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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再上贼船1 ...

  •   顺风航了两日,风向仍是不变。

      第三日晚间,洪七公与黄蓉、独孤逸都已睡着,郭靖掌舵守夜,海上风声涛声之中,忽然传来“救人哪,救人哪!”两声叫喊。那声音有如破钹相击,虽混杂在风涛呼啸之中,仍是神完气足,听得清清楚楚。

      洪七公翻身坐起,低声道:“是老毒物。”只听得叫声又是一响。黄蓉一把抓住独孤逸的手臂,颤声道:“是鬼,是鬼!”独孤逸伸手搂住,说:“莫怕。”

      其时六月将尽,天上无月,唯有疏星数点,照着黑漆漆的一片大海,深夜中传来这几声呼叫,不由得令人毛骨悚然。

      洪七公叫道:“是老毒物么?”他内力已失,声音传送不远。郭靖气运丹田,叫道:“是欧阳世伯么?”只听得欧阳锋在远处叫道:“是我欧阳锋,救人哪!”独孤逸听到是欧阳锋,想到那叔侄二人对黄蓉惦念不忘,记恨心头,叫道:“咱们转舵快走!”

      洪七公忽道:“救他!”黄蓉急道:“不,不,我怕。”洪七公道:“不是鬼。”黄蓉道:“是人也不该救。”洪七公道:“济人之急,是咱们丐帮的帮规。你我是两代帮主,不能坏了历代相传的规距。”

      黄蓉道:“丐帮这条规矩就不对了,欧阳锋明明是个大坏蛋,做了鬼也是个大坏鬼,不论是人是鬼,都不该救。”洪七公道:“帮规如此,更改不得。”

      黄蓉心下愤愤不平。只听欧阳锋远远叫道:“七兄,你当真见死不救吗?”黄蓉说道:“有了,逸儿,待会儿见到欧阳锋,你先一棍子打死了他。你不是丐帮的,也不是师父的徒弟,不用守这条不通的规矩。”洪七公怒道:“乘人之危,岂是我辈侠义道的行径?”

      黄蓉无奈,只得眼巴巴的看着郭靖把着筏舵,循声过去。沉沉黑夜之中,依稀见到两个人头在水面随着波浪起伏,人头旁浮着一根大木,想是木筏散后,欧阳叔侄抢住一根筏材,这才支持至今。

      黄蓉道:“要他先发个毒誓,今后不得害人,这才救他。”洪七公叹道:“你不知老毒物的为人,他宁死不屈,这个誓是不肯发的。靖儿,救人罢!”

      郭靖俯身出去,抓住欧阳克后领,提到筏上。洪七公急于救人,竟尔忘了自己武功已失,伸手相援。欧阳锋抓住他的手,一借力,便跃到筏上,但这一甩之下,洪七公竟尔扑通一声掉入了海中。

      郭靖、独孤逸与黄蓉三人大惊,同时跃入海中,将洪七公救了起来。黄蓉怒责欧阳锋道:“我师父好意救你,你怎地反而将他拉入海中?”

      欧阳锋已知洪七公身上并无功夫,否则适才这么一拉,岂能将一个武功高明之士拉下筏来?但他在海中浸了数日,已是筋疲力尽,此时不敢强项,低头说道:“我……我确然不是故意的,七兄,做兄弟的跟你陪不是了。”

      洪七公哈哈大笑,道:“好说,好说,只是老叫化的本事,可就泄了底啦。”欧阳锋道:“好姑娘,你给些吃的,咱们饿了好几天啦。”

      黄蓉道:“这筏上只备三人的粮食清水,分给你们不打紧,咱们吃甚么啊?”欧阳锋道:“好罢,你只分一点儿给我侄儿,他腿上伤得厉害,实是顶不住。”

      黄蓉心想,那欧阳锋的蛇毒如此厉害,若能拿到解药,以后便也不怕了,于是道:“果真如此,咱们做个买卖,你的毒蛇伤了我师父,他至今未曾痊愈,你拿解药出来。”

      欧阳锋从怀中摸出两个小瓶,递在她的手里,说道:“姑娘你瞧,瓶中进了水,解药都给水冲光啦!”

