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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白牙(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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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章小雅的家在城市西北角的一幢新建的住宅小区里面,当我坐着出租把她送回到家门口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了出租车,我望望高高的住宅楼,再看看身边的章小雅,老实说心里有点打鼓。一路上这个女孩一直保持着一种很麻木不仁的状态,只对我讲了一句话,这一句话是重复她曾对我说过的:你要记住,不要再上网。
直觉上,这个女孩很矛盾,她希望我陪她回家,但是她更不希望让我看到一些很私人的东西。我正犹豫着该不该遵守我的诺言陪她上去,她突然拿出了一只小巧的手机,播出了一个电话:“妈,我们老师来了,对,大学里的老师。”她对着电话那边说了好一会儿话,然后收了线,对我说:“我妈妈这几天不太舒服,不方便招呼你,老师请回吧。”说着她就转身走入了楼道里,一瞬间身体好象被楼道里的阴影压扁了。
望着她瘦瘦的扁扁的背影,我心头又升起了那股想要帮助她的冲动,于是我追了上去:“我不是说要带你回家看妈妈的吗?老师如果说话不算话还能当老师吗?”我伸出手搭在她的肩上,心中觉得很温暖,也很满足,这是以前二十多年都没有过的很新奇的一种感觉。
她没讲话,只是低着头,一直地走着。
章小雅的家是那种一室一厅的小间套房,走进她的家,这个孩子立刻变得热情起来,帮我拿托鞋,挂衣服。我粗粗地打量了一下客厅的布局和摆设,发现这应该是一个单亲妈妈和女儿的住处,那感觉就象我的家一样。
正厅的墙壁上,挂着小雅和一个中年女人的合照,想必这个中年的女人,就是小雅的妈妈。合照中她们的笑容,灿烂明媚了那一面墙。
“小雅,你只和妈妈住吗?”
小雅从厨房洗了水果,端放到我面前的桌上。“是啊,我爸爸几年前车祸去世了。我就和妈妈一住,只有我和妈妈。”她突然低下了头,搬动自己的手指看,“象我和妈妈这样的情况,很少见吧。”
“怎么会,我也是只和我的妈妈一起住啊。”
听了我的话,她的身子突然僵住了,眼睛直直地望着我,好象一下子不认识了我。我没太在意她的变化,反正她一直是一个奇奇怪怪的女孩。我站起来,走到卧房的门边,“你的妈妈在卧室吧。我想和她聊聊天。”
她走过来,一把拉开了卧室的门:“妈,我们月光老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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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那门“刷”地一声被打开,我似乎闻到一股刺鼻的腥味扑面而来。因为没开灯,所以卧室里暗暗的,只有借着客厅里放射出的光芒,我才影影绰绰地看到卧室里有一张床的模样。
小雅打开那扇门后就转身离开了,看都没有再看我一眼,初进门时对我的那份友善也荡然无存。我望着开着门的这间黑洞洞的房间,心中突然升起一种阴测测的感觉。颤抖着手伸向那只门把,我再也没有勇气走进这间房间,只想把门关上。
“月光老师您好,请进吧。”房间里突然传来一声慈和的声音,随后室内所有的灯都亮了起来。视觉上强烈的反差让我眼前一花,全身的冷汗都冒了出来。
刚刚在照片上看见过的那位中年妇女此刻正卧在床上,虽然是大夏天的,可身上还严严实实地盖着一层厚厚的棉被,只留下头部在外边,头上有着散乱的头发,脸也是青青白白的,看起来病得不清。不过,她凝望着我,脸上露出了很和善的微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她的笑容,异常的僵硬勉强。
“因为有病在身,所以不能招呼老师,真是对不起,您快请进来坐吧。”
盛情难却,我只好走进房间,坐在床边的座椅上。那股腥臭的味道更浓了,我皱皱眉不方便发问,便说:“您这是得了什么病?大夏天的,一定很难受吧。”
“不太方便说的病。”小雅妈妈的目光一直随着我,听我发问,目光变得黯淡,“这病,累坏了小雅。”
“哦。”既然她说不方便说,我也不好再问,那腥味熏得我头晕眼花的,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在这屋里呆下去的,我决定直入主题,“章阿姨,小雅这几天在学校里有些很古怪的举止和言行,我们觉得她的思想上可能有些问题,您呢,有没有发现她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儿,或是在家里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吗?”
小雅妈妈望了望我,喃喃地说:“能有什么事儿,除了我的病。”她把头转回原来仰躺的位置,那个角度就好像被子的边缘把她的头割断了一般,“月光老师,这房子空气不太好,我就不留您了。出门的时候麻烦您帮我把门关好。”
看她的样子她应该是知道些什么的,可是既然她不想说,我也不好再问,何况我真是一分钟也不想再呆在这个房间里了。站起身,我准备离开,“那我就告辞了。”
“老师,您等一下。”刚一转身,突然,小雅妈妈的一只手从被子下面伸了出来,一把握住了我的手腕,那触觉,是一种粘粘湿湿的感觉。我低头一看,只见那只手上满是伤口和败烂的腐肉,我哪见过这种恶心的情景,胸口一闷,升起了一种欲呕吐的感觉。
强自按捺住恶心的感觉,我颤着声音问:“您还有什么事?”
