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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力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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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中是一片红彤彤的烈火和黑滚滚的浓烟,宁殊循着声音望去,瞧见两个黑影正对峙着站在殿中央,周围是腥红的血和横七竖八的尸体。
金銮殿里似乎经历了一场鏖战,几乎所有的人都倒下了,目前能够站立的,只剩下这两个人。
宁殊隔着一扇坠落下来的火帘仔细地辨认着,发现方才发出警告的正是身着玄色龙袍的慕容尧,而另一个则是一名穿着锃亮铠甲的武官,武官的手里拿着一把长刀,和手执长剑的慕容尧遥遥相对。
宁殊瞧见那个人影,不由得吃了一惊。
这人竟然是禁卫军统领!掌管未央宫整体防务的杨大天!
宁殊此前常常跟在暴君身边,时常会瞧见此人前来与慕容尧汇报情况。
这人长得五大三粗,平时工作认真负责,每次汇报完工作立刻就离开,一点多余的事端也不会去打探,以至于宁殊这几日反复回忆、推测内奸,竟始终没有将这个人划拉进备选答案之中。
此刻瞧见对暴君拔刀相向的竟然是这样的一个人,宁殊不禁有些不寒而栗。
就如同平日里最最普通的一个同事,你对他没什么太大的印象,只觉得是个老实人,然而突然有一天,你发现你所认为的这个老实人,其实是某个暗黑组织的一员,随时准备向你们公司所在的摩天大楼发起荷-枪实-弹的恐-怖袭击……
这也太令人意外了。
宁殊越想越觉得恐怖,不知道暴君此刻的心情是怎样的?
想必一定比自己更为心寒,更为愤怒吧。
宁殊越过重重黑烟望向慕容尧,发现他看向杨大天的表情极其冷静,完全没有他想象中的愤怒或是流露出半点失望,就好像对这种事情早已经习以为常了一般。
不知道为什么,宁殊感觉到心脏揪了一下。
慕容尧寒星般的眸子在熊熊的火光中闪烁着,持剑的手平稳且坚定:“杨大天,孤自问待你不薄,你为何叛孤转投公子迁?给孤一个理由。”
慕容尧说完,用剑尖点了点旁边,以一个不怎么好看的姿势扑倒在地的少年。
那少年穿着和慕容尧制式相同的玄色龙袍,想来就是定国公从韩国接回来的那名质子,与他同父异母的弟弟,慕容迁。
杨大天呵呵笑了一声,道:“陛下,你错了。我答应定国公起来举事,并不是因为转投了公子迁,而是因为与你有个人恩怨。”
慕容尧闻言挑了挑眉,似乎觉得对方的言语颇为荒谬。
作为他亲手提拔起来的、护卫王室安全的禁卫军统领,杨大天在入宫之前怎么可能不被慕容尧查个底儿掉?
根据暗探的消息,这个杨大天家世清白,从祖上三代开始便是老实巴交的农民,除了妻子稍显泼辣之外,没有什么大的污点,而且从军之前与慕容尧便是一个天南一个地北,根本不可能存在什么所谓的“个人恩怨”关系。
但看这人的表情,又不像是在撒谎。
慕容尧眸色沉沉,看向杨大天的眼神里透出极强的审视味道。
这是一个明显的来自于上位者的审视,如果是普通人,早已经被他看得心慌意乱。
然而,即使是面对着威压极盛的慕容尧,杨大天的脸上也没有丝毫畏惧,反而站得笔挺,仿佛此刻的他并不是个乱臣贼子,而是个前来审判公义的正义使者。
他长刀在手,大义凛然地说道:“陛下可还记得十年前,南塞边境的一个女孩?你那时被人追杀,是她将你藏在自家的土灶之中,这才救下了你。可你呢?”
慕容尧并未答话,眸中却存着几分疑惑。
十年前的确是他被发配到南塞边境的时间,可他却一点儿也不记得对方所说的什么女孩儿,也不记得自己曾经躲过什么土灶。
杨大天继续道:“那女孩儿便是我夫人的妹妹。陛下,她为了救你而死,你呢?你却忘恩负义,将她草草地扔进了路边的枯骨堆里,以至于我夫人得了消息再去寻找时,连个尸首都找不到。”
听到这里,慕容尧冷冷一笑,看向杨大天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讽刺的味道。
杨大天微微一愣,抬起手里的刀,气愤道:“你笑什么!你是觉得那女孩的命贱如蝼蚁,不值一提吗?还是说你觉得自己天生高人一等,区区一个女孩为你而死乃是理所应当?!”
