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了一个废太子》一棵绿树

3、司马奚

　　太极宫的最西侧，坐落着一片巍峨的宫殿。从空中俯瞰，呈狭长的回字形，廊庑相连，拥簇着着中轴线上的正殿，气势十分恢宏。

　　只是宫殿经过岁月洗礼，那些原本富丽的碧瓦朱甍外表，现在灰蒙蒙的，屋顶檐瓦缺落，屋脊上的杂草在寒风中摇摆。

　　正殿里，刚刚被程绫和丹朱提及到的废太子司马奚眼睫轻颤，缓缓睁开眼睛。

　　他整个人隐在阴影里，乌黑的散发遮住了面庞，只能隐约看到一张棱角分明的侧脸轮廓。裸露在外面的皮肤苍白到可怕，一袭宽大的黑色暗纹长袍散落在床榻边，仿佛一滩扭曲流动的浓墨。

　　自被禁军围剿重伤，圈禁在这座荒废的宫殿起，司马奚便因为失血过多一直昏睡，偶尔清醒，也因为宫殿光线昏暗分不清白天黑夜。

　　并且随着时间流逝，身上伤口恶化，司马奚清醒的时间在逐渐变少。

　　这样下去，或许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会悄无声息地死去。

　　然而这次醒来，情况完全不同。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药味，他身上的伤口被处理过，上了药还包扎了，身上似乎盖着被褥，虽然感受不到什么暖意，但是他的四肢有了知觉。

　　原来他在睡梦中感受到的，都是真的。

　　可那又怎样？现在的他是阶下之囚，即便被医治好，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因为他那位篡权夺位、猜忌多疑又喜好名声的叔父司马翎绝对不允许，他这个先帝立的太子继续活着，来提醒众人他的皇位是如何来的。

　　从被圈禁在这里的那一刻开始，他便再没有出去的机会了。

　　多年的经营毁于一旦，部下臣属死的死，流放的流放，他已经彻底没有东山再起的资本，无法再报仇。

　　司马奚觉得他已经尽力，他父皇若是在天有灵，想必也不会怪他。要怪也怪他父皇自己，识人不清，被自己亲弟弟一杯毒酒送上了西天。

　　不过他也好不到哪里去，被自己的亲生母亲背叛，落得如此下场。

　　只能说，他们不愧是父子。

　　司马奚百无聊赖地想着，完全没有扭头看一眼来人是否还在的欲/望。直至他昏昏沉沉又要睡着时，忽然感觉到脑袋被人快速戳了一下。

　　司马奚半阖着眼，不想动弹，只是平静地从嘴里吐出一个字。

　　“滚。”

　　明明声音不大，却有一种阴恻恻，想要杀人的感觉。但是显然，他现在只是一个没有什么威慑力的病虎。

　　刚戳完他脑袋的程绫也评价：“丁点大的家伙还挺暴躁。”

　　有句话怎么说？当对方足够弱小时，他的愤怒都会显得很可爱。

　　程绫完全没有被吓唬到，她看看板着一张脸，脑袋上顶着【滚】字的黑袍小人，反而觉得有点可爱，于是又戳了一下他的脑袋。

　　司马奚啧了一声，不耐地扭头。

　　原以为会看到一个不长眼的宫人，不料，床边空荡荡的，并不见人影。只看到菱花窗上映着摇曳的树影，好似张牙舞爪的鬼怪，正悄无声息地注视着屋内。

　　司马奚一怔，一时没有回过神，难道他已经意识不清了么？那他被包扎好的伤口，身上盖的被褥又是真是假？

　　司马奚垂眸认真思考了一秒，没有得出结论，因为受伤的缘故，他感觉到意识又开始逐渐涣散了，也就懒得再去想，直接闭上眼睛。

　　是真是假又如何？不重要。

　　程绫：“……”

　　不是，他就这样睡了？怎么感觉他这是醒了又没醒？

　　程绫望着已经开始冒鼻涕泡的游戏小人，脑海里突然冒出一句话：年轻就是好，倒头就是睡。

　　程绫没有将这段小插曲放在心上。在看到游戏小人的生命值后面重新出现了表示持续回复的绿色+号，她开始收尾工作，没有用完的金疮药和纱布直接放在背包里面，如果以后需要换药，可以直接使用。

　　清洗伤口的铜盆需要放归原处，防止丹朱以为她屋里遭遇了偷窃。

　　不过在将铜盆从背包里拿出来时，程绫收到了需要先处理掉里面污水的提示。她挑了挑眉，按照提示做了，但在放归铜盆的时候，好奇地闻了一下，不出意外地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程绫捂住嘴，免得把刚才吃的午饭吐出来，为了转移注意力，她看看自己刚到手，还没有捂热的30金币，决定再抽一次奖。

　　【感谢惠顾，欢迎再次消费！】

　　【感谢惠顾，欢迎再次消费！】

　　【恭喜您获得了【生命监护器】30天试用版：

　　在阿崽生命值低于20时，将立刻报警，并每隔半小时播报一次数据。

　　生命值低于60时，将每隔六小时为您播报一次数据】

　　三连抽只抽中一个东西不说，还是试用版，她这脸还是一如既往的黑。

　　不过看简介，这个生命监护器还挺实用，可以防止夜里睡着时，游戏小人突然发生状况，她没能及时知道的情况发生。

　　程绫将它使用，看到屏幕右上角多了一个喇叭，轻轻碰触一下，便听见耳边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滴滴声，尖锐刺耳，让人无法忍受。

