道。
“会的，一定会的。”我真心实意脱口而出。
不是奉承，也不是假话。
只因我在男人的眼睛里，看见了满满的欢喜。那样纯粹而又掩藏不住的真挚感情，浓烈的仿佛快要溢出来，让人忍不住发自内心赞同、祝贺。
献上世间最美好的祝愿。
“这话说得倒不赖——”大河川很是受用的笑眯了眼，“以后也要这么会说话知道吗？！”
“语言可是一门艺术啊！我才发现原来玲子喜欢听好话，都怪我以前太不懂她了，所以才总是惹她生气……”
“不过你可不要多想，我只是觉得我们两个聊得比较来而已。”或许是觉得刚才的言行有失男人的面子，大河川连忙干巴巴地补充道，“你可不要以为我在夸你啊，只是看你总是一个人可怜兮兮的，才想着大发善心陪你聊聊天……”
“以后估计也没什么机会了。”难得的，不自觉说到这里，他倒反而徒增了些伤感。
靠！怎么娘们唧唧的。大河川不禁被自己的想法恶寒到了，一时之间五味杂陈起来，他好像突然之间明白了点什么，恍惚间领悟到自己白天不工作、不补觉，大老远跑回这间破酒吧的真正目的。虽然一直以来都被他选择性忽视掉了，但是那份心意却是真实的。不然他也不会再次出现在这里了。毕竟，他早与这里的一切断得干干净净。
只是潜意识里放不下某个人，所以才总是觉得有什么东西被他忘记了，有什么事情还没有付诸行动。
想到这，大河川瞬间豁然开朗。他也不是什么磨叽的人，眼下终于解开心结，便顺着想法往下做了。
面子什么的虽然很重要，但是哪能比得上多交一个兄弟呢。况且，日暮怜人也打不过他。
只要打不过他，他的面子便永远都在。大哥大的地位始终无人能及，更没有人能撼动。
大河川默默想着，满意地点了点头。结果再次回过神来，原本老老实实待在一旁的少年却已经动身往回走了。
他赶忙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不偏不倚，正好是平常酒吧休整的点。
“喂，日暮怜人！”大河川从身后叫住了我，带着急切与期待，“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和玲子真的重新复合了，等到我们举办婚礼的时候，你会来参加吗？”
奇怪的问题，我在心里疑惑。
明明连告白都还没有成功，现在都开始考虑起婚礼邀请嘉宾的名单了。
这就是所谓的恋爱吗？我如是想到，全然没有考虑其真实性。
“你希望我来”有闷闷的声音自我的胸腔里传来，但我并没有回头。
“当然了，这不是废话吗？！”大河川恼羞成怒，“我都主动问你了，你小子懂不懂礼貌啊？！”
“给我个合适的理由。”
该结束了，我想。面对这样蛮横无理的要求，凭借大河川的性格，是决计忍受不了的。我觉得我已经十足了解这个男人了，他将愤怒地骂人，用世上最恶毒的语言诅咒我，然后气急败坏地转身离开。至此，与我再无瓜葛。
然而，我所预料的场面却迟迟没有出现。
望着少年单薄瘦削的背影，大河川怔了怔。不知为何，仿佛有一股冲动的气流席卷到他的全身。或许是因为昏暗灯光的映射，又或许是由于心境的转变，他顿了顿，最终叹了口气，如释重负地说:“我想，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
“不来看看吗？当初你亲口说的……玫瑰。”
…………
现在想来，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落荒而逃。不仅滑稽，而且可笑。
那个如寻常别无二致的夜晚过后，我便再也没有见到大河川了。
那个我曾无比唾弃的男人，就在那个夜晚，如同一团柔软的雪花。没有暴跳如雷，没有歇斯底里，只是安安静静地倒在地上，却再未睁开眼。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chapter 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