“我看出来了,老师心肠很好,那么我们家的小雅,要拜托老师费些心多照顾了。”
“我会的,我会的。”我连声应着。那只手终于松开了我的手腕,缩回到了被子下面。
我走出卧室,心中升起一种很强烈的不舒服的感觉,只想尽快离开这间房子,那只腐烂的手的样子不停地在我的眼前浮现。手是烂掉的,那么整个的身子呢?
不敢再想下去,我拿过放在沙发一角的皮包,对着背对我坐着的小雅说:“小雅,老师还有事,先走了。”
她背对着我,一动不动,那一头的长发象一道笔直的黑色瀑布,静止地挂在白色T恤上。“小雅?”只有三步远怎么会听不到呢?我禁不住走上前,这才发现她打开了电脑,正对着电脑的屏幕发呆。
那台电脑的屏幕上满屏显示着一张照片,虽然因为象素有些低,不太清楚,可是我还是看到这是一张母女的合照,照片上的母女,穿着很朴素,母亲长得很漂亮,女儿也就十四五岁的模样,母女两个相拥地立在一个类似于小山村村口的地方,青天白日之下灿烂地对着镜头笑着。
那情景,竟和小雅与她妈妈那张挂在墙壁上的像片,有着惊人的相似。
我如被蛊惑般地望着这张像片,突然一个长发齐眉,脸白如纸,目光呆滞的脸挡在了屏幕前面。
“老师,我送你。”那张脸上的嘴唇微微地开启着。
哦,小雅。我用力闭闭眼睛,冷汗再次沁出。
“不用了,我自己走就可以了。”
“我送你。”她一把握住了我的手腕,拉着我走出她们家。她手指环握的地方,正是她妈妈曾经握过的地方。
走出楼的门洞,看到一环月光洗白了宽敞的地面,清新的空气直透我的肺腑,我觉得身子一下子变得轻松了。
“老师,请慢走。”小雅立在月光下,停下步子,也放开了我的手。
“好的。你快回去吧。”我不再停留,快步地近乎逃难地向前走去。走了几步,禁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没想到再一次被骇到了。
白衣黑发的小雅,正对着我走的方向在鞠躬,身子夸张地曲成了90度的角度,那一头墨一般的黑发,全都聚在了脑前,几乎垂到了地面上。
真是的,有必要这么夸张吗。我抚着狂跳的心口,转身飞快地跑开了。
那天晚上,我吃了几片安定,终于在不安中睡着了。这觉睡得很辛苦,一直在做着恶梦,一会儿是小雅那张绝望而又麻木的脸,一会儿是小雅妈妈满身是血地要抓我,梦中我在不停地奔跑,跑来跑去却逃不出她们母女的掌握,最后,我终于从梦中惊醒了,坐在床头,全身都是冷汗。
“叮,叮……”妈妈屋里的挂钟这时发出了沉闷的打点声。一共响了十二下。
天,怎么才到零点,这后半夜我要怎么熬下去啊。
我从床上坐了起来,走到客厅打开电视,然后把声音弄得很小。电视屏幕上发射出的光芒终于淡化了夜的黑。我把身体蜷缩在沙发里,没精打采地盯着电视屏幕。本市的频道上正在播放着零点新闻,无非国泰民安,人人安居乐业,纵有些小小的闪失,交通事故啦,流氓斗殴啦,也不会影响安定繁荣的大局面。
呆呆地盯了电视五六分钟,我昏昏然欲眠,这时电视的画图切换了,播音员开始播报一则交通事故,并给这则新闻冠以离奇的撞车事故的大名。她言说当晚时分,在**十字路口,一辆货车撞上了一位从人行道上意外冲出来的女子,该名女子当场死亡,离奇的是这名女子经尸体检验发现全身上下除头部以外遍布着被野兽咬噬过的痕迹,皮肤已腐烂化脓,形状异常悲惨。随后,屏幕上还播放了该女子的头部照片,请该名女子的亲人或知情人与警方联络。
看到那个女人的头部照片,我打了一个机灵从沙发上跳了起来,睡意全被吓得跑到爪洼国去了。虽然只是匆匆一瞥,可是我还是清楚地认出了这个女人正是我几个小时刚刚见过的小雅的妈妈。一种彻骨的寒意从房间的四面八方向我袭来,我的头又开始一跳一跳的那种剧痛,心脏也狂跳不已。我,居然,刚刚和一个快要死的人坐在一起,攀谈,讲话。还有,她用那只血肉模糊的手握过我的手腕。
手腕。想到这里,我的手腕好象真的被掌握在那一只冰冷粘湿的手中,我下意识地抬起手,在昏暗的灯光下竟发现自己的手腕上凝了一圈的血痕。不是啊,原来明明没有啊。紧绷着的心弦再也承受不住了,我狂奔向卫生间,拧开水笼头,把我的手腕放在激流下,死命的冲洗,因为心悸的关系,眼前只有白茫茫的一片。
突然,我听到我身后的门被打开了。我惊恐万分地猛然转回身,不知道这一次又是什么事件在迎接着自己。
门被大开着,我妈迷蒙着睡眼望着我,问:“怎么了,大半夜的弄出那么大的动静。”
望见了妈妈的脸,我顿时感觉全身的肌肉松懈了下来。我一把抱住我妈,喃喃地说:“妈,你别担心,我只是刚刚做了个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