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何有乡》Twentine

4、第四章

　　由于这一夜过于激动，胡绫第二天错过了闹钟，孙若巧也还没适应她已有工作的生活，没喊早起，胡绫一睁眼已经十一点多了。

　　虽然阿津没有要求这周的上班时间，但这个时间不管怎么想也有点过分了。

　　胡绫迅速洗漱换衣服，冰箱里随便抓了盒牛奶飞奔出门。

　　她赶到网吧，悲催地发现屋里已经一堆人了。

　　她还以为网瘾少年都下午起床呢……

　　她小心推开门，脑子里想着该怎样解释第一天上班就来这么晚，结果被一声大吼吓断思路。

　　“Nice！”

　　还是昨天的位置，不过今天的人比昨天多了不少，都围成一圈看热闹，中间坐着玩的有五个。胡绫有些惊讶赵老板竟然亲自上阵了，还是那身老头体恤加沙滩裤，浓黑凌乱的头发，坐在最外面。除他以外还有那个瘦猴胡绫认识，剩下三个都是新面孔。

　　所有人都在看电脑屏幕，根本没人注意到胡绫进来了。

　　赵路东叼着一支烟，皱着眉，弓着腰，聚精会神盯电脑，手跟抽筋了一样狂点鼠标。

　　胡绫寻找阿津，他没在人群中，自己在玩一台机器。
　　她过去小声问：“这是干嘛呢？”
　　阿津说：“打训练赛。”
　　胡绫瞄了一眼杀气腾腾的赵路东。
　　“老板亲自上场啊？”
　　“当然啊，东哥打上单，是主力呢。”阿津抬头看她一眼，“你今天不用来的，这两天不营业，他们约满了训练赛，你来了也没意思。”
　　胡绫放下心。
　　“我在家也没什么事。”
　　“那你开个电脑玩吧。”

　　胡绫隔着阿津开了一台机器，随口道：“他们起的挺早啊，我以为玩游戏的都喜欢睡懒觉呢。”

　　阿津：“不是，他们昨晚十一点来的，通宵到现在。”

　　“……”

　　亏得胡绫还担心自己第一天上班就迟到会不会太过分，结果人家赵老板今天从头到尾就没给过眼神。

　　胡绫坐在电脑旁，起初还象征性翻翻新闻，后来发现真的无人关注自己，干脆看了半天的电视剧。

　　她得把耳机的声音调到很大才能盖住赵路东他们震耳欲聋的吼叫。

　　这一下午，除了上厕所以外，唯一让她起身的就是这伙人吃完外卖，她主动帮忙收拾了一下。

　　不是她有意表现，赵路东玩得浑然忘我根本看不到她的存在，她是真的受不了这满屋子刺鼻的快餐味。

　　在她的观察下，整间网吧十来个人算一起，只有她自己，阿津，还有那个叫白明皓的男生算是安静地待了一下午。她中途偷看了白明皓好几眼，在全吧咆哮怪的衬托下，他身上那股子宁静的高手气息着实吸引人。

　　无所事事的半天结束了。

　　因为实在太无聊，胡绫计划明后天暂时不来了。

　　“行，那你大后天早点来，我们一起过去。”阿津说完，又问道：“对了，你coser联系了吗？”
　　胡绫顿了顿，说：“啊……昨晚打听了，不过好像都挺贵的。”
　　“别太贵，本来最近就没怎么赚钱。”阿津又劝她。“要我说你就试试呗。”
　　“我没搞过，怕弄不好。”
　　“不可能。”阿津断言道，“肯定行！前沿他们家专业搞直播公会的，全是妹妹，我都见过，实话说都没你顶。你是不是有点不好意思啊？没事，大浓妆化上，谁也认不出来你。”