      黄蓉接过瓶子,摇了几摇,放在鼻端一嗅,果然瓶中全是海水,说道:“既然如此,你将解药的方子说出来,咱们一上岸就去配药。”

      欧阳锋道:“若要骗你粮食清水,我胡乱说个单方,你也不知真假,但欧阳锋岂是这等人?实对你说,我这怪蛇是天下一奇,厉害无比,若给咬中,纵然武功高强之人一时不死,八八六十四日之后,也必落个半身不遂,终身残废。解药的单方说给你听本亦无妨,只是各种药料不但采集极难,更须得三载寒暑之功,方能炮制得成,终究是来不及了。这话说到此处为止,你要我给七兄抵命,那也由你罢。”

      黄蓉与独孤逸听了这番话,倒也佩服,心想:“此人虽然歹毒,但在死生之际,始终不失了武学大宗师的身分。”

      洪七公道:“蓉儿,他这话不假。一个人命数有定,老叫化也不放在心上。你给他吃的罢。”

      独孤逸心想,七公余毒应是消了,只是这受伤严重,又问道:“欧阳伯伯,七公的伤定无可解了么?”

      欧阳锋接过黄蓉递来的一只烤熟的野羊腿,先撕几块喂给侄儿吃了,看了一眼独孤逸道:“你这丫头,怎滴被蛇咬了没事?那日若不是你,七兄便是大罗神仙也难治了。如今,天下还是有一人治得了七兄的伤。”

      原来那日独孤逸先挡了那蛇的一咬,又拦住了一掌,若不是洪七公还是被蛇咬了,且耽搁了几天才清除蛇毒,便不会这么严重。

      听欧阳锋如此说,黄蓉扭头惊恐的看着独孤逸,独孤逸摆摆手,说:“没事,你忘了,我不怕蛇的。”又问欧阳锋:“此话当真?”

      欧阳锋咬着羊腿,道:“只是此人难求,七兄自然知晓。”黄蓉与郭靖两人眼望师父。

      洪七公笑道:“明知难求,说他作甚?”黄蓉拉着他衣袖,求道:“师父,您说,再难的事,咱们也总要办到。我求爹爹去,他必定有法子。”

      欧阳锋轻轻哼了一声。黄蓉道:“你哼甚么?”欧阳锋不答。

      洪七公道:“他笑你以为自己爹爹无所不能。可是那人非同小可,就算是你爹爹,也怎能奈何了他?”

      黄蓉奇道:“那人!是谁啊?”洪七公道:“且莫说那人武功高极,即令他手无缚鸡之力,老叫化也决不做这般损人利己之事。”

      黄蓉沉吟道:“武功高极?啊,我知道啦,是南帝段皇爷。师父,求他治伤,怎么又损人利己了?”

      洪七公道:“睡罢,别问啦,我不许你再提这回事,知不知道?”黄蓉不敢再说,她怕欧阳锋偷取食物,与独孤逸一起靠在水桶与食物堆上而睡。

      次晨醒来,黄蓉见到欧阳叔侄,不禁吓了一跳,只见两人脸色泛白,全身浮肿,自是在海中连浸数日之故。

      木筏航到申牌时分,望见远远有一条黑线,隐隐似是陆地。再航了一顿饭时分,看得清清楚楚,果是陆地,此时风平浪静,只是日光灼人,热得难受。

      欧阳锋忽地站起,身形微晃,双手齐出,一手一个,登时将独孤逸和黄蓉抓住,脚尖起处,又将洪七公与郭靖身上穴道踢中。

      独孤逸与黄蓉二人出其不意,被他抓住脉门,登时半身酥麻,齐声惊问:“干甚么?”欧阳锋一声狞笑,却不答话。

      洪七公叹道:“老毒物狂妄自大,一生不肯受人恩惠。咱们救了他性命,他若不把恩人杀了,心中怎能平安?唉,只怪我黑夜之中救人心切,忘了这一节,倒累了你们三个孩子的性命。”

      欧阳锋道:“你知道就好啦。再说,《九阴真经》既入我手,怎可再在这姓郭的小子和这丫头心中又各留下一部,总是遗患无穷。”

      洪七公听他说到《九阴真经》,心念一动,大声道:“努尔七六,哈瓜儿,宁血契卡,平道儿……”

      欧阳锋一怔,听来正是郭靖所写经书中百思不得其解的怪文,听洪七公如此说,只道他懂得其中含义,心想:“经书中这一大篇怪文,必是全经关键。我杀了这三人,只怕世上再无人懂,那我纵得经书,也是枉然。”问道:“那是甚么意思?”

