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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二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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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章宁轻垂眼帘,手指紧绞在一起,神情有些落寞,她与薛奉声成亲一年,却子嗣艰难。
或许她也该去求一个孩子了?
她身边跟着的婢女见了眼红,有些心疼自家夫人,又有些无可奈何,碍着贵人还在便只能小声劝着,“子嗣非夫人一人之事,夫人还是切莫伤怀。”
徐章宁闻言面色羞赧,不着痕迹的抬头看了一眼陈轻央见她面色无异这才松了一口气。
陈轻央淡淡一笑,并未有什么见怪的神色:“听闻雁云寺有一座送子娘娘的金身像很是灵验,章宁可要一同前去?”
“当真灵验?”徐章宁眼眸一亮,眼睫弯弯,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迟疑的说:“不怕公主笑话,章宁入京一年还未曾离家出过远门。”
陈轻央眼底温和的笑意不褪,她的声音如清泉隔绝了不远处的嘈杂纷乱,那般镇定的话总是容易令人听信,轻而易举的说动了一个可称之为单纯的后宅妇人:“明日朝中沐休,章宁不敢一人出远门,或是能问问薛大人能否同行?”
这句话唤起了徐章宁心底最隐秘的想法,试一试,也许薛奉声就答应了呢?
当晚,陈轻央派去薛府的人回了话,徐章宁应下了。
下人回话时梁堰和正好也在,见妻子还站在原地不动,他便过去牵来人,“不是在成国公府时就差人送了信说想吃芋饺?在不走,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陈轻央侧过头去看他,月色下的他神色一如往常,声音如击玉般冰凉,她却仍旧敏锐的觉察出了几分不同。
小厨房的人已经准备好了两碗芋饺,陈轻央喜欢用鲜葱提香,却从不吃葱,她用汤匙轻轻拨动,浮在靓汤上的葱沫碎便全都贴着碗沿。
芋饺的大小刚好一口一个,笋沫和香菇碎的味道鲜香的恰到好处,梁堰和将碗中仅有的几个芋饺也拨给了她,还细心的替她撇去芋饺上沾着的香葱沫。
窗子漏风处,卷乱了她鬓角的长发,凝在她的脸上,夜月之色,格外的温柔娴静,梁堰和伸手替她将头发向后拂去,感受着那抹柔顺从指尖滑走,动作似不经意间,他不动声色问道:“今日在成国公府可还好玩?”
陈轻央抬眸去看他,嘴角轻扯,慢慢地让成一道弧,微笑着说:“结实了新朋友,自然好玩。”
说罢,她便低下头去轻咬着芋子软糯的外皮,眼中的笑意渐渐散去,仿佛始终平静,无波无澜。
将人送回房,梁堰和朝着书房走去,他的目光深处渐渐掠起了一阵阴霾,神色难辨,这几日他皆宿在书房,案上是堆积冗杂的公务,多是北边送来的军事要务。离最近的是几叠文书,才是最为要紧的,他将东西置放案前看了许久,却是一字也未进眼。
明明这桩桩件件的事,都更为棘手紧要。
良久他招了揽玉进来,沉吟半响,后才随意地道:“明日你亲自跟随殿下外出,若是遇到薛奉声代我问声好。”
揽玉一惊,没能掩饰下眸中的诧异,脱口问道:“明日薛使也会外出?”
梁堰和翻动着手里的文书,越看神色越沉,眼翳清绝透着一抹阴鸷,也不知是对着谁,只听他的话毫不留情如蕴蓄风浪的将一切卷毁,“明日与殿下同行的人,便是薛奉声的夫人。”
坊间诸如这位指挥使的传闻很多,说他心狠手辣的同时,亦有人歌颂他对其夫人的感情。
若是徐氏去了,薛奉声自然会同行。
揽玉瞬间便懂了。
梁堰和未曾将话说完,那徐氏一介妇孺并无什么特殊之处,旁人或是会蒙眼与二人一见如故。他却有些不大相信,天下世人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利往,她非是有闲暇之下与人论内宅如何,如此只能是别有用意了。
将那秘文上最为要紧的几行字用墨色盖去,眼底蕴着的浓色这才渐渐散去,直至分不出端倪来,偏生他还能分心在这细想她费心此局,究竟为何。
越是深思他便越是想笑,这笑容之中多添无奈,他从未了解过自己的妻子,亦如他们之间从未坦诚相待一般。
……
翌日,天方才初亮,王府门前便已经备好马车,与徐章宁约在了雁云寺相见,上车前她突然问向揽玉,“今日皇城司何人当值?”
