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花葳蕤（女尊）》新晴照酒

587、小试探

　　江澄在丰乐居见到小莫和他的妻主李晶的时候，心里头是有些惊喜的，他之前就听顾璟说起过李晶这个人，说是小莫嫁了个与赵湘容貌不相上下的年轻女儿，这女儿瞧着性子很温柔，还是个医者，只可惜医术不行，考太医院没考上，要小莫出银子给她读医学处。
　　他当时听了，很不以为然，以为是个年轻嘴甜的小妹子骗小莫出银子出力罢了，这样的事，在姚天并不罕见，他以前就听说过。毕竟姚天男多女少，男儿们大多遇不到合心意的妻主，有些年轻女儿就专门钻这样的空子，用所谓的温柔体贴嘴甜爱笑，赢得男儿好感，然后收用男儿以及男儿的钱财，等把男儿榨干骗光，就一脚踢开，再不承认这男儿是她的夫郎。

　　可是这个李晶似乎不是这样的人。
　　她对于小莫的关心，不是那种流于表面的敷衍，既不夸张，也并不点到为止，更没有像其他年轻女儿那样刻意讨好身处逆境的男子，让人瞧着假模假样，她是非常用心地关注着小莫，十分自然地让小莫感觉到温暖。这温暖细致入微，却能让人感受到是她发自肺腑的给予，而不是出于被迫与无奈。
　　另外一点很难得的是，这李晶也没有像那些娶了有才华男儿的平庸妻主一般，自恃她是小莫的妻主，就一定要事事过问，公事私事都横搅一杠子，仿佛担任这官职的不是男子而是她这个大女子。这位李晶小姐自小莫开始谈正事，便很自觉地退到靠墙的官帽椅上坐着，把正中间用来喝茶吃点心兼谈公事的桌椅都留给小莫和他，小莫同他协商的时候，尽管这位李小姐脸上时不时地会露出感兴趣的神色，但她一直都很安静地坐着，一句话都不多嘴，只在小莫语气激亢的时候，轻声细语地提醒小莫不要激动，小心动胎气。

　　江澄观察了好一会儿，觉得眼前这位年轻的小妹子，不像是靠坑骗可怜男儿为生的，越发有意探究这个李晶的人品，他在同小莫谈定了扩建养济院的事情之后，并不急着离开，而是轻笑着对小莫道：“这位李小姐既是医者，我这里正巧有个差事给她做。”
　　他说着话不待小莫询问，紧接着便用不经意的语气言道：“天心楼一直都没有雇佣医者，你知道的，里面都是年轻漂亮的小男儿，难免会有个头疼脑热的，那些个老太医同他们打交道，没得惹他们厌，我瞧李小姐年轻温柔，倒挺合适的。”
　　小莫闻言一愣，他印象中江澄从来都不是个爱挑拨是非的，怎得今日这么说？当着他的面，给李晶安排能够接近天心楼那些个漂亮男伙计的差事？这不是当面挖他的墙角么？他心里头有气，脸上就显出浓浓的愠色来，也不管江澄是不是当朝左相，一扶桌子站起来，就要冲着江澄发火。

　　江澄在小莫站起来之后，仗着小莫把他遮挡得严严实实，在墙边椅子上坐着的李晶根本看不见他了，就冲着小莫又是摆手又是挤眼。小莫也是个在人情世故上很聪明的男儿，瞬间就明白过来江澄的意思，原本有些恼怒的他顿时便收起了怒气，冲着江澄动了动嘴唇，用口型说了“我相信她”四个字，而后不待江澄反驳，他便偏头喊李晶：“你可听见了，江相要你去天心楼照料那些漂亮的男伙计，你想不想去啊？”
　　李晶是个心思单纯的小妹子，她原本还有些为难，因为知道江澄的身份，怕贸然拒绝，让小莫难做，绞尽脑汁地想怎么拒绝才能够既显得不那么失礼又能够拒绝得彻底。没琢磨出个最好的措辞出来呢，就瞧见小莫站起来了，她极为了解小莫的，很怕小莫要冲江澄发怒，紧张地开始握拳头，想着要是江澄回怼小莫，她就冲过去护住小莫，先替小莫道歉认错，再把差事拒绝掉，岂料没等到小莫的发怒，反倒听见了小莫询问她。
　　这下子，她便是再单纯也会过意来了，这个差事无论如何不能接，不管是这位左相大人与小莫有仇挑着小莫即将足月的时候算计小莫，还是用这样的话来试探她，她都不能够上这个当。
　　因而她站起身来，向前一步，先冲着江澄抱了抱拳，话说得不卑不亢，“多谢左相大人好意，只是小民不过是一名还没出师的医者，哪里能够担得起照料天心楼所有伙计们的重担？倘或误了诊，人命关天，可怎么是好？恳请左相大人另外安排别的医者吧，小民是万万不敢从命。”
　　她说完这话，向着江澄躬身一礼，把辞谢差事的意思表达得极为利索斩截，不留任何让人误会的地方。