　　阿津的话里透露出对她明确的信任，虽然是那种比较肤浅且流于表面的信任，但还是给胡绫打了一针强心剂。

　　被人需要的感觉总是好的。

　　胡绫瞥了一眼全天无视她的赵路东，心底莫名生出一股较劲的欲望。

　　第二天胡绫把自己关在家里，做了一整天的保养。

　　第三天……有点懈怠，吃喝玩乐。

　　到了比赛当天，胡绫早上四点爬起来，里外折腾了三个多小时，穿好衣服化好妆，趁胡谦和孙若巧没注意，偷偷遛出家门。

　　虽然裙子遮得看不到脚，但为表示自己对此事的重视，她还是换上了自己的幸运高跟鞋——这是一双她大学时买的jimmy choo，亮晶晶的战靴，当年她穿它主持晚会的第二天，就被人表白了。

　　胡绫打车去网吧，路上不巧碰到堵车，等她赶到的时候赵路东他们已经整队完毕了。

　　屋里八九个男生，没开电脑，围在一起抽烟聊天讨论战术。

　　胡绫进门，屋里安静下来，目光集体投到她身上。

　　胡绫忽然感觉有点臊。

　　这洗脑还是不够彻底啊……

　　赵路东靠坐在桌子边，扭过头来。

　　因为造型过于夸张，胡绫出门前稍微遮挡了一下，戴了一副巨型墨镜，还用一条绸巾包住了脑袋和上半身，现在属于一个鸡妈妈形象。

　　她脸有点热，清清嗓子，拿开绸巾和墨镜。

　　只听一声大吼。

　　“草！”

　　胡绫吓了一跳，一个男生狠狠把烟往地上一摔，原地弹起来两尺高，兴奋地喊道：“赢了呀！”

　　这一嗓子给赵路东也喊醒了，身体慢慢后仰，从上看到下。

　　胡绫心里有点小高兴，表面不动声色，轻描淡写地说：“还行吗？本来不太想弄的，主要是想帮店里节约一下成本。”说完，不看赵路东微挑的眉毛，转向旁边那个激动的男孩。她对这男生印象很深，他也是要上场的主力之一。那天训练赛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他了，他染了一头粉头发，存在感很强烈。

　　粉毛掏出手机，“照一张！先照一张！好可爱！”他凑到胡绫身边合照，胡绫穿着高跟鞋比他高了半头还多，她屈膝下来，配合他笑着看镜头。

　　“等等。”胡绫打断他，“换个滤镜。”
　　赵路东：“……”
　　Nico：“哦哦，这个呢？”
　　胡绫：“效果拉低点……”

　　调整好，重新拍照。

　　“他叫Nico，在队里打ad位。”阿津在旁介绍。

　　Nico个头不高，属于娇小型的男孩，长得很清秀，有一双精神的眼睛。他也比较会打扮，扣着耳钉，戴着腕链，穿着新潮时尚的衣服。跟单薄的身材不同，他的目光像他的头发一样，有种张扬的侵略性。

　　胡绫冲他笑了笑，Nico脸红了，不过胡绫觉得他这是激动的，而不是害羞。

　　赵路东的视线范围从胡绫单人，不知不觉扩到了两人，持续沉默。

　　Nico快晕过去了，兴奋地捂住嘴。

　　“草草草！真可爱！太他妈可爱了！”

　　胡绫被人这么直白地夸赞，欣喜之余还有点不好意思。

　　“……没这么夸张吧。”

　　阿津拍手，及时召回众人注意力。

　　“现在士气不错！大家保持住，准备出发了！”

　　众人举手：“好——！”

　　一轮誓师大会结束，大伙雄赳赳气昂昂出门了。

　　胡绫走在后面整理衣摆，身旁人忽然靠近了一点。

　　胡绫觉得赵路东应该是有意想要营造俯视的压迫氛围，但不巧的是她今天穿了八公分的高跟鞋，赵路东则还是人字拖一双，加上男生都有点弯腰驼背的毛病，俩人的视角几乎没什么高度差。

　　赵路东淡淡道：“不用我提醒你了吧。”
　　胡绫莫名其妙。
　　“提醒什么？”
　　赵路东：“你给我老实点。”

　　她跟他黑黝黝的眼睛对视了几秒，忽然想起了那个当年散伙了的cs战队。

　　可能因为穿了战靴的缘故，胡绫完全没有被他的警告镇住，甚至有点想笑，她翻了一眼，轻飘飘道：“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便提着裙子出去了。