揽玉当神一怔,连忙凝神道:“回禀殿下,是贺大人。”
陈轻央向他落下了一个眼神,淡淡道:“对皇城司的轮值太过明晰可不是一件好事。”
揽玉下意识撞进她的眼中,倏然一惊,那是他从未见过的一种神情,像是是出现在一个位高掌权者眼中的眼神,有着淡漠到这世间万物凡所有相皆不过是虚妄的一种冰冷,徒然令他激了一身冷汗,他不敢在与之对视连忙低头道:“属下知罪。”
陈轻央深深看了他一眼,并未多言的上了马车。
过了半刻钟,马车悠悠晃晃才到雁云寺,掀帘下车时她只看到站在马车旁侯着的徐章宁,未见薛奉声的身影。
徐章宁的双手合在腹前,她静静站在那像一株等候绽放的芍药,姿柔绰约,恭顺娴静,在见到陈轻央时她的眼睛泛起明耀的光芒,更令人觉得皎然灵动,她连忙上前行礼道:“给六公主请安。”
雁云寺香火鼎盛,上香的人亦是络绎不绝,徐章宁便是站在那便宛如一幅安静盛开的画。
陈轻央与她寒暄几句,亲自领着她进寺,送子观音面前放了不少供奉,便是有人来人往都不免在这般环境下放慢脚步。
徐章宁诚心来此,放了东西上供台,便虔诚的跪在了蒲团上。
陈轻央并无求子念想,或许她此生注定无子,求与不求也都意义不大,她的目光从徐章宁身上收回,转身走出了大殿。
此殿离得最近的是后山,那也最是人烟稀少之地,果然不出意外她在这里看见了薛奉声。
架于悬岩的高台处一半是青山绵延,一半是朗阔明清。
说来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薛奉声,皇城司的指挥使不像寻常武将生的那般五大三粗,薛奉生长了一张如玉生华的脸,郎姿绝艳,气质端然儒雅。
任谁也不会想到将此人与那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联想在一起,却也是这样一个人,能深得帝心,以一己之力登极高位。
薛奉声也确实比她想象中来的更加警觉,几乎只是在看到她的一瞬间便揣测出了她的意图,面对一个不论是皇室态度,还是身份都让人捉摸不透的公主,薛奉声素来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
他眼睛微眯,目光直直看向她问道:“殿下让章宁将微臣令来此处,不知有何事要说?”
陈轻央双手放在那漆红的栏上,此处向远方看去广袤无垠,尽收眼底,她的笑容有些淡,声音几乎融进了这徐徐而来的风里:“薛大人多心了,我的确是与章宁一见如故,想着邀她出游。若是有什么误会了,向薛大人道歉。”
薛奉声冷笑道:“但愿如此。”
陈轻央轻敲着栏杆,目色远眺,这几日是难得的好天,远处云卷舒云,高楼揽云混淆着触手可及的既视感。
陈轻央的目光凝在一处,她伸手指向其中问道:“听闻前几日山体滑落,冲毁了官道,也不知那路通了没有。”
薛奉声看向那个方向,赫然就是炸出几箱冷兵器的官路。他看向陈轻央,语调却慢慢变地郑重:“工部的人想必不敢懈怠。”
她要的是薛奉声不敢懈怠,而非工部,于是笑道:“我曾听闻此地前些日子似乎闹出了不少波折?”
薛奉声心中滋味复杂,轻声说道:“此事自有人处置,不该是公主殿下应当关心的。”
陈轻央好似也只是随意提及,她眼里的光渐渐散开,晕染着漫不经心的模样:“薛大人不必多虑,我也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此处也就你我二人,说过的话又有谁会知道呢?“随即她话音一转,道:“只不过那路可要快些修好才行,听说袁老夫人丧葬的马车,走的便是那条路。”
那条路通向两江,与袁家祖籍可谓是南辕北辙。他的视线凝着分毫不挪,就这般沉默了足足几息。
陈轻央慢慢笑出声,眼睫弯弯,好似说的不过是什么寻常趣事一样,
“袁大人亦是孝顺,听闻这次给老夫人准备的棺椁价格不菲,厚葬品亦是用棺材装了不少。兴许这老来得福,便是这个意思吧。”
见她的语气有些嘲讽,紧接着一个格外清晰的念头在薛奉声脑海里面浮现,他看向陈轻央,目光凝着她分毫不挪,不紧不慢地说:“微臣不知,殿下待人待事竟这般心细如发。”
短兵相接,一来一往不见火光的交手,谁都想占着高位,逼迫对方交出所知道的一切。
陈轻央眨了眨眼,面露笑意:“是薛大人往日有所疏漏了。”
这个笑容熠如生月,却非是那般纯粹,细细碎碎的深意令薛奉声都不禁呼吸一窒,他偏开头去,放置在栏木上的手微微用力,直到指骨泛白,恐怕那久居王座的君上,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吧。
他眸色复杂,认真道:“公主大人让微臣来此,便是想说这些?”
陈轻央靠在栏上,微扬着头,清风皎色皆向她来,这般置于险境的动作是任何一个闺中女子都不会轻易尝试去做的,她却是敢,凭栏迎风,好似这框框格格的地方束不住她,她的声音轻的能随风化去
“莫不是还不让人感慨了,这两江总督底蕴深厚富得流油,不过死了一个老夫人便将葬礼筹办的如此隆重。怕是将家底都抄了吧。”
如此大不敬的话,也只有她敢说。薛奉声此刻再也没先前的那般漫不经心,他重新且郑重的审视身旁的人,眼神深处已然幻化了细微的不同。
那陛下是否得知,他拢在掌中的燕雀或是早已断羽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