　　下一刻，程绫关闭了它。

　　她想象了一下，自己晚上睡得正熟的时候，突然听到这声音的反应，默默将其调低了音量。

　　抽完奖，暂时无事可做。

　　程绫看看所有任务都已完成的日志栏，决定好好睡一觉，弥补她熬了几个大夜，刚刚下飞机，还没有来得及回家补觉就穿越了的精神损失。

　　她回到床上躺下，拉过被子盖好，在风雪呼啸声，和连廊下的竹帘不停地拍打着廊柱的啪嗒声中，很快睡过去。

　　这一睡便睡到了晚上，醒来时，游戏小人的饱食度和寒冷值均有所变化，程绫按照中午的经验，继续给他喂了一碗病号粥，又忍痛把丹朱给她灌的汤婆子塞进游戏小人的被窝里，最后把熬好的黄芪红景天汤给他喂了下去，共获得金币30。

　　这一天结束前，程绫收到了系统发给她的邮件。

　　【玩家什么鬼，您的阿崽生命危在旦夕，为了您的回家之旅，请务必照顾好他……

　　当前游戏进度：0％】

　　雪后清晨，浅金色朝阳透过薄薄的云层洒下，映耀着远方的群山积雪，似是镶嵌了一道金边。

　　程绫裹着那件银青色狐裘，站在窗户边望着在屋檐下啄食的鸟雀，呼吸新鲜冷空气，整个人都清醒了。

　　程十七娘住的地方叫竹溪阁，房屋只有三四间，由回廊连在一起，屋檐下挂着竹帘，黛瓦灰墙，墙角种着一丛翠竹，有种水墨画般的朴素美。

　　丹朱弯着腰，在庭院里沙沙地扫雪，时不时便要捂手哈气，缓解寒冷。

　　程绫便让她先回屋暖暖，待太阳完全出来再清扫，然后想起自己病号的身份，便准备回屋待着。

　　“绫娘！”

　　还没有来得及转身，就看到有个貌美的妇人提着裙摆，快步从垂花门走进来。

　　她在原地站定，认出那是程十七娘的生母崔小娘。

　　“小娘怎么一大早来了，用过早膳没有？”丹朱停下扫雪，拄着扫帚见礼。

　　崔小娘却不理会，沿着她扫出来的小道走到廊下，绷着脸道：“听说你病得厉害，怎么却起来了？”

　　“屋里闷得慌，起来透透气。”程绫回答道。

　　适当的通风透气，有助于改善空气质量和减少病毒。程十七娘久病不愈，可能就是因为一直闷在生着炭盆的屋里，病毒大量繁育和身体缺氧。

　　崔小娘冷冷道：“你既然能起身，为何要告病？你三姑母马上要回陈留了。”

　　程绫：……回陈留怎么了？

　　“谢三郎和谢四郎都已经到说亲的年龄，不会跟着回陈留，你三姑母会在明年开春前为他们定好亲事，再启程出发。你虽然不能配谢三郎，但谢四郎倒是有机会。”

　　程绫：……啥玩意儿？

　　她怎么听着不对劲儿呢，“配”这个字听着，像是给母猪配对。

　　还有她这乌鸦嘴啊，昨天才在那里担忧嫁人的事情，今天便遇上了。

　　先别着急，让她翻翻程十七娘的记忆，看看这谢三郎和谢四郎的基本信息。

　　嗯，都是程十七娘的三姑夫谢璋之子。谢三郎是嫡次子，芝兰玉树，文赋斐然，但是才十七岁，便已经开始蓄婢纳妾。谢四郎是庶子，十六岁的年纪，暂时没看出什么才华。

　　程绫：“……”

　　不提谢三郎蓄婢纳妾的事儿，在她看来，这就是俩小孩儿。

　　“……不着急吧。”她含糊道。

　　“不着急？”崔小娘冷笑一声，“待你被许配给老鳏夫时，着急就晚了。”

　　程绫无法反驳，因为的确有这个可能。由于士庶不婚的隐形规矩，大燕十六世家喜欢互相通婚，宁愿把女儿嫁给世家里的歪瓜裂枣，也不愿意嫁给寒门新贵。

　　程氏尤甚，如程三叔祖家的二娘，就嫁给了范阳卢氏一个年近不惑的丧妻鳏夫。程三伯家的六娘，嫁给了河东裴氏一个身患残疾的子弟。

　　程绫记得唐朝女冠挺多，不知道大燕是什么情况，她觉得自己需要了解一下……

　　“你三姑母会在家里住几日，你记得找个机会去拜访，不要再让我操心，我还要照顾你弟弟，没有那多空闲时间。”崔小娘瞥了她一眼，交代完便走了，连屋里都没进。

　　程绫：这是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偏心啊，幸好她不是程十七娘。

　　程绫望着崔小娘的背影，摸摸脑袋，慢吞吞走回内室，坐到烧的正旺的炭盆前，拎起上面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捧在手心等待吃早饭。

　　崔小娘的话，她也没有太在意，大不了寻个程家姐妹都在的时候，一起去程三姑母面前凑个热闹。

　　丹朱在外面扫雪，这次的早餐是程十七娘另一个婢女林碧送来的，她穿着缃色襦裙，皮肤白皙，身材纤细高挑，若不是气度普通，简直比程十七娘更像是主人。

　　“女郎用膳吧，奴婢在隔壁候着。”林碧打了一个哈欠。

　　她说完就走了，也没有行礼，这是程十七娘脾气软，搁在别人面前，估计早就被撵出去了。

　　至于程绫，她还没有太适应新环境，不着急表露自己的态度。

　　程绫打开食盒，取出里面的病号餐，仍然是盛了一碗粥，打开游戏，进行一天的投喂工作。

　　不过这次，游戏出现了剧情。

　　一群没有五官的古装小人，围在黑袍小人的床前，正嘀哩咕噜地说着什么，其中一个看起来最像老大的，高傲地抬着头，手里拿着鞭子，跃跃欲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