　　蓬松的长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她那水蛇腰明显是故意扭给他看的，每扭一下都像在炫耀着什么。

　　男孩们因为胡绫的到来，一改清晨的萎靡，连提神的烟都不用了。赵路东看着他们闹成一片的样子，深深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网吧后面停了两辆车，赵路东开一辆，阿津开一辆。

　　赵路东上车前指挥胡绫：“你跟我车走。”

　　Nico跳过来：“那我也要！”

　　Nico挤上车，说什么也要坐胡绫身边，路上小嘴像喇叭似的，有说不完的话。

　　胡绫问他：“你多大？”
　　Nico：“哪里多大？”
　　胡绫：“……”
　　Nico笑起来：“我今年十八。”
　　胡绫：“你有十八了？我看你也就十五六的样子。”
　　Nico：“童颜，没办法。你呢？”
　　胡绫说：“二十四。”
　　Nico算了算，“差六岁？可以。”

　　？？？？

　　靠窗的白明皓忽然笑了一声。

　　这位白先生充分发挥了自己不世出的高人风范，任凭赵路东怎么威逼利诱也没答应上场比赛，这次只是随队出行。

　　Nico扭头，似笑非笑。

　　“白爷有什么意见啊？”

　　白明皓摊开手：“不敢，大佬请继续。”

　　胡绫也往这边看了看，Nico蜻蜓点水般拍拍她的手，轻快道：“没事，别理他。”

　　男孩的指尖软软的，凉丝丝的。

　　胡绫偷偷抬眼，后视镜内，是赵老板一双锋利的眼睛。

　　她搔搔脖根，有点子心虚。

　　瘦猴也在车上，见Nico围着胡绫问这问那，颇为不满，说：“你能不能专心点，想想我们一会比赛的战术。”
　　Nico目不转睛看着胡绫：“想什么战术，你逮着下路抓就完事了。”
　　瘦猴问赵路东：“东哥，他让我抓下，我是帮你还是帮他啊？”
　　赵路东说：“今天围着下路打。”

　　车在高架桥上疾驰，赵路东开车四平八稳，胡绫昨晚睡得少，渐渐起了困意，眼皮发沉。

　　Nico小声说：“你累了吗，要不要休息一会？来，肩膀给你靠。”

　　赵路东咳嗽一声，胡绫过电似地摇摇头。

　　不知过了多久，赵路东说：“到了。”

　　胡绫瞬间清醒，往窗外瞄。

　　她一眼看见了前沿阵地。

　　电子城跟WHY X分列在城市东西两侧，相距很远，不过前沿阵地就开在电子城旁边，几乎可以说是主场作战了。胡绫扫了一眼他们的门脸，和WHY X规模相差无几，但风格要更高端一点，装潢明显花了大价钱，卫生做得也很好，外面扫得干干净净，玻璃亮得直反光。正门口还摆放了各种绿植，黑色的大牌子透出一股浓浓的未来科技感。

　　“都是绣花枕头。”Nico见她看得入迷，跟她说：“他们老板把钱都花在壳子上了，机器配置没我们好。”

　　赵路东拔了钥匙。

　　车门开了，Nico第一个蹦下去，胡绫从包里掏出化妆镜补妆。

　　“我帮你拿。”Nico主动帮她举起镜子，他蹲在门口，像只温顺的小动物。
　　胡绫重新涂了一遍口红。
　　Nico仰着头看她，指了指她的眼角。
　　“这里。”
　　胡绫注意到那有个很小的黑点，应该是涂睫毛膏时不小心沾到的，她自己都没注意到。
　　“你眼神不错啊。”
　　Nico笑了。
　　“你睫毛真长。”
　　“那是假睫毛啦。”
　　“那也长。”

　　胡绫被夸得如沐春风。

　　阳光一暗，胡绫抬头，赵老板两手插兜站在Nico身后，挡住了粉红色的春光。他吊着一双死鱼眼，用出租师傅般的平淡语气问他们：“走吗？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