      洪七公道:“混花察察,雪根许八吐,米尔米尔……”他虽听郭靖背过《九阴真经》中这段怪文,但如何能记得?这时信口胡诌,脸上却是神色肃然。欧阳锋却只道话中含有深意,凝神思索。

      洪七公大喝:“逸儿动手。”独孤逸左手反拉,右掌拍出,同时左脚也已飞起。她被欧阳锋突然袭击,抓住了脉门,本已无法反抗,但是洪七公一番胡言乱语,瞎说八道,欧阳锋果然中计,分神之际手上微松,独孤逸立施反击。

      她这三人已将经中《易筋锻骨篇》练到了第二段,又对那空明拳越发领域深入,这一拉、一拍、一踢,招数平平无奇,却比日常劲力大出许多得。欧阳锋一惊之下,筏上狭窄,无可退避,只得举手格挡,抓住黄蓉的手却仍是不放。

      独孤逸拳掌齐发,不留一点空隙出来,知若给了欧阳锋喘息的机会,运起□□功来,便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这一阵急攻,倒也把欧阳锋逼得退了半步。

      黄蓉身子微侧,横肩向他撞去。欧阳锋暗暗好笑,心想:“小丫头向我身上撞来,也不想想自己有多大功力?不反弹你到海中才怪。”心念甫动,黄蓉肩头已然撞到。

      欧阳锋不避不挡,并不理会,突然间胸口微感刺痛,惊觉她原来穿着桃花岛镇岛之宝的软猬甲,这时他站在筏边,已是半步都不能再退,她甲上又生满尖刺,无可着手之处,急忙左手放脱她脉门,借势外甩,将她猛推出去。

      黄蓉立足不定,眼见要跌入海中,独孤逸回手一把拉住,左手仍向敌人进攻。黄蓉拔出短剑,猱身而上。

      欧阳锋站在筏边,浪花不住溅上他膝弯,但不论独孤逸黄蓉如何进攻,始终不能将他逼入海中。洪七公,郭靖与欧阳克都是动弹不得,眼睁睁瞧着这场恶斗,心下只是怦怦乱跳,但见双方势均力敌,生死间不容发,皆苦恨不能插手相助。

      欧阳锋的武功原本远胜二人联手,但他在海中浸了数日,性命倒已去了半条;黄蓉武功虽不甚高,但身披软猬甲,手持锋锐之极的短剑,这两件攻防利器可也教他大为顾忌;再加上独孤逸七十二路空明拳、左右互搏、以及最近所练的《九阴真经》中的“易筋锻骨篇”等合成一起之后,身法更是快了许多,威力实也非凡,是以三人在筏上斗了个难分难解,只是手中没了兵器,那正适合近战的绝佳剑法是一招都使不上。

      时候一长,欧阳锋的掌法愈厉,郭、黄二人渐感不敌,洪七公只瞧得暗暗着急。掌影飞舞中欧阳锋左脚踢出,劲风凌厉,声势惊人,黄蓉不敢拆解,一个筋斗翻入了海中。

      要看一拳便要打中,独孤逸不敢硬碰,灵机一动,出拳对上,却在两拳相交时手臂扭曲攀上了欧阳锋的手臂,正是欧阳克曾用的一招灵蛇拳。

      这一招一出,莫说洪七公,郭靖,欧阳克三人,欧阳锋都惊诧不已,要知这一拳需得配合独门心法才使得出来,这独孤逸又怎会在短短时间内使出这一拳,虽然那一招灵蛇拳气力不足,但出招却有十分的相似,大惊之下倒是放缓了攻势。

      黄蓉从左边入海,立时从筏底钻过,倒是没看到这一招,她从从右边跃起,挥短剑向欧阳锋背心刺去。欧阳锋本已得势,这一来心惊之下,又前后受敌,又打成了平手。

      黄蓉奋战之际,暗筹对策:“如此斗将下去,我们功力不及,终须落败,不到海中,总是胜他不了。”心念一动,挥短剑割断帆索,便帆登时落下,木筏在波浪上起伏摇晃,不再前行。她退开两步,扯着帆索在洪七公与郭靖身上绕了几转,再在木筏的一根主材上绕了几转,牢牢打了两个结。