　　江澄暗暗点头，这个李晶看来当真不是那种以坑蒙拐骗悲情男子牟利的女儿，那样的女子，再怎么伪装，听到有机会接触到大把年轻漂亮的男儿，是绝对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的，或者眼神或者笑容或者语气，总是能露出欣然愿往迫不及待的意思来。毕竟由他这样上位者的身份安排下来的差事，就算是李晶当场接受，小莫也无可奈何，这是可以冠冕堂皇地实现心中小算盘却不用背负骂名的最佳时机。
　　不过即便已然完成了试探，江澄也不能直接同这两个讲他方才只是玩笑，不然他一个堂堂的左相帮着别人试探妻主成什么体统？他装作恍然发现了新问题的语气颇为惋惜地对李晶言道：“原来李小姐还未出师，是本相心急了，李小姐且专心学岐黄之术，待学成之日自有为国效力之时。”
　　一番话把此事带过去，那李晶这才松了一口气，敛着俊俏的小脸语气乖巧地道谢：“小民谢左相大人教诲。”她说完后就直起身来走到小莫跟前，眼神怯怯地看向小莫，小声对小莫言道：“公事已经谈完，咱们可以走了吧？”
　　边说话边警惕地向着江澄这边瞟了一下，这意思很明显是怕江澄再出什么她招架不了的难题。
　　江澄见状就真诚地笑了起来，这位长相甜美的李小姐当真是个妙人，倒是他吓到了人家年轻妹子。
　　李晶这唯恐再有麻烦一刻不敢多待的惶恐情形极好地满足了小莫多少有些不安的心，天知道他方才跟着江澄问李晶想不想去的时候，心里头是怎样地捏着一把汗，他虽然同江澄说他相信李晶，可他眼下即将足月无法伺候李晶，况且身材臃肿连面部都有些虚浮，李晶却是青春正好，要说他一点不担心，那是不可能的。
　　事实证明，姚天这回赐给了他一个难得的好妻主，他满脸笑意地向江澄告辞：“我家妻主担心回去的迟了出不了城，我这便与她一同回了，修建新院子的事还请江相多费心，能早一日便早一日。”

　　江澄自己也要早些回宫的，自然不再同小莫和李晶多聊，他伸手做了个送客的动作：“贤伉俪妻夫情深，可喜可贺，我明日便着人去勘察地形破土动工，半个月应可竣工。”
　　他这话一出，小莫尚无反应，李晶倒是欢喜起来，用那清脆悦耳的声音对小莫言道：“这么说在你产育之前新院子就能修好，真是好极了。”
　　江澄听了随口问道：“小莫的产期是哪一日？”
　　他这话是问小莫的，可是小莫和李晶站在一处，李晶便以为是问自己的，她一偏脑袋，脱口答道：“阿丹的产期是下月二十。”
　　江澄闻言，彻底放下了对李晶的疑虑。小莫肚子里的小娃并非是李晶的，但李晶却将小莫的产期记得极牢，答话的时候神情也很坦然，连一点别扭的神色都没有，仿佛那就是她的孩子。
　　这个女儿当真是又大气又善良，江澄钦佩之余，向着这小妹子笑了笑，真心实意地言道：“等小娃出生了，本相一定去吃满月酒。”
　　李晶笑起来，甜美的双眼瞬间弯成了月牙儿，“那就多谢左相大人啦，小民和阿丹敬候左相大人大驾光临。”

