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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香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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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浓云笼罩了天穹。月影模糊,星光黯淡,万物都抑郁沉闷起来。
两人一路无言,回到客栈时,夜已经深了。唤水沐浴后,刘鸿隐便闭目靠坐在榻上,心中思虑纷乱,面上疲色颇重,仍在等着出去倒水的人。
未几,一件外袍轻轻盖在身上。接着,便是低声的劝慰:“主人可要休息?”
星星点点的烦躁忽地便不知所踪,淮南王回过神来,像是要暂时甩掉忧虑的事,笑笑随意道:“晚饭吃了?”
这时候说没吃来惹人生气,绝对不是好选择。零七顿了顿,点头道:“是。”
“嗯。”刘鸿隐起身走到桌边,翻起一只茶杯,随口问道,“葫芦鸡和水晶莲菜饼都是这家店的招牌,喜欢么?”
见人没有怀疑,零七松口气:“喜欢。多谢主人。”
刘鸿隐倒了杯茶,回头静静看了他一眼,眸子中闪着玩味的光。过了会儿,淡淡道:“去躺着。”
接着,便起身出了门。
零七疑惑地听命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左想右想,脑中纷杂的念头闪来闪去……他忽地睁开眼,靠坐起来,屈指放在口中。
寂夜里响起短促的夜乌啼声,一袭黑衣自角落闪出,在他身前行礼。
“晚饭是什么?”零七问得言简意赅。
零二看着他,本无表情的脸上不知怎么有了几分“怜悯”。顿了顿,低声答道:“笋干浇面。”
……
两人沉默地对视了一眼。零七只觉得自己从来未曾如此心虚、慌张过。恰在此时,屋外响起去而复返的脚步声。零二瞬间隐入黑暗,剩他一人听着那不慌不忙的脚步声饶过木质扶梯,一步步向屋中走近。一声一声,泰然自若,却意味深长。
身侧双手不知不觉攥紧,他全身紧绷地站起来,背后竟生生逼出一层冷汗。
脚步在门口停了下来,似乎下一刻便要推门进来,却又迟迟不推,像是给足了时间要他紧张。
心在胸口猛跳,平日里镇定自若的暗卫首领连退几步,竟慌不择路地退到窗边,一手扶上窗沿,几乎要纵身翻出。
“去哪里?”门开,进屋的人淡淡一句,就将他钉死在原地。
零七一震,站直身体,默默将头低下去。嘴唇翕动了几下,却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
见他全身绷得死紧,刘鸿隐不禁好笑。他端着一小盘糕点,挑了挑眉,眼神向桌边座位一扫:“过来坐下,陪我吃点东西。”
零七目光一颤,动作僵硬地走过去。对方虽未点破,但淮南王从没有夜食的习惯,这盘糕点是给谁拿的,他心知肚明。
京城不像淮南郡,干货不是家常菜式。晚饭不是别的,偏偏是他自己做过两回的笋干浇面。这多半……是眼前的人抽了时间,亲手忙活出来的。一瞬间,自责和懊悔如潮水升起,却偏又……好奇那碗面的口味。心中像被什么沉沉压着,喉间更是哽得厉害。清甜的糕点在嘴中嚼了半天,却怎么都咽不下去。零七吸了口气,抬头去看桌对面的人。
“嗯?”刘鸿隐见他久久不咽,略一思索,继而一副了然的表情,将手边的茶水向他面前推了推,“夜食不可过急,饿了也要慢慢来。”
刚才还满心自责后悔的人脸登时一红,草草喝了几口。修罗殿出来的人,哪至于饿了一顿,就慌忙慌急吃噎了食……
好在对方也不说破,只看着他窘迫的样子淡笑,眼底渐渐漫起欣喜。
方才零七的反应,他看得清楚。虽也慌张不安,却藏不住心底的信任。若非信任和亲近,下属对主上,又怎敢生出“逃”之一念。
改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长久的等待总算起了些效果,他自然高兴,就这么看着自己的暗卫埋头默吃,等他吃够了,刘鸿隐伸手去收盘子。零七一惊,霍地站起:“属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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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刘鸿隐支起身子,将还未回过神来的人搂进怀里。
零七定了定神,语气恭敬诚挚:“属下知道错了,主人莫再生气。”
刘鸿隐好心地替他理顺额上汗湿的乱发,道:“这时候认错?”
零七笑笑:“山上自作主张独自解开盒锁之事,主人也原谅属下了?”
刘鸿隐眉一挑。嗬,还记得这出。反正做也做了,就当数罪并罚,顺便把这事一同解决了,好让自己不能再找借口发难。
被对方洞察的目光盯得有些难堪,零七低下头去:“主人为何……”
“为何又让你独自开锁?”