      独孤逸勉力接了三四招,欧阳锋双掌连绵而上,眼看着不能持久,黄蓉转身跃入水中,吸口气潜入了筏底,伸短剑就割系筏的绳索,此时离陆地不远,算计了欧阳叔侄之后,再抱住大木浮上岸去也自无妨。

      只听得喀喀数声,木筏已分成两半。欧阳克在左边小的一半,洪七公与郭靖则在右边大的一半。那欧阳锋见状,一掌发力拍向独孤逸,另一手便去抓欧阳克。

      独孤逸见硬抗不过,矮身跳到左边一半上,借着一蹬之势飘远了几丈,伸手将欧阳克肩头穴道点中,欧阳克登时双臂发麻使不上力气来,只大声喊道:“叔叔救我!”

      独孤逸看着欧阳锋道:“也不知欧阳公子双臂不能动,可还能还海中游泳?”黄蓉在水底瞧见如此,将那右边的木筏猛晃两晃,眼见就要将筏子翻过身来。

      倘若这一翻成了,那欧阳锋到了水中,自然也非她二人之敌。洪七公和郭靖却是身子缚在筏上,二人尽可先结果了西毒,再救师父。

      欧阳锋大惊之下,提足对准洪七公的脑袋,高声喝道:“两个小家伙听了,你敢他一下,你再晃一晃,我就是这么一脚!”

      黄蓉见一计不成,停了对那筏子的晃动,欧阳锋暗暗心惊,探身弯腰望着水中,只等黄蓉上来,便一把扭住她揪上筏来。

      僵持良久,黄蓉游远丈许,那两半筏子僵持对峙,黄蓉在水中潜入水中候机发难,看似独孤逸与黄蓉占了上风,却又无可奈何。

      海上阳光普照,一片宁定,但在这半边木筏的一上一下之间,却蕴藏着极大杀机。三人目不转睛,各自跃跃欲试,欧阳克突然扭头对着左侧喊道“船,船!”

      洪七公与郭靖顺着他手指望去,果见一艘龙头大船扯足了帆,乘风破浪而来。过不多时,欧阳克看到了船首站着一人,身材高大,披着大红袈裟,似是灵智上人,大船再驶近了些,定睛看去,果然不错,忙对叔父说了。

      欧阳锋气运丹田,高声叫道:“这里是好朋友哪,快过来。”

      黄蓉在水底尚未知觉,独孤逸却已知不妙,急忙放下欧阳克不管,也潜入水中,一拉黄蓉的手臂,示意又来了敌人。

      二人思量欧阳锋一人尚不能对付,若再来敌人,便难逃出生天,两人绕回那欧阳克所在的左半边,只抓住欧阳克不放。

      大船也已驶到离木筏十余丈外,放下舢舨,几名水手扳桨划近木筏,将欧阳峰、洪七公及郭靖都接了上去。

      两人瞧那大船中的人物,心中不禁连珠价叫苦,只见船首高高矮矮的站了七八个人,正是几月前在燕京赵王府里会见过的武林高手:身矮足短、目光如电的是千手人屠彭连虎,头顶油光晶亮的是鬼门龙王沙通天,额角上长了三个瘤子的是三头蛟侯通海,童颜白发的是参仙老怪梁子翁,身披大红袈裟的是藏僧大手印灵智上人,另有几个却不相识。

      独孤逸与黄蓉暗暗盘算:“如今这段时间,我们功夫都大有长进,若一对一的动手,尚可稳操胜券,只是老毒物在场,这许多人聚在一起,七公与郭大哥都在他们手中,今日想要脱险,可是难上加难了。”

      独孤逸与黄蓉对望一眼,提气喊道:“欧阳世伯,您还不放了七公和郭大哥?”欧阳锋见黄蓉峨眉刺抵在欧阳克的背心,一半竹筏在海里浮沉,随时都能翻过去,几方人虽多,但若说顷刻间能在不伤了欧阳克的情况下制服那俩人,几乎也是做不到的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再上贼船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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