二人说话的时候,殿里的火势正在悄然蔓延着。
一缕猩红的火苗从慕容尧头顶那段燃烧的柱子上落下,掉在他的玄色龙袍上,明暗了几下之后,化成了一道黑色的灰烬。
宁殊瞧见那丝火苗,想起原书中慕容尧在这场大火中的结局,心里的预感不太好,但身体却并不受他自己的控制,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牢牢定在原地。
慕容尧并不答他,而是道:“杨大天,这段过往是经过你严密求证的,还是你夫人红口白牙告诉你的?”
杨大天理直气壮道:“自然是夫人告诉我的。我相信她,她虽然脾气不好,但从来不会骗我,而且,这种事情她也没必要骗我。”
慕容尧哼笑一声,他就说这个杨大天七年来一直表现良好,为人正直,办事勤快,还算是个堪用的,如今怎么说叛变就叛变,原来这里面还有这么一出有趣的戏码。
他道:“杨大天,我问你,在此之前,你夫人可曾提过她有个妹妹?”
这回终于轮到理直气壮的杨大天说不出话,半晌嗫嚅道:“这个……倒是不曾。可那又怎样?”
慕容尧道:“近些日子,你家中有否多出来路不明的财物,或是田契地契?”
杨大天想了想:“……”
“未经查证,胡乱污蔑,是为不义。叛国卖主,纵火行凶,是为不忠。杨大天,你这等不忠不义之人,活在世上还有何脸面?”
慕容尧手持长剑,一步一步向杨大天走了过来,每走一步,就数落出他一条罪行。
“你叛投定国公一党,匡扶公子迁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兔崽子上位时,有没有想过他的能力如何,能不能握稳这个江山?你因为一己之私,纵火烧毁孤的勤政殿,导致孤的良臣身殒,政务拖延时,有没有想过,西南、江汉、华南、江南、江淮一带又会有多少在雪灾中受困的百姓会因此丧生,失去家园?孤在御书房里彻夜点灯、处理政务的时候,你从门外走过,也曾为孤掌一盏宫灯,赞一句明主。如今你轻易受人挑衅,收受私贿,蝇营狗苟,卖主求荣,杨大天,你该当何罪?”
慕容尧步履沉稳,字字掷地,长剑拖曳在地上的声音盖过了焦木发出的噼啪爆响,让满脑子空白的杨大天找不出一句话来抵赖罪名。
就连站在一旁的宁殊,都听得目瞪狗呆,差点跟不上思路,心说:“妈耶……这嘴皮子,真不愧是你。”
杨大天虽然生得牛高马大,但却是个没脑子的,否则也不会轻易被他媳妇儿给挑拨了去。
听见慕容尧说到最后一条,杨大天大叫一声,扔开手里的长刀,跪了下来,抖抖索索道:“陛下,臣知罪。臣这就回去问问那婆娘,究竟有没有收受贿赂……”
你还想回去?
慕容尧眼神一凛,刚要说话,余光里便瞥见一抹火光,从斜刺里穿了出来。
“受死吧,慕容尧!”
从斜刺里穿出来的这个人,竟然正是先前“扑倒在地”的公子迁。
他的手上正拿着一坛酒和一段燃烧的木料,不等慕容尧反应过来,公子迁便将那片木料往酒坛中一扔,随后将整个燃烧的酒坛向慕容尧扔了过来。
慕容尧闪避不及,眼看着就要被那坛酒砸中!不死也伤!
便在这时,殿中的温度突然降至了冰点!所有的东西,从被烧得焦黑的房梁到地上的尸体,再到那坛燃烧的火酒,全部被一层厚厚的冰层紧紧裹住,整个金銮殿从焦黑的火场瞬间变成了银白一片的冰天雪地!
从火场到冰窖,这一切不过发生在一瞬间!
慕容尧讶异地偏过头,发现在场的所有人,除了自己,全部变成了冰雕!
一只银白色的小狐狸摇摇晃晃地站在先前宁殊所站过的地方,背脊弓起,毛发怒张,鲜红的瞳仁里是余怒未消的颜色。
慕容尧惊讶地瞧向宁殊,一人一狐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慕容尧缓步走来,抱起宁殊,惊讶地检查着他抖个不停的脚爪和身体。
这就是……小狐狸真正的力量?