“嗯。”
“你能做的好,为何不让你做?我不善此道,为何逞强?”他并非是要将人当做雏鸟,完全护在羽翼之下,不受一点伤害。他要的,不过是能做到时,信他去做;做不到时,共同进退,共同承担。
零七抬头,不言不语地看着对方。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对方的不动声色中,有着怎样强悍的武功,精巧的心机,极其难得的天赋,和足以敌国的实力。他目光复杂却澄澈,不仅仅是早期的那些忠诚和感激,更多的是心悦诚服,是认同、欣赏和难以言说的眷恋。
对于暗卫来说,这每一样,都是比身份、地位,甚至生命更难得到东西。
心中汹涌的情动,在对方看似随意的拍动和安抚中,渐渐平息沉淀。这一份眷恋,或许永远都不能白于世间,却在心底,再难晃动。
刘鸿隐躺好闭目,手仍在他腰间:“睡了。过几日事了便回去,太白山上的事你去续查。”
零七点头应了声“是”,又想问些什么,却突然想起来京城前,主人说过的一句话——
“老皇帝却宁可抛却外患,先顾内忧。胆怯如此,才会在边关留下隐患。”
而淮南王却恰恰相反,外因未查清楚前,他不会贸然从自己人身上下手……即使一旦出错,首先便会危及他自己的性命。
这需要何等的果敢自信和判断力。
杀伐决断,他从不心慈手软。为达目的送出去赴死的人,也绝不在少数。但那些交出的忠诚和真心,在他手中,却绝无糟践。
屋外凉风渐起,屋里重帐暖被。两人都觉一阵困顿,相拥而眠。
* * *
京城之行极为机密,不宜过久。是以处理完该处理的事,见过该见的人,两人未做耽搁,即刻返程。
一来一回的时间,秋已经深了。风过淮水后,千山木落急。几场秋雨洗去铅华,剩下大片留白。
刘鸿隐表面上照例做他的闲散王爷,暗中与京城的联系却未断过。
零七站在窗前,拆开手中密报。青白的天空中,秋雁一声咴鸣。
黟山发来的密报,一月一次,写的都是些常规进程报告,言近日硝石开采足量,火药制作顺利,人员训练也按部就班,但请王爷放心。密报是司婵亲自写的,零七扫了几眼,未见有重要事宜,便将信纸折好放了回去。
随着密报一起送来的,还有个小巧的香囊。五彩丝线在云锦上穿走出司家纹章,针脚细密温柔,带着女孩子小心翼翼的心思。
香囊能送到他手上,自然是某人默许了的。可默许不代表会高兴,零七挑起眉,随手将东西放在桌上,准备等人回来再作解释。
向外没走几步,他突然回过身,将那小香囊捡起,凑在鼻下闻了闻,眉心轻锁起来。片刻,手上捏了几捏,扯开丝绳,倒出内容包。大约是受了潮,香囊内里装的碾碎药材纷纷结成硬块,早已没了香气。
他沉默片刻,转身出门。
——千山。
分管情报的管事手中端着叠资料,疑惑道:“只要天气?”
零七点头示礼:“是。麻烦告知半月内黟山阴附近天气情况。”
这其实算不得“情报”,只是将郡内各处天气情况记录下来备案,平时极少用到。暗卫首领亲自前来,为的便是这个?
管事自那叠资料最下方抽出几张纸递过去:“阴雨多,晴时少,直至昨日开始才放晴。”
零七接到手,一页页翻过去,眉心越蹙越紧。
小婵一向懂事,知抬举晓进退。附上个意味暧昧的礼物本就十分反常,大大方方随着公务一起送过来,生怕王爷看不到,这做法更是蹊跷。
黟山阴近日多阴雨,如此潮湿的环境下,硝石开采和火药制作都不可能“量足顺利”。司婵绝不会为了邀功而乱写密报。她费尽心思将密报和礼物做出矛盾,恐怕是在无声地传达着什么信息。
“多谢管事。”急急一声后,黑衣人已消失在门外。
——淮南王府,议事厅。
刘鸿隐正与下属官员议会,交代了不许打扰。刚坐下不久,门外便有人敲门通报。不过敲了两声,便被人阻止。淮南王向门外淡扫了一眼,也未发火,继续听着下属的汇报。
然而未过片刻,门外之人不仅没有听命离开,反而推开了大门,快步走了进来。
竟有人敢罔顾命令直闯议事厅,这成何体统!众人惊讶地转过头,看是何人如此大胆。几个年纪稍大的,已经隐隐有了怒容。
淮南王抬起眼睛,一言不发地望着他,似是在等一个解释。
零七环视了一周。在场众人他并非都见过,火药一事又极为机密。他定定神,将语气控制在下属该有的礼节范围内:“宣州烟花爆竹店大火,牵连甚广。事出紧急,亟待王爷定夺。”
刘鸿隐收回目光,向厅中众人点点头,道:“你们先出去。”待那些人七七八八腹诽着退下,才问道:“怎么了?”
零七几步走到他身边,低声道:“小婵那边可能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