　　送走了小莫和李晶妻夫俩，侍儿艾儿问他还去别处吗？江澄想了想，吩咐道：“去趟丰乐居。”
　　他自己没有私邸，开办天心书院所涉及的事情，他虽然委托给了顾璟，但是事情冗杂，开办的初期尤其需要协商，因而他同顾璟约定，每日在丰乐居碰一次头，事多则长谈，事少则短谈。这几日他们陆续往各地派遣山长去辟地亩建学堂，这绝非是一句话的事。每个男子山长在派出去之前，他和顾璟都需要先摸清楚当地的长官是谁，大概是什么样的脾气，再根据不同的情形，决定是用礼部尚书的名义给地方长官发封礼部的公文，还是以左相的身份写拜托对方的私人书信，还是让顾璟用顾璟的语气写拜托对方的书信。把书信写好，还需要确定究竟是收买赁用当地已有的房屋院落还是自己新买地亩新建房屋，若是一切新建，这派出去的男子山长有没有能力担当这样的事情，这既需要对各地的情形了如指掌，又需要对这男子山长的能力做出评估。虽然他有颖儿的男子客栈帮助他获取消息，但姚天地势辽阔，各地都有自己的情况，有些事不亲临其地，是很难完全洞悉的，这些个男子山长也都很年轻，胆子大的敢只带一个堂长一个讲书就先行出发，胆子小的就需要把堂长、讲书、教习、训导、助讲、杂役全都会齐了，还要再去镖局雇两个男子镖师才敢出行。
　　因而几天下来，他们只派出去了八支队伍，还有十二支队伍待派遣。

　　顾璟果然在丰乐居候着他了，一见他进来就同讲：“澄哥，今个儿我把阿绣拉过来帮忙了，咱们的那些个讲书天天抓着我问，干脆让阿绣给他们一块儿讲讲。”顾璟话音刚落，那在顾璟身边站着的神采俊秀的青年男子便冲着江澄抱拳施礼：“属下向绣见过江相。”
　　江澄听了，连忙笑着寒暄：“有劳阿绣了，跟着你姐夫喊澄哥就行。”这个四门学馆的博士向绣他是知道的，向锦的弟弟，人很能干，性格也很爽朗。向绣有在四门学馆任教的经验，可以帮着确定天心书院的课业安排。

　　公私兼顾，总是要忙碌的，眼瞧着天色不早，但向绣难得过来，那些个从如君堂截过来的年轻男儿也不宜在京城久留，他们自然是要尽着事情安排，三个人连晚膳都顾不上用，一瞬不停地忙，直忙到戌时五刻。
　　顾向两个一同乘车回向府，江澄自己乘车回宫。
　　等到了丽云殿，他才觉出饿来，一进门就问侍儿给他留了晚膳没有。他的晚膳，起初是他回宫用膳侍儿们便去御膳房领膳，他若是不回宫用，侍儿们便不去领，后来因他回宫的时间不确定，有两次侍儿们以为他已经在外面用了晚膳，没有去领，结果他回来了还没有用晚膳饿了肚子，他的侍儿们就学了机灵，每次都去领了来，若是他来则他用，他没能及时回来，侍儿们便分食了，也算是个小小恩典。
　　今个儿都到这会子了，侍儿们多半已经拿去分食了。果然侍儿们听他问询，全都很坦诚地向他摇头。
　　源儿有些担心地问他：“主子，要不奴才现在去御膳房传话，让他们给您做夜宵吧？”
　　江澄答非所问：“陛下今个儿翻牌子了么？”

　　源儿立马笑了，“翻了，翻的主子的牌子，皇仪宫的人说亥时三刻来接主子。”
　　一个小侍儿还补了一句：“奴才们方才还担心呢，怕主子回来得太迟，来不及细细收拾。还好主子没像以前那样亥时二刻才回宫。”
　　现在也不算时间充裕，江澄自然而然地打消了先垫肚子的念头，让侍儿们给他收拾侍寝穿的新宫袍出来，他则往兰汤房洗沐敷养颜嫩肤的膏脂。
　　收拾停当，七宝车就到了，一切都刚刚好，除了他没用晚膳，热汤中洗沐了一番，肚子越发饿了。
　　见了明帝先施礼，两个还没来得及说话，他的肚子就发出了“咕噜噜”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